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化作了一团灵气，乳白色，有点点光芒在其中闪耀。
他的由来真的只是一团毫不起眼的灵气而已。
“但怎么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呢？”蓝羽仙不知道从何处爬了出来。
看着妖王的灵气四散开去，最终不见了踪影，再没有一丝痕迹。
蓝羽仙颇有些惋惜：“世上再没有这样一个妖了。”
无生淡淡地道：“他承担了他本不该承担的使命。”
“但也活出了他本不该有的精彩。”蓝羽仙道。
“我想，他不会后悔的。”
......
赤狐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这有只死狐狸！”
另一个声音接道：“可能是被猎人追杀到这里来的吧，你看它浑身是伤。”
“可惜！这皮毛光滑亮丽，要是没有破损的话，倒是能卖个好价钱。改善一下未来几天伙食。”
“找个地方给它埋了吧......这大热天的，一会该发臭了！”
“哼！”一个声音不屑道，“找个地方丢掉便是！何苦废那功夫.....一身血污，还脏了手。”
“费不了多少事的......也许动物也讲究入土为安呢。”
然后赤狐感觉到有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提起了自己的尾巴。
赤狐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块巨石，上面是几个红漆大字：“善留存久，其心必乐。”
再扭头，入眼是一张略显青涩的脸。
那青年连忙松开了赤狐的尾巴，对旁人道：“诶！这狐狸还没死呢。”
然后两张脸一同凑了过来。
“滚！”赤狐道。
“咦？”那青涩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狐狸说话了呀！”
“是妖怪吧......”另一个少年冷着脸，一脸不屑。
倒是难得遇到不怕妖怪的人类。
可赤狐没有心情与他们纠结更多，兀自站起身来，甩甩尾巴，一瘸一拐地向妖界的方向走去。
“嘿！狐狸！”那青涩少年忽然招手喊道。
“滚！”赤狐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最讨厌人类了......”
“你东西掉了......”那少年挠挠头，一脸无奈，“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狐狸都这么没礼貌的吗？”
“错了。”冷脸少年淡淡的道，“你只能说，在久乐街的街上遇到的这条狐狸没有礼貌。”
“哎呀！”那青涩少年摆摆手，“差不多的嘛，不要总是纠结这些细节。”
“细节决定成败，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那冷面少年道，“与常人来说便是如此，更何况你，人皇之子......”
“知道了！”那青涩的男子扶额微叹，“何将军......”
何将军道：“又错了。人皇曾吩咐过，出门在外，请称呼我为何先生。”
“......”
那青涩少年不想再理会同伴，走过去看看赤狐压在身下的东西。
“一本黄皮书，一支黑笔。”
少年将书笔拿在手里，道：“狐狸也能读书写字的吗？”
何将军没有放眼在上面，只是道：“也许是从哪个读书人家中偷出来的。妖怪偷人东西也不算稀奇......”
少年把笔捏在手里，伸手去翻那书，书上是各种各样的图画，从飞禽走兽到花草树木，应有尽有。甚至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生物，比如三个脑袋的蛇和浑身冒着火焰的男人。
虽内容古怪离奇，但都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作者功底可见一斑。
“原来是本画册。”少年道。
见少年看的起劲，何将军皱皱眉：“快放下吧，一会儿衣服弄脏了。”
“不。”少年微微一笑，“这画上内容着是有趣！我要带回去好好欣赏一番。”
何将军摇摇头，这人明明已经十八岁，可还是个孩子脾气。
“再署上我华阳大名！就此宣布，这是我华阳的东西了！”
......
地府经过这一场风波，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有劫后余生的小鬼感叹道：“妈呀！差点小命不保！”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真的结束了吗？
无生只是微微笑了笑。
蓝羽仙道：“你把赤狐放跑了是吧？”
“乱战之中，谁还顾得上那只小狐狸？”无生道。
“还有那万象书和生生笔，也被妖王临死前藏在了赤狐那里，流落到了人间。”
“对人而言是至宝，对神而言，不过就寻常书笔而已，神还要特地去人间找回来不成？”
“恐怕，这件事没这么容易糊弄过去。”蓝羽仙摇摇头，“赤狐和树妖大闹地府，可惹恼了神......”
“妖王不是已经死了吗？那只几百年道行的小狐狸，还要劳烦神去追杀吗？”无生笑道。
“可神根本没必要刻意对付那只小狐狸。”蓝羽仙看着无生的眼睛，“心念一动，赤狐就没命了。”
无声不说话了，事实确如蓝羽仙所说的那样。
“神都这么小气的吗？”无生忽然又开口笑道。
“何必问我。”蓝羽仙也忍不住笑道，“你自己不就是神吗？”
......
