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景楼那事之后,风云堂与安风便成了众人的谈资,本来安风帮助李公子洗脱冤屈已经让众人记住这个女子,又加上云杨的宣传,松江大街小巷都是安风的画像,如此一来,被沾染政治斗争的安风更是让众人好奇她的身份。
“王阳堂着实不简单,来这么一手,众人完全忘记姐姐你是为了大义而诉讼,到时候再多加算计,姐姐就真的成为权势的附属品了。”云杨满脸的不开心,自己费力的宣传,好不容易才让风云堂有了好的起色。
安风笑笑,倒了一杯热茶,“我听说风云堂的案子又多了一些,对方来势汹汹,但对于我们也不是没有利处不是吗?”
云杨见安风满不在意,皱着眉头,“姐姐,你不知道,如今外面的人传你多么的难听,这样的流言若是不能止住,只怕对今后讼师评级不利。”云杨对此事是满心的担忧,讼师评级对于讼师的言行格外的严格,特别是大讼师的评级,只要发现该讼师参与政治斗争,便永不录用。
廖叔此次之所以能够在大讼师的评级上,重要的一点便是廖叔一直恪尽职守,并未参与政治的争斗,也未做出恃强凌弱之事。
安风伸手敲了敲云杨的头,依旧笑得温柔,“你呀,此事有何可担心的?王阳堂这么多行为不端的讼师,大讼师的评选哪一次少了他们?王阳恃强凌弱、附庸权势的事情做得还少吗?不依然是大讼师之首。一直担心评选之事,倒不如先解决眼前的案子。”
云杨叹了一口气,“可是姐姐你这一行便是为了做天下第一讼师而来的呀。”
“云杨,做天下第一讼师是心愿,而鸣天下之冤屈才是我与爹爹的信仰,信仰终归大于心愿。”安风语气坚定,眼神比之更是坚定。
云杨心里有些闷闷的,他向来知道他的姐姐和父亲是要保护世界的,但是有时候他多么希望,她们就保护自己便好了,因为云杨害怕,这样一腔孤勇的安风会如他们父亲一样,落得隐于江湖的下场。
“反正我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倒是要看看,是王阳管理讼师堂的能力好,还是我的好,我才不会输给他们!”云杨握着拳头撂下狠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安风望着云杨的背影若有所思,顾然此时踏进门来,“不必担心,我不会让那些流言影响你的评级。”
安风听到顾然的声音才收起心神,回头看着顾然的那一刻,又带上了美好的笑颜,“你也不必担心,此事就让云杨去办好了,他可以的。”
顾然坐到安风一边,“风云堂能够等到你们,是何其的幸运呢。”
安风站起身,笑着与顾然道,“那你也不能偷懒。”
顾然笑盈盈的跟着安风起身,“我们要去哪儿?”
顾然此刻脸上满是笑容,隐在暗处的墨染几人相视一眼,他们从不知道自己的主子是一个爱笑之人。
安风带着顾然一起出了门,上了马车才与车夫道,“去衙门。”
顾然坐在一边,“我还以为你要去找吴石头的。”
安风摇头,满不在乎,“找他作甚?他先是被人收买不指控,而后还是被人收买陷我于不义,我如何还会指望他做些好事。”安风顿了顿,看了一眼马车外,面色平静,眉眼间却皆是自信,“何况,自从他第一次被人收买之后,我从未将他放在我的计划之中,此后也不再需要他。”
吴石头的确是一个混子!
