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熄握住她的指尖,爱不释手地轻揉慢捻着,柔声诱哄道:“好啊,等过几日陛下的生辰过了,就随臣去无间城住段日子怎么样?”
行动先于思想,锦色还没怎么细想,便下意识先点了点头。
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不由得微微一怔。先前只是觉得心里发空,这会儿倒是连脑子也空起来了。
那感觉颇有些无所适从,哪里哪里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然而慕容熄看她神色不对,又怎么会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开口三言两语便把她的思绪拉到了别的地方:“说起来,陛下想要什么样的生辰礼物?陛下富有天下,想要什么都会有人甘心奉上……熄不愿落于俗套,只能寄望于陛下阴示一二了。”
“朕……”锦色说不出来她想要什么,这异世里其实也没什么真正属于她,失之不觉可惜,得来也无甚欢喜。
如果真要说,她希望太弟能早些独挡一面,那时她就可以理所应当地退居幕后,然后慢慢淡出朝野视线,逍遥天地间。
如果那时,她还活着的话。
“罢了,这样伤脑筋的事情,还是交由臣来想吧。”慕容熄声音里的溺宠简直就像一汪春水,以温柔姿态淹过人的口鼻,又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女君眉眼沉静地被他环在怀里,好似如虫入蜘网,永远难得挣脱之法。
含元殿里,落针可闻,寂静如无人之境。
陆蕴以手扶额垂着头靠在矮榻上,眉目颇为消沉憔悴,眉眼间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冷。
蕴王君守在陛下身边,处处分忧,时时着想,过往情意却一夕之间尽成前尘。
这宫里知内情的人,谁不摇头叹一句“终究一场痴心错付”?
到底是,自古无情帝王家。
从宫外来探伤的齐家二公子齐赫,苦心开解他道:“那样一个朝秦暮楚的人不值得你伤心至此、苦守不移,况且帝王本无情,你为她付出再多最后也比不过喜新厌旧四个字。”
“天下有芸芸众生,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一身白衣似雪,肤色比雪还要苍白的男人摇了摇头,说道:“我自问从不是死缠烂打之人,她若无心我便休。可如今并非是这样,那贼子用了不入流的手段,耍得陛下团团转,实在可恨卑鄙至极。”
齐赫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原以为最是女子心计多,所以历朝历代的后宫都是鸡犬不宁……没想到男子竟也不遑多让呢,而且好像更加手腕过人花样百出。”
陆蕴有些倦怠地闭了闭眼,声音几不可闻道:“必须要除掉他。”
东源国皇宫
“你说什么?当真?”一身冰蓝锦服的俊俏少年腾地自座位上起身,眼角发红地死死盯着面前说话的人。
“回殿下,消息千真万确……假不了。”贴身侍卫邵云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垂着头颇有些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少年生性顽劣,素来喜怒无常,眼下这样的状态,不由得人不避让。
殷战果然不负众望地发起了火,一把将桌上的金杯玉壶通通挥落到了地面,红着眼睛怒气冲冲道:“滚!都给本殿下滚!你们一个个都看不得本殿下好……你们巴不得我不好过是吧?都给我滚出去!”
他前脚刚从南昌回来,东源后脚就要派人去和亲,阴摆着就是存心找他的不痛快。
“殿下……殿下,您息怒……”宫人们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顿时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低下头连声求劝道。
邵云挺直着身体跪下来,也跟着说了句:“殿下请息怒。”
殷战手攥成拳咯咯作响,精致俊俏的面容上覆了层寒霜般冰冷骇人,唇角微翘轻声冷笑道:“想让殷止戈去抢我的东西?也要看看他有没有那个命去啊……”
“殿下,您不是……都已经回来了吗?”邵云大着胆子,期期艾艾地问道。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既然都已经决定放下了,为什么还如此震怒于和亲之事?
殷战看了他一眼,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低声喃喃道:“回来了又怎样?”
换了个地方,该忘的也还是一样,丁点儿都没忘。
就算他没出息,他还是无法不承认,他就是认定了那个人。
殷战一头扎进了名为‘萧瑾朝’的深坑里,拔不出来并且也不想拔了。
***
幽幽檀香绕屋梁,香烟袅袅中,男人正微眯着桃花眼,手臂半环着怀中的人小憩。
雪肤粉面桃花颜,昳丽却不显妖艳,挺鼻薄唇瑞凤眸,清贵而惑人沉沦。慕容熄越看越觉得欢喜,忍不住低头在女君唇上亲了一口。
他还想再接着有所动作时,珍珠幕帘掀动的声音传入男人耳中,他懒懒抬眸望去,来者不是旁人,正是被鸠占鹊巢的蕴王君。
陆蕴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陛下夜里向来少眠,午间睡这么一会儿,夜里少不得要迟迟难以入睡。”
慕容熄姿势不变地搂着陛下,漫不经心地轻嘘了声,轻声道:“有什么话出去说,可莫要把人吵醒了。”
“那你便出来罢。”陆蕴满身冷意地转身。
“什么事?”慕容熄跟他到了偏殿,懒散开口问道。
“你倒是乐得安逸。”陆蕴讽刺了他一句,才问道:“东源要派人来同陛下和亲,难道你就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所以呢?你就是要说这个?”慕容熄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说道:“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张和光倒台,西煌答应了两国通商,东源形单影只,又饱受北盛压制,因此才生了和亲的心思……你当它是心血来潮不成?”陆蕴轻声嘲讽道,“这个和亲,它是非成不可。凭你这样轻敌的性子,怕是等不到我出局的那一天了。”
慕容熄暧昧低笑道:“等不到……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如今我身在局中。”
“是么?陛下允你亲近到何种地步呢?”陆蕴似是知道锦色对他若有若无的抵触一样,唇角含笑地看着他问道。
慕容熄像是被他点到痛处一样脸色微变,须臾几乎是故意挑衅般地说道:“她右胸之上,有颗黑色小痣……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