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在哪里?”
这是东源小殿下殷战醒来后第一句话。
江晚枫把解药拿给他服下后,不到半日人便悠悠转醒了,只是身虚体乏得厉害,还不大能动弹。
昌平王萧敬河一直守在宝贝外甥床边,听见他的问话,喉头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须臾才假意斥责道:“一睁眼就问你表姐,舅舅这么大个人在这儿都看不见吗?”
“……阿姐她,还在睡觉呢。”太弟殿下萧泞默默地看了这个从前不甚讨喜的表哥片刻,才略显艰涩地开口说道。
睡了好几天了,一次也没有睁开眼睛过。
殷战这时候还没有察觉到不对,只是神情低落地小声嘟囔道:“我都受伤差点死掉了,她怎么都不来看我一看的……”
偌大的宫殿里,昌平王爷和太弟殿下都沉默不语,除此之外,再没有人敢接他的话。
“没关系,她肯定是太累了。”殷战贴心地为女君想好了理由,然后一边试图撑身坐起来,一边说道:“她不来看我,那我过去找她也是一样的。”
他受这一次伤,感觉好像睡了很多天,只记得昏迷前女君那双满是惊惧失措的眼,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想见到她,告诉她,他没事。
余生还很长,他还要同她一起走呢。
昌平王一把将自家外甥按在床上,不悦斥责道:“臭小子,这才刚醒,瞎折腾什么?要想看你表姐,等身体好利索了也不迟!你表姐就在宫里,还会飞了不成?”
殷战还是很听他舅舅的话的,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也就老实了几分,只是依然惦记着他心爱的表姐,叮嘱他舅舅道:“那你等她醒了记得告诉她一声,让她快点过来看我啊。”
“……知道了。”昌平王顿了顿,语气低沉地应道。
他也是没办法,若现在就告诉殷战,他表姐正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这小子非发疯不可。
他也不想哄骗糊弄他,只是没办法,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然而昌平王话音刚落,忽闻一声浑厚悠长的钟声乍然响起,肃穆洪亮之音层层回荡在广阔的九重深宫里,猝不及防撞进人耳中心底。
太弟殿下一张俊秀的脸当即便失了血色,瞬间白了下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这是什么声音?”殷战还在一头雾水地询问他舅舅,却见昌平王的脸色也是难看得很。
他们在凤栖宫偏殿,此时从正殿里传过来了隐隐的悲戚哭声。电光火石之间,殷战忽然明白了那钟声代表的是什么。
三年前他母后薨逝的那一天,东源宫中似乎也曾响过这样一下钟声。
“阿姐……”太弟殿下萧泞拔腿便往正殿的方向跑,因为跑得太急太快还差点被门槛绊住,往日的储君端正姿态全无。
凤栖宫偏殿里的所有宫人都在同一时间跪了下去,伏地叩首不起。
殷战茫然而惊惶地看向他舅舅昌平王,想问句什么,嗓子里却好似堵了一团东西,刚想开口,眼泪便先掉了下来:“……表姐,表姐……”
少年好像只会叫一声表姐了,其余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扑簌簌地不住往下掉,片刻便流得整张朗俊的脸上满是湿痕。
昌平王不忍看他如此伤心,低声安慰道:“戎儿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可轻弹,你表姐也不会喜欢你这样……”
“我还没看她,我还没看见她呢……”殷战像个孩子一样哭喊着,不管不顾地就要下床去找锦色,却因为腿用不上力气而重重摔到了床下。
昌平王弯下腰想去扶他起来,结果却被他一把推开,少年满脸是泪地冲舅舅喊道:“你走开!你骗我,你骗我……”
“起来。”昌平王沉声说道,“舅舅背你过去。”
***
凤栖宫正殿
寝宫里帝王的明黄帷帐已然层层落下,掌印太监陈安跪在帐外,垂首低泣。
帐内一道白色身影伏在凤榻边,温润气质不再,浑身上下一片哀绝气息,眼角泪湿,面色苍白。
太弟萧泞撩开帷帐走进去,一步一步靠近凤榻,最终看见了安眠于榻间的清贵佳人。
面色粉润,神态安然,睡容平静,他好好一个阿姐,怎么可能会突然崩逝了呢?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颜面守在这里?”萧泞眼角发红地死死盯着伏在榻边的白衣男子,带着哭腔地开口质问。
“烦请殿下小些声音,切莫惊扰了陛下。”陆蕴头也不回地温声低语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魔怔了一般。
萧泞霎时有些毛骨悚然,失声问道:“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害了阿姐还不够,连她这最后一点清净都要污了不成!”
“殿下,小点声。”陆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萧泞像看一个疯子那样看着他,目光又恨又怨,然而这些情绪很快就被无边无际的哀伤淹没了。
他温柔智绝、会说会笑的阿姐不见了。
***
“马上就要手术了,小妹。”
氧气舱外,姬存晞伸出手隔着舱室的透明玻璃温柔触碰着里面的人,“这种脊髓电刺激手术已经有成功先例,所以别担心,很快你就能醒过来见到哥哥了。”
锦色不担心,因为反正她也没办法拒绝。
只是有些好奇这个什么脊髓电刺激手术,和电击冶疗是不是一样的原理,因为听说电击冶疗的后遗症好像还挺多的。
她曾经也有听说过这种催醒手术,当时新闻里报道的是某地首例利用脊髓电刺激冶疗植物人手术,并称之为挑战生命奇迹的战斗。
但愿在她身上也能出现奇迹吧。
她这样玄幻地存在着,同时期待着出现某种奇迹——听起来就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又来了,那种跨时空的声音——锦色恍惚中听到耳边哀声一片,似乎还听见一声“凤帝驾崩了”的高呼。
在她进手术室的前一刻听见这种声音,实在不像是什么好兆头。
***
“五色灵芝已经采来了。”慕容熄单手拎着一个包裹踏进殿内,然后在宫人跪了一地的大殿中央止步不前。
他入城时就听到那一声丧钟了,但他宁愿相信是宫里什么太妃死了。
但显然他回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