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出大院儿,周围熟悉的大山在张子山眼前匆匆一瞥,过了最熟悉不过的南门岗,张子山看着自己曾经的连队大院,想着朱育臣此时此刻正在自己曾经办公的桌子上忙碌着又或者正在写着板报……
想透过车窗再多看一眼,却被眼前一张鬼灵精怪的脸故意地遮挡住。看着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笑容的贾静文,张子山也下意识地笑了笑。车子很快就开到了长安街上,街很宽,贾静雯突然开口说:“咱们唱首歌吧!”
“好啊,小贾,你起个头!”闫庆忠熟练地把着方向盘说。
“我最喜欢这首‘我们走在大路上’,对了,听说这首歌也是周总理自己最爱的一首歌呢!”贾静文看着紧挨着自己的张文山笑着说。
“你也喜欢这首歌?”
贾静文指着天安门城楼,说:“周总理曾经站在上面指挥着红卫兵还唱过这首呢!”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六亿人民发奋图强,勤恳建设锦绣河山,誓把祖国变成天堂……我们的道路多么宽广,我们的前程无比辉煌……”
歌声飘出行驶的车窗,在长安街上激情澎湃地飘荡……
三个人一连唱了好几首,连沿途的风景也跟着律动了起来。看着身边唱着歌的贾静文,不觉得,张子山想起了那首‘南泥湾’,想起了‘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想起了左晓晴……
“我有点困了,小迷糊一会儿啊,你们接着唱,最好给我唱首摇篮曲”贾静文声音越来越小地说,说着说着就把头自然地往张子山胳膊上一靠,眼睛一闭,嘴角还是泛着那丝略带得意的笑。
慢慢地感觉到肩膀以下越来越沉,张子山很小心地扭过头看着贾静文,心里想,这丫头心还真是挺大的,说睡这么快就睡着了,这么安静着的贾静文看起来是那么的美,粉嫩的脸颊娇艳欲滴,长长的睫毛盖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微微嘟起的嘴唇总是给人带来一种诱惑感,眼皮包裹着的眼球不时地向上或者左右翻滚,两片嘴唇偶尔也会轻轻地咬合一下……
“每次都这样,一坐车就爱睡觉,以前坐我的车就是这样,我也是服了,多吵都能睡着!”闫庆忠瞟了一眼说。
“她经常坐咱们的车?”
“她爸不是轧钢厂的吗,咱们部队好几处新建的宿舍跟训练场用的钢材很多都是从他们天津轧钢厂拉来的,要不我能和他们这么熟吗?!”
“闫大哥,你见过贾静文的大姐吗?”
“没见过,听她爸妈说,好像是去东北插队去了,听说在那边人缘特好,还定下了婆家!”
“哦”
“自从你小子来到我们这儿学开车,这鬼丫头可没少往我这打电话,还经常会问起关于你的事情,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的!”
“闫大哥,这个可不能乱说”张子山赶紧转头看看贾静文,见她还是那么的安静,心里松了一口气。
“我看你小子对人家也有点意思,我看啊,你们俩在一块儿挺合适的!”
“合适?这可是排长啊大哥,正排啊!”
“正排怎了,你还怕这个?我可告诉你小子,据我所知,咱们部队有好几个单身领导都相中她了,你小子要真有那意思,下手必须要快!”
“我没那意思!”
“没那意思?没那意思你小子连睡觉做梦都喊人家的名字?你逗我呢?”
“我……”
“在她家那天我就看出来了,她妈特别留意观察你,肯定是小贾提前跟她妈说过什么了,不然咋那留意你?”
靠在张子山身上的贾静文身体忽然动了一下,略微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左手紧紧地攥住了张子山的胳膊……
看着攥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张子山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当兵上火车的情形,也是这只手,也是这样用力地攥着,只不过当时的画面和现在比起来真的很违和。
随着一脚急刹车,车子猛地停住了,张子山下意识地搂住了贾静文,贾静文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茫然地望着张子山,又看看车窗外。
“小张,好像是前面的桥塌了,我下去看看!”说完闫庆忠下车去了。
看着紧紧搂着自己肩膀的手,再看看张子山的脸,张子山却只顾着看着前面的桥,手丝毫没有松动,贾静文红着脸笑了,笑着笑着笑出了声,张子山这才回头一看,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儿,忽的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抱着贾静文的胳膊,紧张地说:“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一脚急刹车,我怕你摔着所以才……把你弄疼了吧?”
“瞧你紧张的,我也没说什么,走,咱们也下去看看吧!”
桥果然是断了。“这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就塌了呢?”张子山说。
“是不是地震了?”
“不可能,要是地震咱们部队离这也不算很远,怎么没感觉?”
