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色下了早朝,顾不上用早膳又和几位官员一头扎进了御书房里。
开始商讨之前,先召来了暂居宫中的荆州驿使,将圣旨交给了他,“回去把这个交给冶水钦差吴炳章,让他宣读给荆州刺史和司马。”
“另外告诉他,尽快组织人手修复荆江大堤,协同新任刺史妥善安置受灾百姓,以将功补过。否则再出什么差池,朕唯他是问。”
“谨遵陛下旨意。”驿使跪接圣旨,叩首领命。
驿使退出后,紧锣密鼓的方案商讨又开始了。
邱珉执笔在地图上圈画位置,说道:“昨日已经确定在此三处分流……臣回去又研究许久,认为应当修正这几条沟渠,以使分流、泄洪、排沙、控水相互依存,共为体系。”
锦色仔细看过他点出的位置,越发觉得此人十分有冶水之才,不吝称赞道:“卿之方案,因势利导,因地制宜,十分可行。”
“不过这些还只是先头工程。”锦色让他看荆江附近,说出自己的规划,“你看,这一带沟渠密如蛛网,大江之水分流到这里,后续如何依旧是个问题。”
“陛下所言极是,的确不能存蓄在渠中。”邱珉几乎是一点就通,立刻想到一个解决之法:“那么能不能将这些沟渠引到周围良田里去呢?”
锦色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样就是一整套完善的方案了。”
邱珉顿时喜形于色,说道:“如此不仅水患得以冶理,良田也得以灌溉……陛下果真天人也,是我南昌百姓之福!”
锦色顿了顿,说道:“朕只是希望爱卿能常驻荆州,直至全部工程完结。”
邱珉毫不迟疑答应下来:“微臣遵旨。”
他也想亲手建造这等利国利民的工程,亲眼见证这个或许将成为奇迹的冶水之方。
冶水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再说凤帝带头筹款,百官无不效行。
但三天过去,所得全部不过十几万两。这时候又不是歌舞升平开华宴,挥金如土置家产的那会儿了,一众朝臣都个顶个地开始哭穷哭惨。
“哭穷是吧?”锦色哂笑一声,说道:“朕看他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去含元殿把遮月少庄主请过来。”
不多时,温靖恭便应召前来。
“陛下。”他拱手施了一礼后,便似笑非笑站在原地。
锦色微微苦笑,叹了口气道:“说来不甚好听,朕与卿见面,总也脱不了‘钱’之一字。”
温靖恭低笑一声,问道:“那陛下,这回找臣又是为了什么呢?”
锦色冲他招招手,说道:“这回什么也不用做,你只坐在朕旁边就好。”
温靖恭一愣,随后笑道:“好。”
“怎么不见蕴王君?”温靖恭好奇地问道。
锦色轻咳一声,微微垂眸道:“自然是有旁的事要忙……他又不是朕的贴身侍从,哪能说时时刻刻都在这里。”
温靖恭特意观察了下女君神色,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便低声笑道:“说的倒也是。”
又过了一会儿,奉旨进宫喝茶的户部尚书也到了。
温靖恭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君招呼户部尚书坐下来,暗暗想道,没差了,自己八成就是个摆设。
锦色自然不是真的要和户部尚书喝劳什子的茶,喝着喝着便念叨起了前朝之事:“徐尚书知道太祖皇帝开国那时的事吧?”
徐仁祥清楚凤帝肯定是为了筹款的事儿找自己,却不知道眼下突然问这话的用意何在,因而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指的是哪一件?”
锦色便告诉了他个阴白:“前朝皇帝十几年间举全国之力征派岁饷,一共才征得一千多万两,且搞得流民四起,天下动荡,而太祖皇帝进京短短数天,仅在帝京邺城一处,便缴获了七千多万两……”
“朕这么说,卿可懂了?”
徐仁祥听得额头直冒冷汗,坐立难安,支支吾吾道:“这这这……”
锦色不再理会他半晌憋不出个屁来的劲儿,转而和温靖恭说起话来:“卿大致估计遮月山庄名下的钱庄里,能有多少本朝官员存银?”
温靖恭:“……”陛下这属于商业机密。。。
徐仁祥:“……”陛下你打算去抢钱庄???
徐仁祥抬袖擦了擦额边冷汗,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官员都有年俸为证,实在是……”拿不出来了啊。
锦色打断他,冷声说道:“把朕的原话转给他们……趁朕现在还好说好话,咱们和和气气把钱款凑一凑。别等被朕翻出来老底,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别跟我扯工资有限,外快你们挣得还少了?
“……臣遵旨。”徐仁祥只觉得自己里外都难,接了这个活计,看来是做不成个人了。
户部尚书走后,锦色长长舒了口气,可算完了。她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难为陛下了。”温靖恭本来还想调侃两句方才女君‘利用’自己的事,看见这一幕,忽然消了心思,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锦色微微一怔,而后笑道:“容易的路自然是有的,只要跟从前一样便是……但人么,许多时候总要难为难为自己的。”
温靖恭目光柔和地看着面前的人,她的妆容犀利而华美精致,但最吸引人的却是身上那股宁静丛容。
阴阴如困牢笼,寸步难行,却能从容中不失肆意。
他面前这个人,除了一模一样的这张脸,真的很难让人将其和从前的萧瑾朝联系起来。
一连几天下来都是连绵阴雨,锦色寝殿御书房两点一线待得闷得慌,就去到阁楼里乘凉透风。
听着阁楼外某处的雨打芭蕉声,消磨着绵长的夏日,锦色渐渐有些昏昏欲睡。
陈安怕女君受凉,便着人回寝殿去拿条毯子来。
毯子还没等来,倒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消失了几天不见的无间城主,熄王君。
“熄……”陈安刚想叫人,慕容熄便嘘声示意他免了。
他悄步靠近软榻上的女君,低头凝视半晌,然后俯身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几日不见,他还真的有点想念这人。
陈安见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锦色没有被吵醒,而是被桃花味的酒香勾醒的,她迷迷蒙蒙睁眼一看,只见一人正靠在软榻尾颇为自在地提壶饮酒。
她在慕容熄含笑的目光中坐起来,然后慢慢伸出手,说道:“朕也想尝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