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们花了三天时间走出森林,他们不得不感叹:“这片森林可真大呀!”
“妖界比这还要大得多呢!”
“人间比妖界更大!”
“世界才是最大的!人间和妖界在世界面前,都只是两个小地方。”
猴子忍不住笑了笑:“猪,你知道世界是什么地方吗?”
猪点点头:“那是当然!世界才是这个世上最大的地方,比人间妖界加起来还要大得多!我总有一天,一定要去亲眼看看传说中的世界!”
“哇!”那些小动物眼冒精光,“猪!你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呀!”
猪蹄重重地拍了拍胸口:“好说!”
他又扭头问猴子:“猴子!你要一起去么?”
猴子摇摇头:“我只到妖界就好了。”
猪叹了口气,惋惜地摇摇头。
那帮小动物学着猪的样子,叹气,摇头,露出十分惋惜的表情来。
“你难道就没有远大的志向么!你连世界都不想看么!你难道就不敢挑战一下自己么!”
猴子笑了笑:“妖界已经很好了呀,那里不会有人类来打扰,我可以在那里宁静地生活。”
“那样的生活有什么意义呢?”猪撇撇嘴,翻了个白眼。
那群小动物也跟着撇撇嘴,翻了翻白眼。
猴子道:“动物各有志,我觉得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一生,就已经很有意义了呀。”
“生命短暂!不趁活着时去见识见识世面,做点刺激的事,万一就那么平平淡淡地死了,岂不可惜?”
猴子摇摇头:“这样挺好的。”
猪道:“随你便吧!反正妖界只是我们的第一站。”
那些动物欢呼着:“第一站!”
“却是我的终点……”脸上的伤口似乎不是那么无休无止且毫无道理地疼了,它平时就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仅带着淡淡的、而且很容易被忽略的不适感。只有汗水浸到了伤口,或是他做了什么稍微夸张的表情而牵扯到脸颊时,它才会提醒自己的存在。
猴子被多提醒了几次,也就被逼得习惯面无表情了。
其实他们的旅途并没有路过人间。
“去妖界的路要经过人间。”这句话本就是病句。
其实人间加妖界,就是世界,这是猴子早就知晓的秘密。
因此在妖界之外,都是人间。
他们的队伍一直就是处于人间之中,所以又何来“经过”这一说法呢?
只是动物们习惯把有人类居住的地方才称作人间。
这些秘密,猴子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向别人说起而已。
所以眼前的小村庄,按照他们的说法,算是第一次经过人间。
第一次经过人间,他们弄丢了一个小伙伴。
挡所有动物都轻而易举地跳跃过矮矮的栅栏时——就连猪也跳了过去——一个让动物们意想不到会失误的动物却失误了。
那只高傲的野鸡炫耀似的远远起跳,扑棱着翅膀,然后一头扎进了栅栏的缝隙,栅栏垮了,将他压在了下面。
猴子刚想去帮忙,却从头顶扑下来一张白色的网,猴子往后退了一步,野鸡被盖在了网下。
几个人类跳了过来。
猪大叫一声:“跑!”
动物们惊叫着涌进山林,藏身在草丛中。
野鸡叫得凄厉:“救我!救我!”
这一切来得太快,猴子甚至来不及动救他的念头,便蹿上了身旁的一棵大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冠。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猴子见到那几个人伸手按住野鸡,手伸到网下将他拽了出来。
野鸡惨叫着,疯狂地拍打着翅膀。
那群人类笑着,熟练地抓住野鸡的脖子,然后一拧,野鸡便安静下来了。
动作潇洒自然。
他们提着野鸡,一边说笑着,一边远去了。
动物们惊魂未定,久久无人动弹。
猪低沉着声音:“大家都看到了吧……人类的世界到处潜藏着危险,一不小心就要丧命,大家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大家依旧沉默着。
一只小动物道:“人类太恐怖了……人间太危险了……猪……我不要陪你去看世界了,我要和猴子一起,去到妖界,然后就哪儿也不去了……”
猪叹了口气:“先到了妖界再说吧……我们已经少了一个伙伴了……”
猴子从树上爬下来,沉默地跟在队伍后面。
他们继续向前走着,前方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人类居住,于是他们开始放纵起来,开始淡忘了此前的凶险。
他们甚至说:“野鸡真是笨!怎么会撞到栅栏呢?他不是可以跳很高吗?”
“他还说自己可以飞呢!”