蓝羽仙对无生道：“神说，世上的生命都由神创造，他们不该挑战神的威严。”
“所以赤狐必死吗？”无生看向远方。
“如果......”蓝羽仙道，“我只是说如果，神非要杀赤狐的话，你将如何？”
“还能如何。”无生道，“莫非我还拦得住吗？”
“但你心里......”
“总不会是开心的。”无生笑了笑。
“你心里还有她。”蓝羽仙摇摇头，“身为神，你心里是不该有任何牵挂的。”
“可偏偏我有。”无生道，“难道我不是神吗？”
“也许是这样。”蓝羽仙躲开无生的眼睛，“也许，要赤狐死了，你才能真正的成神。”
蓝羽仙偷偷看了无生一眼，发现他只是一脸平静：“那我宁愿不要成神了。”
蓝羽仙被这话吓了一跳！
虽说他早就该猜到，无生不会以一个生命为代价来换得自己成神之路坦荡，无生绝不会这样。不止是这个心怀众生的无生佛，甚至他百世轮回中的任何一世，无论是长生，或是安安，或是陶一、徐小侠、留风......都不可能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
正如赤狐所说，再怎么转世轮回，都不过是换个名字，换场记忆而已，一个生命最深处的东西，是不会变的。
可亲耳听到一个神说出这样的话时，蓝羽仙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成神的机会若摆在蓝羽仙面前，别说牺牲别人，哪怕是牺牲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他都会去争取！
成神呐！
脱离神的掌控，反过来掌控别人的命运。成了神，才有真正的我！
可蓝羽仙并不嘲笑无生分不清轻重，陪伴了这个生命一万年，他知道对这个生命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你百世轮回的时候，我便说过，你已经不少次栽在一个‘情’字上了。”
“可哪怕是你轮回了百世！成了神！也还是，改不掉......”蓝羽仙无奈地笑笑。
“若是心中不能有情在，成神是为了什么呢？”
“不老不死啊！”蓝羽仙涨红了脸，“无人掌控你的命运啊！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可我已经成了神啊......”无生面露疑惑，“你还是告诉我，神不能有情......”
蓝羽仙说不出话了。
“长生的意义，因人而异。”无生又道，“我想长寿，是因为可以永远陪着她......”
“所以，为了赤狐活命，你宁愿放弃成神吗？”
“我宁愿放弃一切。”
蓝羽仙道：“傻子，我想不通。”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我们从灵界来到这里，活了一次后便回到灵界。这整个过程，若没有一个情字相伴，只是吃喝拉撒，有什么乐趣呢？若只是为了存在，那还不如回到灵界，任你漂泊几千几亿年，更是无拘无束呢。”
“唉。”蓝羽仙叹了口气，“说我是说不过你的。”
“可神提出的条件，并不是要你放弃神位回到灵界。”
“那是？”
“神要你消失。”蓝羽仙道。
“怎么样才算消失呢？”无生想了想，“像妖王那样，灵气在世间消散吗？”
“他的灵气消散在人间，虽然再无法聚集，可终究存在。”蓝羽仙道，“神的意思，是要吞噬了你。”
“你愿意吗？”蓝羽仙其实有些忐忑。
他看见无生在笑，他心脏剧烈地跳了起来，他其实很怕，他很怕无生说出他的答案，他怕无生的答案是......
“愿意。”
无生去了神界，他离开时，对蓝羽仙笑道：“我们曾说过无数次再见，只是这次，真的不会再见了。”
蓝羽仙看到无生的眼神......
这是无生第一次亲眼看到神。
他们问无生：“你愿意被我们吞噬，来换得那个妖怪活命吗？”
无生道：“愿意。”
于是满天神佛哈哈大笑，可笑完了他们又生气了，他们怒吼：“让你入神位！简直是对神的侮辱！”
无生道：“我确实不配成神，我为此感到庆幸。最起码，我还是我。”
众神一起出手，将无生打作了一团灵气。
这团灵气闪耀着让众神睁不开眼的星光，映到了众神贪婪的眼睛里。
吞噬了这样的一团灵气！他们的实力会增进多少啊？没人知道。
灵气渐渐被吸入众神的身体......最后一丝意识消失之前，无生轻声道：“值得。”
可明明没人问他问题。
“我们不仅答应你不伤害那狐妖，而且还要给她祝福！”
“我们祝福她，不老不死！享受无穷无尽的生命！”
“只有她深爱的人，才能结束她的生命！”
“哈哈哈哈！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一个神！”
可这些，无生都不能听到了。
他的身体，他的修为，他的记忆，都不见了。
世上再没有无生佛了。
人间的无生佛庙，或是因为天灾，或是因为人祸，尽数被毁了。也没有人再建回来。
蓝羽仙坐在地府的废墟上，想起那个过去一万年中曾问了无生无数次的问题：“这样值得吗？”
可是蓝羽仙静静地坐了很久，也没能听到回答。
于是他看着地府，道：“恐怕要许多时间，才能修复这里了。”
————百世修行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