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在醉庸阁上站着,看着脚下来来往往的人,过了很久很久,人群中也没出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陶一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前二十年,都是在城主府深处的小院内度过的。
“那可真是无趣的生活啊。”
之后与哥哥相认,黑白的图画才添了几道色彩。
哥哥带自己见识人间的那段日子,是陶一最快乐的时光。
可哥哥和自己在醉庸阁一别,自己又把自己软禁在这醉庸阁中,近五十年。
“来这人间走一遭,连人间是什么样的,我都还不知道呢。”
于是陶一离开了醉庸阁。
没有与任何人说起。
陶一一边走,一边想:“哥哥,我要走过你陪我走过的路,而且要走的更远。”
她想要回龙渊城看看。虽说这座城池已经不在了。
她脚步轻盈地离开了久乐街。
回头一看,只能看到醉庸阁楼顶上挂着的灯笼了。
“我离开醉庸阁了。”陶一宣布。
她继续向前走去。
可没走几步,她便感觉有些累了。
她看见自己的手臂变得暗黄,出现许多皱纹和斑点。
她感觉眼前的路有些模糊,看不分明。
她感觉脚下踩着棉花,站不太稳,需要找一根拐杖才行……
她迅速地衰老着……
可她还穿着一身大红的长裙呢!
于是她赶紧换上一身轻便的衣服……
陶一成了一个古稀之年的老太太,拄着一根拐杖,佝偻着身体,慢慢行在路上。风吹散了她花白的头发,她便优雅地捋着头发,面带着微笑……
可她连龙渊城都还没到。就死在了路上。
人的一生,总有太多遗憾啊。
蓝羽仙引领陶一来到了地府。
陶一道:“原来人死后是真有魂灵存在的……哥哥呢,我还能见到哥哥吗?”
“陶远的灵魂,早就去往灵界了。”
“意思是,再也见不到了吗?”
蓝羽仙道:“见是能见到的,不过见到了,你也不认识。他现在是一团灵气,没有实体,没有思想,在灵界飘荡……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那样……哪怕相见,也只会匆匆别过……”
“那就是见不到了嘛。”陶一有些失落。
“你的这一世到此已经结束了,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呢?”蓝羽仙道。
“那我便问一下吧。”陶一想了想,“怎么我一出醉庸阁,还不到一个月,就老死了呢?”
“这是陶远送你的礼物。”蓝羽仙淡淡道,“他与我的约定。在他死后,如果你选择回龙渊城,便会一切如常,生老病死,与常人无异。但如果你选择留在醉庸阁,便能不老不死,直至永远。”
“哥哥怎么会知道,我不会回龙渊城……”陶一低声道。
“还记得那朵花吗?”
“花?”
蓝羽仙轻轻一敲陶一脑袋,一段记忆横冲直撞进了陶一脑海……
陶远离去后的第四天,蓝羽仙把一朵小花插在陶一发间……
“其实陶远早在第三天就死了。”蓝羽仙道,“可他不肯去地府,他说他放心不下你。”
于是,陶远的灵魂附在一朵小花上,由蓝羽仙带了回来。
蓝羽仙对陶远说:“好了,就三天时间,我可没多少时间陪你玩哦。”
于是,陶远最后陪了陶一三天时间。
陶一抱着自己,蹲在墙角:“哥哥,你要是真的回不来了怎么办啊。我不想回龙渊城,虽然娘在等我,可是爹不喜欢我……没有你的保护,我在龙渊城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我还不如就在这醉庸阁呢……”
陶远听着陶一的呢喃。
三天时间过去,花儿谢了。
陶远要跟着蓝羽仙走了。
陶远对蓝羽仙说:“我妹妹怎么办啊。”
蓝羽仙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这么麻烦!你都已经死了,人间的一切与你再无瓜葛!我已经让你在人间多留了三日,你还不满足,还要怎样?”
“要是妹妹不安顿好,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陶远几乎是在耍赖。
“你!”蓝羽仙气得不行,“简直无赖!”
……
好在陶一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哪怕不老不死,也只是在一条小街道而已,对人间的秩序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个约定。
“能遇到这样一个哥哥,你运气不错。”蓝羽仙道,“上上一世的礼物,果然没选错。”
“上上一世?”
说到此处,蓝羽仙有些惭愧。
当初的安安转世,并非陶远,而是陶一!
可惜自己先入为主,认为安安的转世一定是那个男孩……
好在,陶远的灵魂一到地府,蓝羽仙便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他连忙送陶远去了灵界,回到了陶一身边……
好在,事情的发展到目前为止,终于回到了正轨……
接下来是问心台,评功过。
接下来是陶一转世。
接下来是陶一的转世来到地府。
接下来……
蓝羽仙一直陪着这个不停转世轮回的生命。
寻常生命只有一次去人间的机会……可它,去了九十九次!
当过男人,也当过女人。
当过动物,也当过植物。
做过好事,也做过坏事。
……
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它的灵魂得到了质变。
它变得越来越不凡。
它变得越来越睿智。
它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接近于神。
蓝羽仙感慨:“我亲眼见证了一个神的诞生!”
没错,经过近百次的轮回修行,这个生命,即将成神!
“只要再轮回一世,你就是神了。”蓝羽仙道。
面前的男人叫做徐小侠。
徐小侠身背一把黑色短刀。
来到问心台,有声音大喝:“台上何人,报上名来!”
徐小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侠客,他朗声道:“天下第一侠客,徐小侠是也!”
“一生之中可曾做过亏心之事,给我一一招来!”
“既是侠客,一言一行,皆由我心!无论是对是错,全凭他人看法。于我而言,何来亏心之说?”
“……”
这还是第一次看这黑面判官吃瘪!
蓝羽仙忍不住微微一笑:“你小子,这一世活得倒是痛快!”
徐小侠出世之时,他爹乐开了花:“老子一生没啥作为!我儿子可不能像我这样窝囊,他得武功盖世,谋略无双,未来成为万人敬仰的大侠!”
所以他爹为他取名徐大侠。
后来徐小侠被一个神秘莫测的老头收为弟子,徐小侠只叫他师父,不知他姓名。
师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有一身好功夫,他教徐小侠兵法战术时,徐小侠总打瞌睡,师父会生气地敲他脑门:“徐大侠!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你不学用兵之道,安邦之法,将来如何为国为民?只学功夫,有勇无谋,武功再高也对不起你大侠之名!”
徐小侠说:“那我改名叫徐小侠得了。”
徐小侠一出师,便自称天下第一!
他从师父住所随手捡了一把柴刀带走,并说这是一把举世无双的神兵。
从此以后,江湖上出现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天下第一的徐小侠!”
可不久之后,徐小侠便英年早逝。
徐小侠感叹:“天妒英才啊,如若换个时世,我难道不能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作为吗!”
“死了就是死了。”蓝羽仙道,“老老实实轮回转世吧。”
“是了是了。”徐小侠叹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可徐小侠眼中泪光流转,分明还忘不了前世之事。
“唉……人啊。”蓝羽仙叹道,“不过,为了国家社稷,你能牺牲个人,还真让我刮目相看……”
“唉,别提了,反正,老子活着是天下第一,死了还能再转世一次……”
徐小侠一边嘟囔着,一边走向了转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