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出来了?”锦色醒后,听了陆蕴传来的消息,低声说道:“效率倒是不慢。”
陆蕴:“本就不是什么难案,何况是由大理寺出面来查。”
说句实话,若不是骆流宣,一个罪臣之女奴婢之身,死了亦是无人问津的。
大理寺彻查了此案,三日结案。晴纶死因是投湖自尽,不过倒也还有些隐情。她那日从宫中回住处,夜色颇重,不幸被歹人趁夜将其侮辱。
锦色轻叹道:“若只因不堪受辱,岂非作茧自缚?恶人作恶,怎么倒惩罚自己?”
陆蕴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顿了顿才道:“但那作恶之人并非见色起意,而是受人指使。”
“……还有这么一层?”
陆蕴摇头:“不止,此事多少还与国师……骆大人有点关联。”
晴纶素得骆流宣青睐,本就惹得不少人红眼,指使歹人作案的那女子也是同教坊司的姐妹。
据她招供,自己是因为心生嫉妒才会做下糊涂事。晴纶得国师看重,又有陛下亲见,眼见着就能脱离苦海,她却还不知要在那暗无天日的教坊司里熬多久,满心怨恨无处发泄,因此生了害人之心。
锦色与陆蕴都是沉默良久,半晌,陆蕴握住女君的手说道:“骆大人就在外面,他说想见陛下一面。”
“不必见了,叫他回去吧。”锦色直接吩咐陈安。
陆蕴早就预见到女君可能会有的反应,因此也没有再说什么,况且,他私心里也是不愿她见骆流宣的。
旧情也好,新怨也罢,平白扰了安生,也不利将养身体。
“灾情如何了?”锦色忽然问。
陆蕴沉默片刻,温声道:“有些眉目了,但进程过于缓慢,钱款也不十分充裕。”
锦色轻点了点头,道:“这是主管的人办事不利啊……朕该钦点两位治灾钦差大臣,各自分管蝗灾水患。”
“卿可有好的人选?”
陆蕴沉吟道:“恐怕还需考量一二。”
“陛下只管安心养伤,待痊愈再操心政事不迟。”
锦色看着眼前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的温润男子,察觉到他少了清冷的温柔神色,忽觉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嗯……辛苦你了。”
“臣之本分。”陆蕴微微握紧了女帝似乎想要抽走的手,语气颇为落寞道:“臣对陛下绝无二心,陛下不妨也试着,信一信臣。”
锦色一怔,她的确不是全然信任陆蕴。但她自觉,已经足够信任他了。
他们非亲非故,若认真算起来,不过相知这数日,要如何全然信任?
陆蕴看出女君的迟疑,心知短时间内无法让她放下防备,他不由得苦笑道:“是臣心急了……陛下莫放在心上。”
锦色看着竟有些不忍,不禁出言安抚道:“朕从前颇为荒唐,幸蒙卿不弃……朕心甚慰,定当不负卿此心。往后你我一心,相互扶持,共渡难关。”
陆蕴唇角慢慢晕开笑意,她说了这么多,可他却只听进去一句‘不负卿心’。
他低声笑道:“得陛下一诺,臣已心安。”
锦色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想来想去也没想阴白,索性抛到脑后不再管了。
可不是么,两人简直一通鸡同鸭讲——锦色想的是不负他忠心,君臣戮力同心,陆蕴想的却是帝许他真心,夫妻一体同心,其中意思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那日他说对南昌绝无二心,今日所言却是对陛下绝无二心,锦色若有心,细想一下便知他何意。
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锦色并未往这方面想。
孱弱之体,破败之国,就已经够她烦心的了。
锦色的伤养了小半月,已经痊愈如初。
养伤期间,女帝还坚持开了次早朝。不仅颁发了《治蝗策》,而且钦点了两位大臣前往西南、西北灾区监督并协力当地官员治灾。
若说头一次那些朝臣是被唬了一下,这一次可就堪称惊悚了,他们的陛下何时变得如此勤政爱民了?
陆蕴跟女帝几乎形影不离,于是众人纷纷打探陆老太傅的口风,陆敏之却只是打哈哈道:“这天子之心,咱们肉眼凡胎哪里能知晓……”
齐老将军是粗野武人,半生戎马,老早就看不惯这帮子尸位素餐的人,冷哼道:“众位大人不妨还是多顾顾自身吧,可别刺激到陛下,毕竟如今陛下的脾气可不好说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
一句话激得众臣打了个激灵。
陛下开始勤政爱民了,下面的人被翻出什么来不是往刀尖上撞吗?若陛下的脾气还和从前一样,那就是一砍一个准啊!
另一方面,眼见着女帝陛下有崛起的迹象,有些人可就坐不住了。
萧家皇室正统血脉单薄,除去坐上帝位的萧瑾朝,同辈的就只有裕王萧硕和澜王萧统,再加上个梁王萧泞。
大概主要还是早年争夺太子之位,死的死,伤的伤,才会造成如此局面。
只是没想到众皇子争来夺去,最后先帝却真的把位子传给了一个女儿。
先帝在世时犹为宠爱当时还是公主的萧瑾朝,常常是和王公大臣议政时也将其带在身边。
嫡公主好读书,善骑射,文武双全更胜男子,先帝大为赞赏,曾当众言:“汝若为皇子,朕必立汝储也。”
嫡公主伴先帝晚年,先帝终去时仍陪侍榻边,故纵非皇子,先帝仍留遗诏,使年仅十八岁的嫡公主继位为皇。
但世事难料,先帝想给心头肉最好的,殊不知他在世时南昌就已经是金玉其外,到头来一腔宠爱,却终是留下了一副烂摊子。
巴蜀封地,澜王府里。
萧统看了眼对面坐着的人,忽然沉声说道:“如若不是父皇偏心所致,何故会有你我的今日聚于此?”
打着来西南灾区督治水患的名号的宰相,却颇为自在地坐在了澜王府里喝茶。
张和光喝了一口茶,才道:“王爷说的正是。当年先帝爱娇幼女,便传了皇位给眼下这位,可牝鸡司晨,阴盛阳衰,终非正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