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莱卸下身上繁琐的头饰和衣裳，漫不经心道：“与我们何干？即便是捅了出去，单凭她顾清茴的片面之言，谁能定我的罪？”

　　“娘娘英明。”明月听罢一笑，讨好似的赞赏道。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顾清莱愣了片刻，主仆二人回头望去，却见顾九歌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顾九歌根本就没有给顾清莱说话的机会，一个巴掌甩了下去，顾清莱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大姐姐好的火气啊。”顾清莱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向顾九歌轻笑着说道。

　　难得看到顾九歌动怒的模样，感觉似乎还不错。

　　“顾清莱！是你怂恿茴儿对殿下动手！你可知这是死罪！”顾九歌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咬牙质问道。

　　“大姐姐一向聪慧，怎么如今竟能说的出这样的蠢话来。刺杀长公主殿下的是她顾清茴，与我又有何干系？”顾清莱就这么任由她捏着自己，目光平静地望向她笑着说道。

　　顾九歌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她当然知道没有办法个顾清莱定罪，但是一想到顾清茴的事情，她还是难忍怒气。

　　“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是人在昨天在看，你坏事做尽，早晚会遭到报应的！”顾九歌狠狠地将她甩开，狠声说道。

　　岂料顾清莱听闻此言竟仰天大笑起来，她道：“报应？大姐姐竟还相信这个啊，那不知道你午夜梦回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娘来找你报仇啊？”

　　“顾清莱，早晚有一日，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语气冰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顾九歌便离开了。

　　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找到顾清茴才是。

　　次日，巳时左右，慕凉急匆匆地赶往饮歌小院。彼时，顾九歌刚从慕晚栀那里回来。她的身子还是很虚弱，只醒了一个多时辰，便又睡了过去。

　　“歌儿，顾清茴自投罗网了。”

　　顾九歌的身子颤了一颤，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难过不已。

　　“她现在何处？”顾九歌轻声问道。

　　或许，她该去见她一面的。

　　“皇兄已经下令，关押死牢，三日后赴刑场斩首。”慕凉沉声说道，顾清茴犯下这样的大错，谁也保不住她的，慕尧没有迁怒于相府其他的人，已经是看在慕凉和慕晚栀的份上了。

　　顾九歌扶额，轻声问道：“我能否见她一面？”

　　“好。”

　　她提出的要求，慕凉从来没有不应的。

　　……

　　是夜，又是乌云密布，天阴沉沉地可怕。

　　慕凉早已打点好了一切，是以顾九歌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死牢。

　　牢房内，一片阴暗潮湿，只有墙脚上方悬着一只煤油灯，微弱的灯火好似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顾九歌推门而入，靠着墙的顾清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无悲无喜，没有丝毫情绪，犹如一潭死水一般。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顾九歌轻叹着说道，这个妹妹她是真心实意疼爱过的。而顾清茴这么多年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维护她，这也是顾九歌情绪复杂的原因。

　　尽管她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罪过，但顾九歌仍旧恨不起她来。

　　顾清茴望着她，似恢复了往日的乖顺，轻声道：“大姐姐，轻风已经送回府了，劳烦大姐姐费心，好好给她治病，日后再为她寻个好夫家。她陪了我这么多年，总不能委屈了她。”

　　顾九歌在她身边坐下来，像是话家常一般，问道：“还有呢？”

　　“还有爹爹，是我不孝，险些为相府招来灭顶之灾。劳大姐姐代我向爹爹说声对不起，今生本是不配做他的女儿。”提起顾书远，她心中不免泛起阵阵酸意。

　　顾书远虽极疼爱顾九歌，但也从未让她受过委屈，即便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

　　养育之恩，她百世难偿。

　　“还有吗？”顾九歌坐在身旁，安静地聆听着。

　　顾清茴闻言似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神色一暗，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微动了一下，有些话已经到了喉咙，却还是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没有了。”她轻摇了摇头，垂眸平静地说道。

　　“那哥哥呢？”顾九歌轻声问道。

　　顾清茴似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那张平静的小脸再也绷不住了，掩面痛哭起来。

　　“他一定恨透了我。”顾清茴哑声说道。

　　顾九歌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或许也没有那么恨，哥哥一直恨自责，是他把你变成了这样。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伤害殿下。”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将她颤抖的身子往怀中揽了揽，道：“茴儿，你糊涂了。”

