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瞎子,是大川叔早年和金四娘私奔离家,游历四海时,在广西一个古怪的村寨里遇到过的一个倔强苗人。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时大川叔和金四娘,一个二十四,一个二十五岁,正当花样年华的岁月。时值初秋,两人正因金老丈的离世而感到悲伤,于是不顾宗家的反对,结伴前往了广西,一路游山玩水,悬壶济世,也算快活。就这样一路穷游,二人也是靠沿路救治有缘人,换些对方随性回送的谢礼作为盘缠,来到了广西临近越南边境的一个古怪村寨。这里住的大多是因为对越自卫反击战,从山里旧寨子搬下来的苗人。之所以说它古怪,在于这寨子里的人际关系,竟然一成不变地照搬着原始苗寨的族群关系,仿佛新社会的春风就是吹不进老乡们的心里一般。
所幸,金四娘和大川叔好歹在寨子里这群根本没有跟外界有任何交流意愿的老乡中间,找着了一个可以交谈的人。
这个脸上小时候受过严重烧伤的人叫阮云山,是从越南跑过来讨生活的行脚郎中,也就是教大川叔拍花术的小道人。他一看金四娘医术精湛,而且是大中华秘传大家搬山道人宗门之后,愈发敬佩,执意要留二人在他的草屋住下,以切磋道术和医经,不觉就是月余。
这年头,边境那边由于多年持续战乱,死的人多了,难免跟随难民传过来一阵阵骇人的瘟疫。寨子里也死了好多人,一下子闹得人心惶惶。阮小道和金四娘夫妇眼看天地不仁,众生沦为刍狗,自然是能救多少就多少。三人每天轮流出诊,尽量想救下更多的人。
蛮瞎子,就是那些逃难的饿殍中的一个。那时,他的眼睛还没瞎,也不叫蛮瞎子,而是叫阿蛮。有意思的是,他的父亲,竟然是古怪村寨还在老山上时的长老。
大川叔和金四娘第一次遇见阿蛮的时候,他正在和一头受惊的大牯牛角力,只因,牯牛一条腿压着了他那着了疟疾跌倒在地,奄奄一息的老爹。金四娘见状,自然玉手一抖,金针出手,扎到大水牛,救下了这倔强的父子两,把他们带到了阮小道家里照料。
哪知,救醒阿蛮的老爹后,老头子一看这里正是他出走过的苗寨新址,不仅不感恩,反而暴怒着发起横来,吵着闹着硬要一脸懵逼的阿蛮搀扶着他冒着大雨离开村子。
十多天后,阿蛮回来了,还带回了他老爹的尸体。金四娘和大川叔虽然觉得那是不识好歹的他们咎由自取的结果,但医者的本心还是让夫妇俩对阿蛮充满了怜悯。帮着一言不发的阿蛮给老头子下葬后,金四娘本想给他点盘缠让他去自治区边城县政府找点零工过活,哪知这虎头虎脑的小伢子竟然睁圆了眼睛,提出了一个让金四娘觉得匪夷所思的要求:
跟他斗医?
