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乐街,应当是离妖界最近的人类聚集地,距离妖界领域不足百里地。
岑三是个嗜酒如命的醉鬼,住在久乐街上。
每日第一件事,是找酒。
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的情况下,双手摸索到酒壶,哆哆嗦嗦打开了塞子,往嘴里猛灌两口……然后长长地呻一声……眼睛就能睁得溜圆。
酒好似续命的良药。
整日无所事事的他,没钱买酒,便去酒楼里偷人家的残酒吃。被人称作是乞丐,尽管他总是自称酒仙。
不过岑三是有绝技的。
第一是惊人的酒量,每天进他肚子的酒,少说也有七八壶!无论头天晚上喝了多少酒,醉成什么样,第二天天一亮,他铁定又在酒楼里逛着:“哪位好心大哥赏杯酒来吃吃。”
酒总不是白喝的!
于是他练出了第二个绝技。
看看色,便能说出酒的种类;问问味,便能告知酿造方法;喝进嘴里,连这酒是哪家产的,酿了多久,都能说的清清楚楚!分厘不差!
可人们更多是以戏耍的方式来欣赏他的绝技的:“来,岑三!猜猜我这是哪家的酒?”
“街东头老刘家的作坊,一股子旱烟味!那老刘又一边抽烟一边酿酒!”岑三品着酒,咂咂嘴巴。
“来,岑三!不准你闻,不准你看,只准你尝味道,说说这酒是哪家的?”
岑三闭着眼睛,捏着鼻子,将碗中的酒吞了一口。
“哪家的?”
“……”
“尝出来了没有?”
“我去你大爷的!这是尿!”
“哈哈哈哈哈!”有人笑得前仰后合,“本大爷的尿味道不错吧?”
“你简直该死啊!”岑三骂道,“老子现在满嘴尿味,你还不倒杯酒来漱漱口?”
醉仙阁是久乐街许多酒楼中的一座,掌柜姓何,家里原先也是个酿酒的作坊。
岑三时常来醉仙阁找酒,酒喝饱了,嘴还不老实:“何掌柜家的酒,可不比从前咯!”
何掌柜听了也不怒,只是长长地叹气。
岑三说的是事实。
何掌柜十年前不住在这里,久乐街也只有寥寥几户人家。
何掌柜家只是酿酒,尤其是以家族秘方所酿造的醉仙酿闻名四方。好酒的人哪怕走上十几里路,也要来此打满一壶。
岑三也是一个忠实的客户,不过总是赖账。何掌柜的父亲是个好人,见岑三喜欢自家的酒,很是开心:“你想喝便来喝,没钱也没什么大碍,以后补上便是……不过,年纪轻轻的,还是要少喝酒……”
岑三身上难得有几分钱,但若有钱,就老老实实地还账。
所以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可十年前,人间忽然出现了一个妖怪!是一棵树。
那树妖发疯一般,向四周蔓延他的根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他的根须覆盖了人类的痕迹,把人类驱逐开去。
这棵霸道的妖树把它根须所及的范围称为妖界。
何掌柜家很不幸的处于妖界之中。
于是何掌柜只得搬家。
搬家是小事,无非换个地方吃饭睡觉而已。
可要命的是,酿造醉仙酿所需的一道极其重要的原料,只在他家附近生长。这也正是醉仙酿的精髓所在!
搬了家,也意味着再也没有醉仙酿了……
“算了吧,妖怪,不是我们能招惹的……”何掌柜的老父亲一叹气,来到了久乐街。
此时的久乐街热闹起来了,有不少与何掌柜相同境遇的人来到了这里。
凭着当初卖酒挣下的家底,何掌柜的父亲开了一家酒楼,便是今日的醉仙阁了。
何掌柜家境因此殷实起来。
只不过,再也不会出现的醉仙酿,成了何掌柜的一块心病。
有一日,何掌柜兴冲冲地在客人的饭桌下拉出烂醉如泥的岑三,把他拍醒,道:“我研究了许久,终于能找到能代替那道原料的方法了,醉仙酿又回来了,你快提提意见,醉仙酿属你喝的最多,你能知道我这办法好是不好!”