　　顾清茴闻言哭声越发地止不住了，其实事后细想，她何尝不后悔。当初她是糊涂了，再加上顾清莱的蛊惑，所以她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刺杀慕晚栀。

　　可这些，永远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她也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外面传来狱卒的声音，时间到了，顾九歌该出去了。

　　顾清茴依依不舍地松开她，哭得如泪人儿一般，哑声道：“大姐姐，请帮我……算了，他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话说一半，她便摇了摇头，又靠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变得毫无生气了。

　　顾九歌望着她欲言又止，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支嵌着南海珍珠的海棠簪子，那是顾黎生送给顾清茴的及笄之礼，如今顾清茴就要离开了，总要在死前给她留下些什么。

　　“茴儿，不管现在如何，曾今，我和哥哥，都是真心疼爱你的。”顾九歌将那支海棠簪缀入她的发间，言罢，起身离开。

　　顾清茴抚摸着那支海棠簪，男子温润的眉眼似乎就在眼前，她含泪笑着。

　　突然，她拔下簪子，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一击毙命。

　　身后有什么倒地的声音传来，顾九歌身子一僵，不由得掩面落下泪来，身子止不住地发抖，慕凉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细细安慰。

　　“于她而言，这已经是最体面的死法了。”

　　……

　　顾清茴畏罪自杀，此事便也罢了。慕尧看在顾书远一直尽忠效力的份上，便命人将顾清茴的尸体送了回来。

　　顾书远本想将她葬入顾氏陵墓，却被顾九歌拦住了。

　　她知道，顾清茴一直到死都想要摆脱顾家女儿这么身份。

　　最后，顾九歌寻了出山清水秀的地方，替她入了坟，抹去了她在顾家族谱上的名字。如此这般，一来是为了做个样子，给百姓们和慕尧一个交代。二来便是因为，没有了顾姓，她和顾黎生便再也不是兄妹了。

　　此事总算是有了了结，慕晚栀的身子也渐渐好转，顾黎生同她解释了一切，她表示可以理解，也很同情顾清茴的遭遇。

　　但是，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饮歌小院里，顾九歌坐在院中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慕凉来了她都未曾察觉。

　　“想什么呢？”慕凉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道。

　　顾九歌闻言缓过神来，转眼望着慕凉那张脸，突然倾身拥住了他。

　　“慕凉，等南蛮使臣的事情了了，我们便成婚吧，我不想再等了。”顾九歌埋头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顾清茴的事情像是在她心里扎了一根刺似的，想到顾黎生和慕晚栀险些阴阳相隔，她更是害怕，日日做噩梦，总有些不安心的感觉。

　　她害怕，若是有一日，慕凉也出了意外……

　　慕凉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反手将她抱紧了些，柔声道：“好，你什么时候嫁，我便什么时候娶。”

　　……

　　南蛮使臣比预想中来的早了半个月，幸而迎客之事一直都是慕凉着手处理，如今他们提前来了，倒也不至于让人措手不及。

　　听说此次南蛮使团中不仅有太子达沅仲，还有公主达沅云一同随行。达沅云与太子是一母同胞，皆是南蛮王后所出，自小娇养，极得南蛮王的疼爱。

　　更有传说，这位公主武功高强，心狠手辣，尤擅长用毒，是南蛮有名的毒王。

　　只不过这些都是人云亦云的传说罢了，究竟如何，只怕还要见了才能知道。

　　当晚，慕尧在宫中设宴，为南蛮使团接风洗尘，文武百官皆带家眷出席，方可彰显大越朝大国的泱泱之势。

　　顾九歌是同赵老太太等人一同入宫的，如此盛事，绝少不了赵家的人。

　　毕竟，赵远和达沅仲在战场上也没少交战。

　　宫宴早已开始，就连慕尧都已经到了，南蛮使团却迟迟未出现，这让慕尧和百官脸上都很难看，这不是明摆着要给他们下马威看吗？

　　“陛下！南蛮使团这般无礼，简直是不将我大越朝放在眼里，依臣之见，倒没有这个必要迁就他们！否则传了出去，天子之威何在！”大理寺卿严明愤愤不平地说道，话音一落，不少官员都纷纷附和。

　　慕尧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陛下，我们这般忍气吞声，岂不是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大越朝是怕了他们！”

　　霎时间，下面议论纷纷。

　　慕尧面子上到底有些过不去，脸色也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