什么情况?在金四娘的再三追问下,头脑简单的阿蛮轻易说出了事情的来由:原来他的父亲是旧寨子里的巫医,一直以来都是作为部落里的精神寄托,在病虫害到来时给寨里的人们排忧解难。阿蛮自记事起,就这样生长在众人崇敬的目光中,跟着老爹在寨子里安居乐业,有时也帮一些跨境而居,与寨子有贸易往来的边民看病。天、地、人相安无事安然共生的岁月,就这样,平和地渡过了许多年。
直到,心地善良的老爹救回来一个越南人。他是一名士兵,在过境勘察情报时被人民解放军发现打伤,逃跑时误打误撞跌下了山涧,才被采药的阿蛮和老爹发现。尽管言语不通,老爹还是如往常一般救治了那名越南士兵,尽心尽力地照顾他直至康复,才送他下山越过边境,回了老家。目送年轻人满怀感恩的背影远去,老爹以为,返乡之后,他应该多半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了吧。
没想到的是,半年后,这名年轻人就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几百名同样全副武装的越南士兵,端着黑乌乌的冲锋枪,鬼子下山一般闯进山寨,见人就杀,奸-淫掳掠……
幸存下来的人们只得搬到了山下,在政府临时搭建的收容所里安了家。愧疚的阿蛮和老爹也一夜未曾合眼,只顾着救治那些尚有一些生命迹象的老乡。中国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终于也在村寨被突袭后的第二天全面打响。大批的人民子弟兵从全国各地开来,终究把疯狂的越南鬼子赶回了老家,但阿蛮和老爹,还有他们平和安逸的山寨,却永远回不到从前了。
安定下来的村人们并没有因为老爹一直以来的贡献而选择原谅他。众人全然不顾阿蛮的哀求,麻木地把他爷俩推出了新寨子的大门,任由他们在边境线上自生自灭。就这样,阿蛮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在流浪的童年中长成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虽然他老爹再没提起过,但他总觉得:村人们是因为他爹的医术不够,没有救活那些伤重的老乡,才不要他老爹继续在村子里做巫医的。如果,如果他的医术能够变得更好的话,他们一定可以重新获得村人对他们的尊敬和认同!一定的。
听他讲完,金四娘又有什么理由拒绝阿蛮的要求呢?毕竟,瘟疫肆虐的情况下,医生甚至护理人员都明显人手不足。虽然是借打赌的名头,哄了这老实巴交的小伢子帮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随着公证的阮小道一声令下,二人已经同时起身,以三天为限,各自出发救治尽可能多的疫病之人。
金四娘针法纯熟,火齐出众,心思缜密再加上救死扶伤之心博大,妙手之下药到病除者连日攀升,自然无需多提。反倒是这貌不惊人的阿蛮,虽然诊病用药稍显稚嫩,却凭着多年来跟在老爹身边耳闻目染,颇得苗医精髓:深谙病理变化趋势之余,往往能举一反三,在诊治中学习,使得他治病的手法方案,也在不断优化改进。几日下来,啊,阿蛮所治愈病患的人数,虽然不如金四娘般上升平稳,却也是逐日增加。尤其难能可贵的是,秉承金家多年行医最佳实践的金四娘,虽然治好的病例众多,但其中难免有一两例是有复发征兆的,而阿蛮的病人,却无一例外,均是去病如去皮,来得迅猛,退得彻底,全无一个反复的。
这些东西,金四娘私底下也多次跟阿蛮讲过,只希望他不要把结果看得太重,并陈恳地肯定了他诊治手法上的诸多闪光点。可是,到了第三天,阮小道还没来得及公布比试结果,心知肚明的阿蛮终究还是在黯然神伤中不辞而别了。然而,金四娘和大川叔只得忙于救治陆续送来的伤患,并没有闲暇去根究阿蛮的去向。
之后,直到离开广西那天,金四娘和大川叔都没有再见到,那个虎头虎脑,体态精瘦,皮肤黝黑,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敢独自跟大牯牛较劲的倔强少年。
回到延边后,金四娘偶尔与阮小道在信件往来中探讨医经要略时,才偶有几次提到阿蛮后来的情况。
其中一处,阮小道有次出诊时,在路上看到一个乞讨的黑小子,瞎了眼睛,十分可怜,那背影,像极了当年颓然出走的阿蛮。只是,他追过去时,身影已经没入茫茫人海中了。
再有一处,阮小道听一位从事边城人口普查的熟人说起,那黑瘦的要饭瞎子果真是阿蛮。听认识他的乞丐们说,阿蛮长大后变得越来越古怪,人本来就孤僻,离开村寨后更是没有过一个朋友。据说,他一直都在暗地里钻研他老爹流下来的苗家巫医秘术,终于发展到痴狂的地步,竟然开始拿自己的肉体以身试蛊,活生生瞎了双眼。只得靠着乞讨为生,偶尔也去社区扶贫办领领低保救济……
最后一次提到他,却是五、六年前,阮小道一个熟识的病人是帮人看场子的,偶然跟他聊到:沉寂多年的阿蛮发迹了,有他徒弟坐镇的场子都很罩得住。阿蛮自己,更是陆续被几个洗脚城的大佬奉为至宝,专门帮他们整治对头,弄得边城人闻名色变,使得性情木讷,说一不二的阿蛮在道上也是声名鹊起,人送外号“蛮瞎子”。
“够了!”金四娘听大川叔跟我们讲到这里,已经不耐烦地把他的话打断,叹了口气,正要感概,却见场子里正熊和阿鲁的斗法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话说阿鲁之前的每一击掌掴,其实都在把蛊毒打入了地下里或者空气中,待到正熊再次经过那些区域时,蛊毒就会随他指令爆发,释放出毒雾。这密集的毒雾,有些是减缓神经反应的毒素,有些则是迸发火花爆裂开来,有些又沉降成粘稠而极具腐蚀性液体……配合起来一用,还真叫一个防不胜防,让我忍不住大呼棘手。也幸好阿鲁对上的是以灵动迅捷见长的正熊,才能紧紧恰恰地避过他埋下的种种机关陷阱。不过,战斗到现在,二人早已对对方的招式套路了然于胸,也都希望尽快结束战斗,只不经意间一对上眼,已然默契地同时祭出了杀招——
阿鲁那边,早触发了之前撒满全场的各式蛊毒,引发了一波夹杂了毒雾、毒液、毒火的攻势,名曰:“千虫爆”!