岑三睁眼瞄了一眼,不屑道:“醉仙酿……没了那道原料,便没了醉仙酿……这是你爹亲口给我说的……”
何掌柜涨红了脸:“你尝尝,尝尝再说话!”
“不用!”岑三一笑,“世间能让我醉的酒,只有醉仙酿!你这酒,不是!”
何掌柜与他打赌,只要他能喝下五坛而不醉,以后再来醉仙阁,无论怎么吃喝,分文不取。
岑三眼睛一亮:“有这等好事?”
众目睽睽之下,岑三连干五坛酒,中途去了一次茅房……
岑三打了个饱嗝,点头:“好酒!”
“可……”
何掌柜刚刚亮起的眼睛又暗了下去:“可?”
“比不上醉仙酿……”
“没了那道原料,世间便再无醉仙酿。”
众人皆叹惋。掌柜垂头丧气地回了房。
可不久之后,何掌柜找到了岑三。
“我想酿出醉仙酿来。”何掌柜声音低沉。
“没有那道原料,酿不出来的。”岑三叹道,“这是无法改变的。”
“我要你,去我家旧作坊,带回那道原料。”何掌柜眼睛闪着光。
岑三大吃一惊:“说什么疯话!那可是!在妖界!”
“你若能带回原料,我便把这醉仙阁分一半给你。”何掌柜道。
本来已是吃喝不愁,再给岑三一半的醉仙阁,也没什么意义了。
可看着何掌柜坚定的眼神,岑三又有些犹豫。
“说到底,都是为了那一口醉仙酿。”
岑三踏入了妖界。
他想着:“我就去采几棵草而已,神不知鬼不觉……”
可一踏入妖界。那棵万年树妖便睁开了眼睛。
“竟然有人类,来了妖界……”
岑三被带到妖王面前。
妖王是一棵参天的大树,树干上幻化出一张老人的脸,和蔼可亲。
可岑三战栗不止,他听到身旁的妖怪在高呼:“吃他的肉!让他尝尝被扒皮的滋味!杀了他……”
他只感觉一阵眩晕,眼前发黑:“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妖是崇尚和平友好的生物……”岑三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
说来奇怪,妖王竟说要放了自己,还让自己带回一句话:“人类可以放心地出入妖界,只要有必要并且无恶意。”
一只红色的狐狸走在自己前面,将自己带离妖界。
“这狐狸会不会把我带到暗处给吃了?”岑三有些不安。
狐将军好像听到了岑三的心声,它道:“妖王已经说了放你回去,你放下心来跟我走便是……”
也是,妖王若要杀自己,自己是万万没有能力逃脱的。
“来妖界的人类不算少,可都是来杀我们的。你一介凡人,来凑什么热闹?”
岑三不敢撒谎,一五一十的说了来意。
“哦?”狐将军停下脚步,“那我带你去采吧……从今以后,你要原料,直接来拿便是,我会给你便利的。”
岑三受宠若惊:“小人怎敢劳烦将军……”
狐将军道:“本狐也是爱酒之狐!世上若真有此等好酒,失传了岂不可惜?酿好之后,你送与我尝尝,便是对我的答谢了。”
不仅如此,岑三没料到这只毛色火红的狐狸确是个行家!
他提出了许多改良酿酒方式的建议。
岑三如获至宝,一字一句都牢记在心。
回到久乐街,何掌柜颤抖着手接过几棵鲜草——他梦寐以求的醉仙酿的原料,老泪纵横。
岑三带回了妖王的口信,人们半信半疑。
于是岑三又明目张胆去了几次妖界,带回了许多原料。人们不再怕妖怪了,当然,他们也始终不敢去妖界闲逛……
凭借口味更佳的新版醉仙酿,醉仙阁一跃成久乐街最出名的酒楼!日进斗金。
岑三一改嗜酒的恶习,专心经营起来,很快娶妻生子,成了久乐街上的数一数二富贵人家。
何掌柜去世后,岑三把醉仙阁全部买了下来,岑家后人经营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