正午时分,凌霄朦胧之际,但听船篷外传来些许笑骂声。
“凌霄!你这厮,老汉都把货送完了。还没醒来,莫不是打算留下来跟哥哥我作伴?哈哈哈!这可让老汉欢喜得紧啦!”
凌霄都懒得猜,一听就知道是船夫老陈的声音。
“老陈,我是差了你的账,还是短了你的银两呢?听了你一晚上的呼噜声和梦语。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还没起来!得,就又听到你这让人鬼火冒的声音。”凌风回应道。
船夫老陈摸了把头上的汗水,道:“你小子少冤枉人。老陈睡觉可是从不打呼噜,就更别提说梦话了。对了,你小子说说我昨晚睡着了都说了些啥?”
船夫老陈十分好奇地询问着凌霄,想要套知自己昨晚的梦语。
“哈哈哈,你个老小子。在我这里耍诈呢?想凭几句话就把我诳进来了!美得你大鼻涕冒泡泡。”凌霄得意的道。
“哎!不过,你昨晚睡着了说的那个东村的王寡妇是谁呢?”凌霄此时一脸猥琐的样子。
“臭小子,讨打呢!竟然这般洗刷你家哥哥。”船夫老陈神情十分严肃道。
凌霄见船夫老陈有些气恼,赶紧走上前赔礼:“哥哥莫怪。兄弟给哥哥赔罪了。望哥哥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船夫老陈笑骂道:“哟!没想到你小子这么快就怂了!倒是挺让老汉吃惊的。”
凌霄闻言也是一笑:“在哥哥面前,兄弟又岂能造次呢?”
船夫老陈晃了晃拿在手上的鱼,说道:“哎!我才懒得给你说呢!小子,看!今天货家心情好送我的鱼。呵呵,你小子有口福了!既然你个混小子没走,就留下来一会儿陪老哥到岸上喝两杯,打打牙祭。”
凌霄整理下衣衫,答应道:“那就依哥哥所言。”
船夫老陈选择了一处僻静的河段,将渔船停好后,用篙草做成的绳索系于船头的牵引环上。
船夫老陈离开了船篷,到岸上河边的杂草少的地方清理鱼去了。
噗~噗~噗~~~
凌霄将一些枯枝和干枯的藤蔓点燃,一个缺了口的瓷锅里面盛满了煮鱼需用的清水,过了片刻瓷锅便发出“咕咕咕”水沸声。
呜~呜~呜~~~
北方传出一阵的军号声,扰得人心烦意乱。
凌霄平卧与杂草上,口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晒着太阳,甚是惬意。
“这些金狗子,还真是没完没了。要搁以前,看老子不把他们好好收拾一顿。”凌霄“噗”地一声吐出口里衔的草,恨恨地说道。
船夫老陈此刻已把鱼清理干净,刚好听见凌霄的话语。
“行啦吧!你这话当我面说说就行,以后可不许在这么没遮没拦的放这种言语。当心要被官家的人听见,将你小子捉进行牢里,吃几日的牢饭。”船夫老陈看了看四周道。
凌霄也不再多言语,他明白船夫老陈说的话。
船夫老陈怕凌霄没听进去,虽知凌霄不喜,仍然唠叨了几句:“如今朝廷毕竟还是希望讲和的。岳帅和张帅的冤屈平反不易,你可不能惹下什么祸事连累二位大帅的英魂。”
凌霄知船夫老陈好意,但仍忍不住笑骂道:“得,得,得。我算服了哥哥。一天天啰嗦个不停,真是恼火得很。”
船夫老陈憨憨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小子管不了你的这张破嘴么!”
凌霄站起身子,拍了拍身子上的灰尘,道:“嘴倒是有一张。哎,但是却不破。嘿,嘿……”
凌霄说完大笑起来,船夫老陈只得在一旁也跟着凌霄嘿嘿地笑起来。
嘭~嘭~嘭~~~
不远处传来声响引起了凌霄和船夫老陈的注意。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
凌霄缓缓走上前,船夫老陈也跟了过来。确见此处杂草丛里躺着一名老卒。
只见这名老卒翻着白眼,尚有体温,已没有气息。凌霄低声道:“老陈,你可知此人?”