正熊这头,也是不敢怠慢,全神贯注地把一身清气抽离丹田,汇聚在胸前之后,只见他浓眉翼展,细眼一亮,短喝一声:“开!”已经释放出“墨虎”。
“都住手!”眼看二人正要用最犀利的杀招进行一番你死我活的碰撞,金四娘已经化作一阵金风,急急旋进了场中——只见金色气旋所到之处,无论是墨色的疾风,还是暗绿的毒雾,全都不堪一击地轰然消散开来——两人的斗气,都还没有掀起势头,就像遭台风碾压一般,硬生生被迫强行塞回各自体内。
还来不及看清金四娘的动作,我只觉眼前人影一晃,正熊已经被她一掌推出了圈子,落到大川叔和我中间。对面的阿鲁也是一般,在金四娘的劲力下颤巍巍地飘回那应该就是“蛮瞎子”的黑大汉身边,好不容易站稳身形后,手里却多了一小瓷瓶精致的丹药。
“这是金创药,刚才熊儿出手时已经点到为止,这点伤,药抹上就能止血除痛。”金四娘这话是对阿鲁说的,却根本没正眼看他。只是本来还感觉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鲁,不知怎地,冷不丁被金四娘@了一下,竟然被镇得呆在了原地,居然不由自主地应了一声:“哦了,谢,谢谢。”
金四娘也不多理他,只看定那席地而坐的黑大汉,不卑不亢地说道:“阿蛮哟,多年未见,别来无恙。还是说,我现在应该改称你‘蛮瞎子’了?来吧,是时候继续我们之间那场未完的赌斗了!”听到金四娘终于想起他的事情,那黑大汉才缓缓站起身来。刹那间,我和阿霞才看清,那汉子乱草一般蓬松的头发下面,一双无神的眼睛已经呆滞,眼白正中灰色的两眸,早已失去了常人张驰的搏动。果然,他的两眼,早就已经瞎了。
与蛮瞎子如临大敌般紧绷的神经不同,金四娘依旧气定神闲,谈笑风生,从容问他到:“怎么比?”——我本来以为他们会比试诊治自己受伤的弟子,一回头,赫然看到墨虎加身的正熊已经通过回气排出了体内的蛊毒,而阿鲁也通过涂抹金四娘赠与他的金创药缓解了刀伤。看来,这想法是没戏了,于是,我也有些好奇起来:两大高手对决,到底比点什么呢?
只见蛮瞎子虽然嘴笨,但脑瓜子却清醒得很,只见他涨红了脸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金当,当家的,我,我,二十年前,治人不如,不如你,如今怎么,好,好意思再献丑?我,我们,今天,就,就比,比诊石!”