顾然听着安风这般说,刚刚还有些担心安风的心才放下,又仔细瞧了安风一眼,发现她脸上并未有任何的异样,才真正的放心。
“怎么?还怕我骗你呀?”安风歪着头,一双好看的眼睛望向顾然,脸上依旧是让人沉迷的笑容。
顾然看着这样俏皮的安风,心中满是惊喜,如同夏日西瓜的红壤下肚,又如冬日的热汤入口,只觉得幸福。
安风见顾然不回答,又见自己有些逾越,稍稍坐直了身子,转移话题道,“上次你从衙门拿回来的卷宗上,大多数都是聂小叶的验尸手记,而少有聂小颖的。而我们要想聂小颖入手,便得从蛛丝马迹中寻到仵作对聂小颖的验尸。”
顾然稍缓心神,自己近日对安风的喜欢是越发的明显了,也不知为何,竟成了这样没皮没脸的登徒子,“此案涉及权贵,因此仵作只能避重就轻,但总有办法。”
两人说话间,便到了衙门,二人半刻没有耽搁,直接奔向案管处。案管处的职事上次见过安风,这次见安风,便没有多问,直接将聂小颖与聂小叶的全部卷宗拿给安风。
顾然依旧在一旁默默的泡茶,与职事轻声的谈论一些近日有趣的案子,眼神时不时的落在安风的身上,只见安风有时候皱眉,有时候抿着嘴角,少有时候舒展眉目。
“安风姑娘确是难得的女子,心中的信仰也令人佩服。”职事将顾然的眼神看在眼里,他与顾然认识多年,从未见过顾然这么模样。
时间随着安风翻书的沙沙声缓缓流逝,安风与顾然出门时是午时,如今窗外正午的太阳已经缓缓落下,整片天空换上了橘红的夕阳。
顾然见天色已晚,起身走到安风身边,“晚了,若是不行,明日我们再来吧。”
“嗯……”安风听到顾然的声音,正好翻到最后一页,屏神看完最后一页,才抬起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正巧看完了。”
顾然看着安风这个模样隐隐心疼,聂小颖与聂小叶的案子对安风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到最后只会惹祸上身,可是安风却这般任劳任怨。又想起云杨说这一路上他们来,安风为了帮人诉讼,典当了许多,甚至不惜将自己的首饰典当,每每想到此,顾然心中不由的心酸。
再一点,顾然自觉有愧于安风,这个案子为何会落在安风手中,他心里最清楚,可却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明说。
顾然心中暗暗保证,不管如何,他定会护安风周全。
“呀,都已经这么晚了。”安风起身才注意到窗外的时辰,对着职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耽搁了职事休息的时间。
职事见安风面上不安,不由的笑道,“姑娘不必介怀,不过耽搁点时辰,我还多向顾然公子讨了几杯茶喝。”
顾然笑回职事,“多谢职事了。”
安风与顾然从衙门出来的时候,天边的橘红已经渐渐成了黑红色,安风动了动脖子,顾然道,“饿了吧?去吃点好吃的可好?”
安风看向安风,双眼带着笑意,煞是好看,“好吃的是要吃的,只如今还有要紧事,你要先陪着我饿肚子。”
顾然倒是无所谓,只担心安风的身体,但安风不容他拒绝,带着他到了他们安置刘奶奶的地方,顾然不知道安风这个时候,为何要找刘奶奶。
刘奶奶瞧见了安风与顾然,脸色和善,“姑娘与公子来了?”
安风每每见到刘奶奶,满是心疼,这世间最苦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安风走到刘奶奶近旁,蹲在她身边轻声道,“刘奶奶,今日我看了小颖她们所有的卷宗,如今来是想问你一句,是否愿意让仵作重新勘验小颖的尸身?”
安风声音尽量轻柔,只怕再添刘奶奶的悲痛,刘奶奶听到安风的问话,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想到如今还躺在官府的孙子孙女,她便心痛不已,若是再对他们的尸身切切割割,刘奶奶一想,整颗心便揪起来。
安风叹了一声,“我知道,别说是您老人家接受不了,不管是何人,都会心疼她们的遭遇,但我想了许多办法,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够让真相浮出水面。”
刘奶奶声音沙哑,“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还能检查出什么吗?”
安风轻轻的拍着刘奶奶颤抖的手,“衙门那里有专门的药水,若是衙门愿意重新勘验,还是可以检查出来的。”
刘奶奶浑浊的眼睛看向安风,久久没有说话,安风也并未催促,而是耐心的等待,顾然见安风蹲着,着实心疼,搬了个椅子给安风,安风却摇头拒绝。
等好了好久,刘奶奶才握住安风的手,“孩子,你为了什么啊,我听周婶说了,你讨不到什么好处,还可能影响前途,犯不着为我们这样的人家冒险,不值得。”
安风抬起头,眼圈微红,“刘奶奶,不必问我值不值得,安风且问您,您想不想为他们鸣冤屈?您若想,安风自当想尽办法让他们瞑目,您若不想,安风便送你去别的地方,安度晚年。”
“傻孩子,你走这条路,父母该多心疼你啊。”刘奶奶的眼泪从凹陷的眼眶缓缓流下,声音满是心疼。
安风摇头,“您已经决定好了是么?”
刘奶奶点头,“孩子,谢谢你为他们做的这些,我这个奶奶给不了他们荣华富贵,但至少要让他们安心。安风姑娘,你想用什么办法,我们便用什么办法,不必担心我这个老婆子。”
安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眉目才稍稍舒展,这一个结果对得起她今日看的卷宗。
安风陪着刘奶奶多说了好些话才离开,离开的时候月亮早已经高高的悬挂在天上,今日虽是劳累,但安风心中满足。若不是他们的马车在小巷被人围堵,定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