“这样,小张,咱们从旁边捡些树枝石块儿什么的,挡在这,给后面的车提个醒。”
“那得搬一块大石头,不然晚上过路的看不清楚麻烦就大了!”张子山说。
“那有一块儿大树墩!”贾静文指着树林子后面说。
闫庆忠和张子山又从其他地方找了几块树墩,堆在了桥的这头。“这下没问题了,晚上看也很醒目!”
闫庆忠拍拍手上的土跟木屑,说:“咱们只能改道了,走,上车,放心,天黑之前肯定能到!”
三个人重新登上车,这回张子山最后上车,把中间的位置留给了贾静文。
车子原路返回,走了一段儿再折向南边的小路。车也开始颠簸了起来。
“这条路虽然难走,但是也是最近的一条了,小贾,你抓着点小张,一会儿颠得更厉害!”
前面的小路蜿蜒崎岖,像一条匍匐前行的巨蟒,随着越来越剧烈的颠簸,贾静文的手本能地握住了张子山的胳膊,只不过,这一次,换了换方向。
车子越往前走,路越窄,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路两旁的树枝剐蹭车身的声音。随着车身的猛然抖动,贾静文的左右两条胳膊都紧紧地抱住了张子山,张子山左手也自然地将贾静文的腰身搂地紧紧的……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紧接着电闪雷鸣,大风把断了的树枝都吹到了汽车头上,瓢泼大雨说下就下,本来就很窄的小路一下子能见度不足两米。
闫庆忠熄火将车停了下来,喊着说:“咱们在这原地等一会儿,等风小了咱们再接着开!”
“什么?”
“原地等一会儿,风小了咱们再开!”闫庆忠咧着嗓子说。
这一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雨也一直下得很大,在华北平原老百姓管这种极端天气叫做“风搅雨”,如果风力够大的话,对于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来说是极度危险的,脸盆粗的大树都可以被拦腰吹断,遇到这样极端的天气,这附近的农民肯定是遭殃了,地里的庄稼估计绝大多数都已经倒下了。这又是一个欠收的年景。
伴随着一声巨响,车子又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支被风吹断的树干狠狠地砸在了车斗里。贾静文抱着张子山的手搂得更紧了,张子山都能听到贾静文紧张的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风渐渐小了,雨依然下得很大。
闫庆忠仰着头睡着了,耳朵里只有大雨敲打铁皮的声音。张子山和贾静文也不说话,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上衣湿透了,张子山不知道这是因为贾静文紧张害怕出的汗还是自己的原因出的汗,像淋过雨一样,湿了。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雨终于小了。贾静文松开抱着张子山的胳膊,看着自己湿透的上半身,再看看张子山身上也都湿透了,说:“这雨都下进车厢里面来了?!”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雨小了?”闫庆忠被大笑声吵醒了说,“小贾,你留在车里,我和小张下去看看!”
几乎是一整颗碗口粗的白杨树横亘在车斗上架空着,雨虽然小了但却依然下得很紧,两个人的衣服很快就湿透了,脚下本就不平整的土路已然是汪洋一片,就像一条微缩版的黄河。
顾不得许多,两个人站在车斗的同一侧,脚下的积水深的地方已经漫过膝盖,由于是刚刚吹断的新树,所以很重,两个人喊着号子一寸一寸地挪动着,随着一声整齐的“一、二、三!”这棵树被顺倒在路边。
回到车里,两个人都把上衣脱了,只留下一件白色背心,贾静文赶紧拧了拧张子山的裤腿,又把上衣抢了过来,朝窗户外面拧着积水。
闫庆忠心里明白,此时此刻真的是进退两难。由于是单行道,原路返回已然不可能,向前继续走?虽然风雨小了,但是积水很深,何况路又窄路况还糟糕。
“闫大哥,这条路走到头还要多久?”张子山问。
“正常路况的话,再开半小时左右就能出去到大路了,可现在这积水……”
“你们俩看,前面地势好像比咱们这稍高一点儿!”贾静文指着前面的路说。
顺着路向前看,好像是一个缓缓上升的小坡,虽然坡度不大,但是积水肯定比现在的地方要浅。
“要不咱们往前慢点开,看这天也快黑了,趁现在还能看的见。”张子山说。
“我刚才看了看,积水没有漫过车胎,我可以试试!”
说完,闫庆忠启动汽车,缓慢地给油,车子开始行驶起来,张子山把头伸向窗户外面,看着积水和车轮的位置。由于路太窄,张子山的脸上很快的就被树枝划开了口子,几行鲜血顺着脸往下滴……
“小张,你把头探回来,不然你小子一会儿就毁容了!”
张子山把头伸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道一道的血痕了,深的地方还在流着血。贾静文一看就哭了,眼泪顺着娇嫩的小脸就哗哗地流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儿白色手绢,轻轻地在张子山脸上擦着,“疼吧?”