船夫老陈闻言摇头道:“不知,不过看他的手上的老茧应该不是前线的士兵。倒有些像川北的风水师。”
凌霄微微一惊:“风水师?”
船夫老陈点了点头,道:“对,有点儿像风水师,你看他的手上除了左手拇指与食指有老茧外,其余手指竟无老茧。确实与此地的一些风水师挺像的。而咱们军士常年持兵刃,十指早已是布满老茧。”
凌霄听到船夫老陈的解释,也觉得十分有道理,点点头十分赞同。
船夫老陈细细检查了一番,摇摇头道:“只是不知此人为何要装扮成士卒模样。须知风水师又算不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差事。”
凌霄惊疑道:“莫非想到前线去?”
船夫老陈摇摇头,也不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须知,此地离前线最近的军粮司都尚且有着几十里的山路,更何况要到真正的前线战场乎?一个风水师根本不可能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往前线宋金战场跑。
何况沿途山路崎岖,水道不畅,前线战事吃紧之时,当地官府都常常会出钱请当地的脚夫们帮忙选送粮草等军需物资。
这也直接促进了当地出现了不少脚夫。船夫老陈有时候也会上陆上去下下脚力,挣几文辛苦钱。
此地怎么会出现老陈口中的风水师尸体呢?
一个个想法不断出现在凌霄的脑海中。
难道是?
凌霄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个想法一出现同样把凌霄自己吓了一跳。
这个猜测就是前线失利,宋军主将已经无力回天,故而想要求满天神佛庇护,为避人耳目,所以安排风水师装扮成士卒模样。
凌霄看了看船夫老陈,发现船夫老陈此时也是一脸的迷茫和不解。
凌霄还是问出了心中的不解:“如果这人真的是一名风水师,那又是何人竟然会取他的性命呢?从他身上的伤口可以判断,一定是武功极高的杀手所为。”
船夫老陈摇摇头道:“这老卒确有许多蹊跷之处。不过这老卒很像从外边入川来的。因为他身上所穿军服不是我们当地保宁军士的军服。老汉也不知这是宋军何处军士的服饰。唉!许久未在军中,识不全了!”
宋孝宗皇帝继位后,曾在军队中实施过改革,船夫老陈和凌霄尽管也曾多年呆在军中。但随着他们卸甲归隐后,对现在宋军的一些编制也是有不懂之处。
“唉!”凌霄不由叹息一声道:“可惜我二人来此晚了一步。倘若早来一步,我二人又何须在此处胡乱猜测。早将歹人惩处了。”
船夫老陈闻言,肃然道:“以后不可再讲这等无脑之言。你认为你现在还在军中否?就算在军中,那也是有军规,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惩处的?”
凌霄心知船夫老陈所说之言甚为有理,也不再与船夫老陈辩解。
两人都觉得此事甚是怪异,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一点儿头绪。
“来吧,过来搭把手。不论他是风水师,还是大宋军士。此刻的他穿着咱们大宋的军服就是咱们的兄弟。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暴尸荒野啊!咱们于此地送老兄弟一程吧!”船夫老陈感慨道。
说完,船夫老陈与凌霄一同进渔船之中拿了些平日里船夫老陈用来卖力气的家伙儿什,来到死去的老卒身边挖土送眼前这老卒最后一程。
“唉!这老伙计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啊!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如今就让他长眠这巴山蜀水之中吧!”船夫老陈不由心生感叹。
凌霄闻言,喃喃道:“家?一入行武,天下如此大,何处是家?”
船夫老陈闻言,暗自叹息一声,也不再言语。
此时的两人眼睛里满含着泪光。
月光清冷,照在江岸上的那座埋葬老卒的土丘上,更显得苍茫凄凉。
入夜之后,凌霄和船夫老陈躺在船篷中休息。不知怎得,今夜的江面显得格外的寒冷。
一片寂静间,忽听得凌霄低声细语道:“从军十载,我等究竟是为何参军,为了给这帮贪官污吏?还是这糊涂皇帝?”
凌霄言出之后,忽然间想起这些话语岂不是犯了船夫老陈的大忌么?
凌霄正惊疑不定间,正怕对方翻脸间,却听船夫老陈笑了一笑,道:“现在已经是隆兴年啦!不再是绍兴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凌霄听了船夫老陈的话语,反问道:“一切真的会好起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