“假的!吹牛!要是可以飞,他早就飞到妖界去了!森林里可以飞的动物,好多都去妖界了,所以森林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鸟了。”
猴子抬头望天,此时夕阳西下,天色还未完全沉寂,天空的另一边已经露出了一个明亮的月亮。
猴子皱着眉头:“妖界还有多远呢?”
他们的队伍已经少了一员了,其余的动物都以为这只是巧合,可猴子心知肚明,野鸡的死的确是巧合,也是此次行程的必然。
妖界如果那么容易就可以到达,动物们如果那么容易就可以获得庇护,那自己就不会有今天了,那么如今世界的格局,就不会还是这样了。
妖界之旅,必然是一次惨烈的战争。
野鸡只是第一个死的,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第五第六……甚至自己所在的这个队伍,只有个位数的动物能够抵达妖界……甚至一个都没有……
这里距离妖界还有多远呢?
还要多久才可以到妖界呢?
还要死多少伙伴呢?
自己能到妖界吗……
身前那一群满怀希望,兴致勃勃,脚步轻快的动物们,有多少可以笑到最后呢?有多少将在不久的未来,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呢……
猴子不忍心再想。
或许只是自己想的太悲观吧……
或许野鸡的死纯纯粹粹就只是一场意外呢?
说不定,这么一堆动物,都可以平安到达妖界,创造一个奇迹呢!
那些从森林出发向妖界的动物,出发之后,都没有回过头。谁知道,他们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呢?
猴子尽量让自己想的乐观一些,可这并没有让他的心情变好,他依旧沉默地走在队伍身后。
猪原先走在队伍的前头,他已经是队伍默认的领头猪了。
他突然回头望了望,然后退在一旁等着,等着猴子走过来。
他对猴子说:“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猴子勉强笑了笑:“还好。”
“是因为野鸡的死,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猴子点点头:“人类,是世间最可怕的生命,我就是想永久的逃离他们,所以才决定去妖界的……”
猪笑了笑:“不用怕,那只是个意外……等我们到了妖界,就再也不会遭受人类的威胁了……”
猴子看向猪,猪眯着眼睛笑着。
猴子好想告诉他:“那怎么可能是意外呢!那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啊!”
可猴子只是望着猪,然后点点头:“对。那只是一个意外。”
“以后不会再出现意外了!我们的队伍,不会再有任何一个生命离开,我们全都可以活着抵达妖界……”猪微微笑着,语气坚定且自信。
猴子望着他,心里有一丝触动。可只是不痛不痒且转瞬即逝的触动罢了。
这只猪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他说着这么美好的话,猴子却只当是个笑话而已。
他懂什么呢?他怎么能知道真相呢?他什么都不懂……
他甚至不知道人间和妖界组成了这个世界……
他只是一只什么都不懂,却口出狂言的猪!
猴子觉得这只猪有些可笑,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好。”
猪以为自己又成功地将希望传递给了一个队员,他们的队伍士气大涨,距离成功更近了!
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高傲地仰着头,甩着尾巴,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伙伴们!以后不会再出现意外了!我想你们保证!我们中的每一个,都可以平安无事地到达妖界!”
“好!”动物们欢呼着。
“然后我们就去看世界!”
“对!然后就去看世界!”
今天那只已经说了要止步妖界的小动物也受了情绪感染,他忘记了自己今天说过的话,他忘记了野鸡的惨死,他此时身处一片绝对安全的乐土,所以他开始考虑生存之外的东西了:“我要去看世界!”
猪满意地点点头。
他看向猴子:“猴子!你还是只想去到妖界吗?你要跟我们一起去看世界吗?”
动物们都回过头来,望着他。
望着动物们满怀希冀的眼神,猴子真想跟他们一样,自豪地喊出:“我要去看世界!”
可惜,猴子是知道真相的。
再煽情的演讲,再激烈的情绪,都左右不了一个明白人的决定。
于是猴子摇摇头:“不去了,我只要在妖界呆着,就挺好的。”
动物们嘘了一声。
猪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笑笑:“都行!那样也不错,也不错……”
猴子看着猪,他将其他动物玩弄于股掌之中,给他们灌树立错误的目标,给予他们的希望,骗取他们的热情和追随……
猴子想要揭穿他,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这个队伍还需要一个领导者,而猪可以胜任。
而且这只笨猪目标的第一站,还是妖界,自己还是可以按照原计划到达妖界的。
至于那些受了蒙骗的动物们么,他们似乎乐在其中。他们甘愿被骗,自己如何帮得上他们呢?
而且,哪怕自己说出真相,他们还是要走同样的路,面临同样的挑战。
自己似乎帮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