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确实能通过笔尖看见远在高处,几乎几秒钟,她就锁定了彭云罗所在的位置。发现彭云罗的同时,握着毛笔的小姑娘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的任务今天算是完成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杨壕丹亲眼目睹由男变女的淘淘。
她沿着坑洼不平的小路终于走到了一块算是平整的地面上,这个位置,正对着彭云罗躲着的那栋楼,彭云罗隔着窗口看不见楼下的人,楼下的人却可以清晰的看见她。
淘淘掏出了随身携带的手机,也没有拨号,而是将手里的毛笔一提,手机竟然自动拨通了一个号码,而彭云罗身侧,一个没有电线的破旧固话座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彭云罗的嘴角勾出个弯弯的笑容,好像她等这个电话等了很久似的,对这个没有电话线的电话自动响铃并不意外。
电话接通,淘淘先一步开了口:“彭云罗,你到底想要什么?”
彭云罗的声线优美,在寂静无人的空旷卧室里,带着隐隐约约的回音:“我当然是想……要你的命!”柔中带狠,杀伤力丝毫不减。
淘淘叹了口气,也冷笑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模样:“要我的命?凭本事来拿吧!”
“说得倒是痛快,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杀不了你们陶家人,把自己装作那么深明大义,真是不折不扣的陶家人,假惺惺的!”
“别说那么多废话!”
“那么,亲爱的陶小姐,你需要我做什么呢?”彭云罗笑的格外阴冷,声音却媚骨动人:“你要我死吗?我也想死啊,可是七天一轮回,没到七天我就死不了啊,不信我现在就死给你看看!”说着,彭云罗伸手打开了面前的窗户,扔掉手里的话筒,爬上窗台,纵身跳了下去!
“彭云罗,你……”因为急切,淘淘的喊声格外的刺耳,在这个空荡荡的小区里,格外的突兀。
“赵易,什么声音?!像是一个女人喊的!”负责开车的杨壕丹被汽车正驶进的这片人烟稀少的小区里传来的刺耳的喊声吓了一跳。赵易也皱眉:“李先生就说的这个地址!”
两人车刚刚顺着不明亮的路进了小区,忽然传出“砰”的一声,闷闷的,像是什么物体从高处坠了下来,因为四周过于安静,赵易和杨壕丹在车里,也能听得到这种声音。
这种声音让赵易想起了上一次彭云罗从楼上摔到他面前的样子,一个不好的预感从他心头炸开,果不其然,他的预感立马被证实。
杨壕丹一脚刹车下去,因为之前车速并不快,所以车子稳稳的停住了。在他们车子前面不到五六米的地方,躺着一个人。
赵易和杨壕丹立即下了车,却并没有急着向那个人走去,只是驻足观望。
杨壕丹苦笑:“赵易,那个就是死了好几次的那个女人吧?”
赵易神情严肃,那位李先生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杨壕丹和赵易想的不一样,他只是直观的要问:“不是七天一死吗?现在不是明明没到七天吗?”
随着他的话音刚落,那个女人的身体像是为了响应他一样,缓缓的动了动,然后双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只是,她的一条腿已经摔得变了形,那个女人却毫不在意,伸手将歪了的腿一拧,又拧回了原位,除了贴着腿的裙摆沾染了湿漉漉的血迹外,竟像一个常人无异,任谁不知道的这个女人刚刚从楼上摔了下去。
见她收拾好自己之后,竟然一瘸一拐的向外走,赵易清了清喉咙,喊了一声:“彭云罗!”
彭云罗的身体一怔,她缓缓回头,借着车灯,看清了站着的赵易和杨壕丹后,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却一句话也没说,转过头继续离开。
其实赵易和杨壕丹虽然一直在找彭云罗,但是真要是遇到她了,他俩还真没有想好究竟要把这个怪异的女人怎么办,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把她抓住。可是,这样一个怪物般的女人就在眼前,他俩却谁也不想动手。
彭云罗似乎预料到身后的两个男人将不会动作,放心大胆的往前走,就在此时,赵易决定打破僵局:“彭云罗,我们谈谈吧。”
从那么高的楼上跳下来,彭云罗的脸已经摔得有些变了形,血正顺着嘴角往下淌,划过她优美的下颌,顺着脖颈淹没在那件蓝色的长裙领口里。她这副模样一转头,让赵易和杨壕丹都倒吸了一口气,甚至连她说话都想电视剧里的女鬼发出的:“你想和我谈什么?想谈谈,你能怎么杀了我吗?”
赵易对于彭云罗一向没有好感,对待她的语气也十分的不客气:“我不会杀了你,请你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他顿了顿,又说:“我能找到你,是一位李先生告诉我的。”
听到“李先生”这三个字,彭云罗的身体几乎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敏感的赵易立即觉察出这里面有问题。
彭云罗却轻笑了一下:“果然是他,世界上最强的预言者。”忽然,她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立即换成了一幅恨不得杀了那人的表情:“可是,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呵呵,我每七天都要死一次,他却不去死,这个世界未免太不公平了!”