诊石?有点意思!我自从通晓望气以来,早已认识到“红尘百类都行气,世间万物皆有灵”的道理,一听蛮瞎子提出要通过诊石决胜负,自然也是兴趣盎然,不禁伸长了脖子,只等二人表演。
“悉听尊便!”金四娘依旧不紧不慢,长吸一口,收起烟斗,一手叉了腰,伸出另一只藕臂,轻轻把一双玉掌翻起,掌心朝上,做出一个大方的“请”的姿态。
蛮瞎子也不多言,落脚有声地大步走到场子中间,“嘿”地大喝一声,两手已经沿着青石板间的石缝插入地下,指尖微微一吃力,已经把那一米多长,百把斤重的大石条,一整块提了起来,往金四娘跟前“轰”地重重一放,直条条横在了她面前——这架势不言而喻,自然是要让金姐诊治这块方才被阿鲁喷洒了一番蛊毒,石面已经由青灰变得深黑,犹如浓墨中浸泡过一般的大青石了。
金四娘见他气势汹汹,却仍是面不改色地凤眼轻瞟,只一眼,便看出了那病入膏肓的青石症结所在,略一思忖,已经从腰间摸出三根三寸长的淬火金针,就要往那冒着黑气的板石上扎去。
我见金姐顷刻间已经拟定了诊治方案,赶紧全神贯注地张大心眼,用望气看定那石板内部暗流涌动的紊乱气机,生怕慢了一步,金四娘已经打完收工,从而无从跟随她神乎其神的针灸秘技。以我的修为,通体观之,那青石只有三分之二遁行着青白相间的“土”相地气,而板面上已经呈条纹状分步了一道道黑森森的黑气——不用说,这些应该就是蛊毒了。那么,按照“调气养形”的道医辩证思想,把这些不协调的黑气抽丝剥茧一般取走,就能慢慢恢复这青石板原本的气机。问题是,现在连中的是何种蛊毒都不清楚,怎么取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闭上双目,索性把心眼的专注力放到最大,只凭行气感受金四娘的操作。她却也不做作,只平实地往那通体泛黑的大青石板上看似随意地扎了三针,就转身招呼大川叔搬来她习惯坐的红木椅,翘起二郎腿,游刃有余地坐定一旁,就没有了其他动作。围观的众人自然看不透道门,却大气也不敢多出,对方也无人敢开口喝问,只被金四娘强大的气场,震慑得站定原地,静静地观望着,等待那石板面色的转变。
我在一旁看了,也是不明觉厉,忍不住用手拐拐身边的正熊,小声问他:“喂,阿熊,你妈这一手故弄玄虚玩得贼溜,我连十之一二都没看懂,干脆劳烦你给我解释一下可好?”
正熊听了,自然点头答应。这小伙,虽然平时一幅内敛至极,大姑娘手都没牵过的腼腆模样,没想到一涉及道医法门这类问题,脸上竟然一扫那谦虚低调的气质,竟现出大大方方的姿态,跟我毫不见外地侃侃而谈起来:
“我妈刚才的三针,李兄可看得清楚?分别扎在了墨气正中、清气正中以及青墨之气交接三处。而且,三针的力道深浅,扎入的顺序和手法也是不同的。”正熊说着,眉宇里难掩一股发自内心的骄傲。
“唔,能否在给我说详细一点?我人比较笨……”这扎针的位置和顺序,我方才也是注意到了,只是,力道深浅,以及下手的针法这种细节,可就未曾留意了。一听正熊提起,我马上来了兴趣,缠住他要求解释。
“呐,这第一针,扎的是正邪之气交汇,目的是分阴阳,定清浊,角度要正,垂直着力,完全扎入。这样才能止住墨气混入清气,继续干扰正常行气。”正熊说完,刻意顿了顿,等我点头表明听懂,才继续说道:“第二针嘛,扎的就是墨气中最浓的位置,目的是驱邪念,断浊气。入针角度微斜,捻针刺入三分之二。不全部刺入扎透的原因在于,如果一口气把邪气扎死,黑气就凝固在石板内部了,在短时间内很难再剔除干净。”
“所以,第三针,扎的就是青白气机正中,目的是扶持正气,靠土石内部自然行气,把蛊毒黑气逐渐排出!”接话的是阿霞,妮子听我向正熊问起这针法背后的学问,不由得饶有兴致地凑了过来,天资聪颖的她一点就通,忍不住抢在正熊前面把最后一针的玄机说了出来。
“唔,没错,正如杨,杨姐所说。最后一针入力不深,只扎进三分之一,就是为了在不伤到正气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激发石内行气的活力,趁蛊毒黑气削弱的时候,一鼓作气把它赶出去。”正熊听阿霞说完,也是点头赞同,同时补充了一些针法的细节。