“没事儿,这点儿皮外伤,糙老爷们儿还怕这个!”
“你别动,把手拿开,忍一下啊”贾静文推开试图阻止自己的手说。
“好了,你们看,咱们上来了,前面的积水都不深!”闫庆忠笑着说。
就这样,汽车又向前忽上忽下地推进了几公里。突然,一棵水桶粗的断树横在了眼前,这比刚才砸在汽车上的那棵要粗多了,散着的树枝仍旧在水里枝繁叶茂。三个人都下了车,却怎么也挪不动这棵断树,无论怎样用力,断树几乎一动不动。
“闫大哥,这样不行,”说着话跑回车上拿过来一卷拖车绳,接着说:“我把一头绑在断树上,另一端勾在车头,大哥你往后倒车!”
按照这个办法,这棵断树很轻松就被移开了,还很巧合地顺在了路边,刚好容得下汽车通过。三个人重新登上车,闫庆忠说:“大家坐好了,出发!”紧跟着一脚油门,汽车依旧颠簸,但却终于朝着小路的尽头开去……
又开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中间又遇见过三次断树阻路的情况,按照之前的办法都一一化解了。终于,车子驶出了小路。贾静文看着张子山的脸,又转过头望向了窗外。大路上的积水并不多,放眼望去,虽然光线极暗,还是可以看到路两边的庄稼几乎全都趴在了地上,刚才的狂风让周遭的一切狼藉成一片。
车子开到天津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这座海滨城市的深夜也是静悄悄地,除了空气里咸咸的味道,倒也和北京的夜没什么不一样。
七拐八拐,汽车停在了贾静文家门口。贾静文熟练地从花盆下掏出家里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爸,妈!我回来了!”
客厅里的灯是亮着的,静文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侧卧着睡着,听见开门的声音,猛地站起身来,看到半夜到家的闺女,静文爸赶紧跑上前去想要抱住女儿,一看女儿身后还站了两个人,第一个人脸上还一道道血印,吓得自己又猛地向后倒退了两步,等定住神再看的时候,“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小张?”又看看身后的闫庆忠,“小闫,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叔叔,我们啊路上遇到些特殊情况,耽搁了,所以回来得这么晚。”闫庆忠接过贾主任递来的烟说。
“那这小张的脸?”
“爸,你听我跟你说,是这么回事儿……”
正说着,静文妈从屋里出来了,“诶呦,你们可算是回来了,我以为你们下午就到了,给你们准备了晚饭,发生什么事儿了?这小张的脸?”
“快坐下,这不小文正和我讲呢嘛!”
…………
“对了妈,咱家那个酒精放哪了?”
“就在电视下面第二个抽屉里”
贾静文拿出酒精和消毒棉,从沙发上拉起张子山就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先给他消消毒,免得感染了!”随着房间门的关上扔出来这么一句。剩下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文妈说:“小闫,你先洗洗,陪着你叔下盘棋,我把菜热热去!”
来到贾静文房间,张子山说:“这样不好吧,给叔叔阿姨看见多不好”说完就要往外走,“回来,这是我家,有什么好不好的?来,快坐下!”
张子山坐到那张他熟悉的床上,又马上站了起来,“我这裤子湿,看,把你床都给弄湿了。”
贾静文一把他摁到床上,“坐着,我给你好好擦擦,别回头真感染喽!”说完就轻轻地拿起消毒棉蘸着酒精擦了起来。只听见张子山闷着声音咬着牙,不时地冒出一句“嗯……”
贾静文同样湿着的身子在张子山眼前晃啊晃,一阵阵女人的体香刺激着张子山敏感的神经,只感觉浑身的毛孔不觉得都立了起来,胸口闷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两个人的大腿时而贴在一起,时而相互磨蹭着……张子山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也隐约听见对方的心跳声在不稳定地持续加快着……张子山赶紧闭上眼睛,但一阵阵香气还是绕来绕去,双方的腿依旧交织在一起,时不时地,还有一团软软的弹弹的肉乎乎的东西蹭着鼻子……
张子山一把推开贾静文,说:“你把窗户打开吧,你这屋里闷得厉害,我出去透透气!”说完赶紧起身跑了出去……
贾主任正和闫大哥杀得兴起,张子山静静地坐在一旁观战。贾静文也从屋里出来了,看了一眼张子山,直接跑到厨房去了……
“来来来,开饭喽,本来还有好几个菜,菜都备好了,没来得及做,估计你们都饿坏了,先吃点垫垫吧,等明天再来,我给你们做大餐!”
“这已经很好了阿姨,有鱼有肉,这已经是大餐了!”闫庆忠第一个跑到桌子跟前说。
贾主任坐在沙发上,还被“将着军”呢!张子山也在研究着破解之策……
“快来吃饭,你个老头子!小张,快过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