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坦途,两个人影一大一小,一前一后。
小孩已是风尘仆仆,赶了许久的路了,可前方所能见的,还只是一片白茫茫的天际。于是他仰头问道:“爹!到底是要去到何处啊?”
男人踏着稳健的步伐:“往前走便是!”
“前面什么都没有呢。”
“再走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微风吹得男人发丝轻扬,显露出他脸上一道淡淡的伤痕。
男人身后背着一把沉重的大刀,用黑布裹着,在这尘土路上沾惹了不少飞灰。
两人沉默地走在路上,小孩不太情愿地慢吞吞地跟在身后,不时传来叹息声。过了会儿,为避免这不知目的的行程太过无聊,小孩开始自己寻找乐趣。他兴致勃勃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将它们踢得远远的,总是能准确地击中什么东西:花朵、树苗、更大的石头、路上的坑洼......
一颗小石子被孩子的脚尖挑起,打在一块巨石上,又弹向了别处。
小石子直直冲着他爹的后脑而去。小孩眼里露出狡黠的笑来,等他爹回过头来,他定要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吹着口哨、望着天空的飞鸟。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大步向前的男人竟飞快地转身!拔刀!自上而下一刀劈出!
大刀流转着寒光,锋利的刀刃准确地劈砍在小石子飞行的轨道,拇指大小的石子分成了两段,远远地弹飞开去。
男人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小孩眼里爆出精光来!
“爹!好帅!”小孩举手欢呼着,双脚在地上跺起一阵灰尘来。
男人双手持刀:“继续来呀!”
小孩喜出望外,他应道:“来啦!”
“咻!”
一颗小石子飞去,男人道:“紧盯着敌人!预测他下一步的行动!”
“叮当!”一声轻响,小石子又被分成两半。
男人手里挽了个刀花,道:“面对不同的敌人!一定要有不同的对策!”
几颗小石子一齐飞来,男人单手持刀,灵巧摆动,将其一一斩下!
“给你看看更厉害的!”男人道,“这是你爹自创的文氏刀法!”
男人吼道:“大胆来呀!”
“知道啦!”
小孩一记扫堂腿!扫起地上漫天灰尘土石!手中灵气凝聚,小孩双掌推出!
沙尘风暴向男人席卷而去!
男人低喝一声,大刀舞动起来,黑色的残影舞动,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那道流光在身旁环绕。手上动作极快!脚下步履沉稳!
男人像是一头徐徐行进的、可以粉碎一切的钢铁巨兽!
他身旁兀自卷起狂风来!刀风凌厉!那道沙尘风暴瑟瑟发抖,却无法与之抗衡,最终被吞噬而去!男人一刀横扫而出!狂风呼啸!土石风暴被拉扯成半月形状,打在一棵茂密的树上!顿时沙沙作响,大树摇晃起来,枝叶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小孩跑上前去:“爹!你好厉害!我要学这个!”
可男人脸色却微微一变,转身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灰黄的沙尘中出现几滴血沫。
男人伸手拦住小孩,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用脚尖将地上的血迹蹭去。
“这算什么!”男人哈哈地笑着,“可知别人是如何称呼你爹的?”
“人间最强修行者!文了冬!”文了冬道,“这个称号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
嗯,人间十万万修行者,也就一半左右的人才能有这个称号。另一半的人一般脸皮都比较薄。
小孩眼里冒出精光来:“爹好厉害!我也要当人间最强修行者!你教我呀!”
文了冬单手将大刀插在地上,入土小半截。
“这算什么。”文了冬盘腿坐在路上,抚着儿子的头,“如果你想好了要走这条路,那爹这一身本事,就都是你的!”
“我想好啦!”小孩指着脚下的大路道,“我要走这条路!成为人间最强修行者!”
文了冬哈哈地笑着:“好好好!那爹就先教你第一个本事!”
“好呀好呀!”
“第一个本事就是!永远不准别人叫你小鬼!你有个响当当的大名!文震天!记住!”
黄土大路,一个略显憔悴的男人声音铿锵有力,他对他的儿子如此说。
文震天就直直地站着,然后他忽然闭着眼睛吼道:“我是文震天!从今以后,不准有人叫我小鬼!”