原来如此。
看来,高手之于我的差别,就是能一眼看破问题的本质,把握情况转变的大趋势,抓住关键点,一气呵成,用最快捷有效的方法破局。而不是如我这般刻板,只想到循规蹈矩地按照教科书上的思路:先辨识毒素的类别,然后按阴阳五行的生克规律,抽丝剥茧般慢慢调理——这方法理论上是可行的,只是,很难具体实施罢了。唉,这么多年的书,算是白读了。想到这边,我不由心生一阵沮丧,若非阿霞及时俏皮地朝我眨了眨眼,握拳做出一个“加油”的动作,适时地把我逗笑,我整个人都要忍不住进入负能量满满的“低气压”模式了。
再看那块青石板,果然如正熊所说的那样,墨色渐渐减退,在不足一袋烟的功夫里,已经恢复如初,显现出精神抖擞的青灰色。
金家一众门人见了,无不拍手叫好,直呼当家威武……我则瞟眼看看身边低调的正熊,不由暗暗酸溜溜地思忖道:倒底是亲儿子啊!金四娘这些年来,还真是潜移默化地把她毕生所学毫无遗漏地教给了正熊。这小子年纪轻轻,分析起情势来已经如此稳健,真不敢想象他日后的造诣,保守估计,成就上,至少怕也是得预定一方英豪之位了。
没等我感概完,场中已经轮到金四娘出题:只见她依旧慢条斯理,四周环顾一番,才挑出一块方才正熊和阿鲁激斗时,被正熊手中凌厉的风刀斩断的板石来,看她只随意一撩旗袍下摆,已经刮起一阵金风,把断成两截的板石轻轻送到蛮瞎子跟前,稳稳摆在地上,随即照旧摆出一个端庄的姿势,英气逼人地吐出一声:“请!”。
那蛮瞎子也是毫不客气,鹰钩鼻里“哼”了一声,已经摸出腰间的葫芦,控出一把虫子来。
细看之下,那些小虫通体漆黑,小点小点的,只如芝麻大小,不一会就聚在他掌心,团成一个圆球形状,远看好比一块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黑宝石,咋看之下骨碌碌地甚是圆润。
“嗬——不赖嘛,居然炼出了虫玉。”说话的是坐在红木椅上叼着烟斗的金四娘,语气里虽然透出夸赞,但面色依旧没有太多变化。
只见蛮瞎子好似没听到金四娘说话一般,只顾着把小虫聚成的黑球往断裂的石板截面上一滚——顿时间,那紧凑的虫玉已经重新化作无数密密麻麻的小虫,不一会就爬满了石板的断面,蚂蚁搬家般配合着蛮瞎子嘴里念念有词的低语,井井有条地忙碌起来。
他不会,该是要让这些小黑虫帮他把这断成两截的石板子“缝合”到一块吧?!
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只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小虫,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地在那断面上爬来爬去,不经意间,已经开展了打磨边角,对正截面,搅拌石粉,粘合断面等一系列精细的工序。特别是那粘合断面那一手,在我看来,蛮瞎子完全就是把小虫们当作了一个个小型反应炉:只见一个个小虫陆续吞进石粉,又吐出热腾腾的石泥,再均匀地涂在那磨好的光滑断面上,须臾间已经精确地把那断裂的部分,完美如初地复原了出来——简直就像,石头从断面处重新长出来一般!
事实上,待我用望气细细一看,那石头,还真是重新长了出来——那些小虫涂抹的排泄物,还真好比“药”一般,促进了土石的气机生生不息地生发起来,慢慢连成一片,恢复成石内行气原有的模样。这似曾相似的情形,简直让我想起去年到上海参加医学会时观摩到的那项现代医学的巅峰科技——手术用纳米机器人。没想到,在那穷山恶水之地,这般蛮夷之人,亦能养成如此精妙的神通。
也算长了见识。
大川叔上前丈量了还原后的青石板,不禁回身朝金四娘点了点头,表明板石当真恢复如初,尺寸上,当真连一分一毫都未曾有所差池。
这第一回合的较量,二人本事各有千秋,但从结果上看,应该也只能堪堪算作“平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