男人欣慰地看着他,眼神里却流露出一丝悲伤来。
“走啦!文震天!”男人咬着牙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把你的刀拿好!以后!除了性命,便是它最重要了......”
“是啦!”
小孩气沉丹田,扎了个稳稳的马步,双手紧握住刀柄。却放了个屁来!入土半截的大刀纹丝不动!
“它能听懂你说话的。”文了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文震天狐疑地挠挠头,但还是轻声道:“你好!我是文震天!你能不能跟我走呀?”
“它叫有意。”文了冬道。
“啊。”文震天蹲下身子,轻轻喊道,“有意,你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很好的!”
大刀忽然微微颤动起来,周围细小的沙石战栗不止。
然后大刀高鸣起来!发出嗡嗡的金属振动声!
然后冲天的灵气暴起!
大刀拔地而起!文震天单手举刀!刀尖指天!
艳阳坦途,两个人影一大一小,并肩而行。
“文震天!咱爷俩出来几天了?!”
文震天背着一把由黑布裹着的大刀,大刀在他背上,显得巨大无比!可他面色如常,似乎感觉不到背后的压力。他略微沉思:“应该有几个月了吧?”
“那应该快到了。”
“到哪儿啊?”
“天茶山。”
群山叠林,天茶山上的植被依旧繁茂。山群分散两旁,留下一条宽阔的道路来。
“二十六年前,你爹我还是一个十三岁的、时常被人叫做小鬼的小镖师。那个冬天的雪,是我这辈子所见最大的一场雪!”文了冬眼里露出笑意来,“我们押镖至此地,遇到了一个......”文了冬犹豫了一下,道,“一个妖怪......”
“妖怪?”
“嗯。他是来劫镖的......”
往事渐渐浮现在脑海,好像又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将这天茶山群再次包裹成一个个白花花的鸡蛋......
那个妖怪,逼迫着自己独自走过这条天茶山路,在那冰天雪地中。那时的他无助、疲劳、绝望......当他一次又一次地倒在积雪中时,他一次又一次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他在那场旅行中,到底想了些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从那以后,他就告别了镖局,也不愿接替父亲的生意;他不顾家人的反对,走上了修行者的路。
当时的决定是对是错呢?他现在只是人间众多修行者中的一个平淡无奇的无名小辈。如果不曾遇到那个妖怪,不曾走过这条路,不曾想过那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现在可能是个名震江湖的镖师,也可能是个富可敌国的商人。但他最终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
是那个妖怪造就了现在的他。
父子俩又来到另一个场景,与那个妖怪重逢的那条小街道。
文了冬指着那截与别处有着明显不同的街道:“我曾在这里与那个妖怪战斗,有过你无法想象的场面!我们把这段街道变成了废墟......当时我十六岁。”
文了冬的眼神里满是感慨。
现在这里是一个茶棚,老板娘是个衣着朴素的女人。
老板娘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便招呼道:“赶路不易!来喝杯茶解解渴呀!”
文了冬摸出两枚铜钱,和儿子坐下。
老板娘技艺娴熟,不一会儿便冲了两杯热茶摆在桌上。
这是个看上去很和善的妇人,脸上有着明显的皱纹痕迹,但眉眼含笑,仍有一股风情在——她年轻时定是个大美人!
文了冬便道:“这位大姐,你是从小便住在这街里吗?”
妇人笑得眯起了眼睛:“是的呀!”
“那你可还记得,二十四年前,这里......”
听闻“二十四年前”几字,妇人瞬间就没了笑容了。她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文了冬:“你来干嘛的?”
“找人。”文了冬笑了笑,“他二十四年前在这条街上出现过,却不知现在身在何处。”
“谁?”
“你应该记得吧?二十四年前那件事,可闹得沸沸扬扬的,潜伏在人类周围的妖怪......”
“不记得了。”妇人淡淡地道,“从未听闻过有什么妖怪。”
“啊。”文了冬笑了笑,“好的,谢过大姐。”他慢慢地喝着茶。
“柳嫂!来壶热茶!”有人高声叫道。
“来咯!”老板娘应了一声,匆匆走开了,但她仍偷偷看着文了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