杨壕丹有些不忍看见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那你怎么不自杀呢?”
彭云罗的眼球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黑暗中,杨壕丹也不知道她是否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但是忽然觉得浑身蓦然一冷。彭云罗之前的那种轻蔑的冷酷的笑声又传来了,赵易和杨壕丹清晰的听见她说:“你们也看到了,不到七天的一个轮回,即使我从二十多层的高楼跳了下来,也能这么完好无损的站在你们面前,你们说,我还有什么可以死的办法呢?而七天一到,不管我想不想死,我都会死,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我必须让我死!”
正说着,赵易和杨壕丹听见左侧传来一阵脚步声,很轻很轻,似乎跑到了近处,看到他们之后,又掉头跑掉了。
杨壕丹比赵易离那个方向近,借着车灯的光,他竟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淘淘!”
一个小姑娘,一身黑色的像是夜行衣的东西,拎着一根巨大的毛笔,特点十分鲜明。杨壕丹作为看了无数次那段路线的人,认出她来轻而易举。距离上次分别,杨壕丹和赵易都是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见女版的淘淘。
淘淘被识破身份,回头狠狠的瞪了杨壕丹一眼,脚步却停了下来并没有离开。她瞪完杨壕丹,视线转向了不远处的彭云罗,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她,表情十分严肃认真。
杨壕丹试图跟淘淘讲话:“喂,淘淘,我和赵易你都认识,我们没有恶意,那个……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纪盈呢?”
正在说话间,彭云罗忽然朝着淘淘冲了过来,因为之前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的姿势僵硬,但是撞像淘淘的力道又急又快,杨壕丹和赵易见了,急忙上前用想用身体拦住她,彭云罗先他们一步听了下来,声音凄零的尖叫:“明明是她把我害成这样的,你们为什么要帮着她?她明明是个恶人,你们为什么要站在她的面前保护她?”
这突如其来的咒骂,让赵易和杨壕丹面面相觑,一时间也停下了脚步。赵易试图说服她:“淘淘是我们的朋友,不管怎样,我们是不会眼看着你去伤害她的,当然,我们也不会看她伤害你的。你放心,至少有我们在,你也是安全的。”
“是吗?你们确定?淘淘她就是个恶魔,她……”彭云罗一边说,一边抬脚向淘淘跑去,动作不算快,赵易和杨壕丹想要伸手将她拉回来,却见一条黑色的绸带从淘淘的方向,如一把利剑直直的飞了过来,直接贯穿了彭云罗的胸口,她的胸口蔓延的血液一点一点的晕开,将她身上的长裙染得变了颜色。她声音冷冷的说:“这就是,你们说的……我会安全?都是骗子?”“淘淘你……”杨壕丹一直都不相信淘淘是恶毒的,即使她是诡异的,是个怪物,他也没觉得淘淘恶毒过,可是,如今就是在他眼前,淘淘拿着利刃一般的东西,刺穿了一个女人的心脏。
他这一看淘淘,却借着没有熄灭的车灯,看清了淘淘刺穿彭云罗心脏的东西,是一条黑色的类似于绸带的东西,仔细一看,他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一条黑色的绸带,这分明……就是淘淘手中的那根巨大的毛笔画出的一道墨迹,直直的,带着墨汁的方向和润泽,凭空画在空气中,仿佛这空气就是一张上好的宣纸。
淘淘的惊慌失措一闪而过,立即变的面无表情,把杨壕丹当做了空气,转头看向赵易,声音冰冷:“赵易,你最好离彭云罗远点。”一边说,她一边从彭云罗的心脏里收回那道墨迹。墨迹被一点点抽回,在空气中停留了几秒,最后化成一滴滴黑墨,滴进了地上的石板路的缝隙里,立即就变干,留下一点一点的黑色墨迹。
淘淘一边做这些的时候,人已经接近了倒地的彭云罗。彭云罗只是捂着流血的胸口,看起来十分不好,呼吸艰难,但是她却没有死,就像是她从楼上跳了下来,依旧没有死一样,彻彻底底的证明了,不到七天,她就是个不死人。
淘淘依旧面无表情,手却拿着那根毛笔隔空画了几道笔,一瞬间,黑色的墨迹在她面前形成了几条线,之后迅速的落到彭云罗的身上,像无形的绳索一般,将彭云罗绑了个结结实实。
杨壕丹想要伸手去拉淘淘,却被淘淘冷眼一瞪,手顿在了半空。然后,淘淘就那样,笔尖拉着黑线,拖着彭云罗,一步一步的走开,头也没回的,直接将赵易和杨壕丹扔在了身后。
杨壕丹反应过来,抬腿就追,刚追了几步,就听淘淘大喝一声:“走开!”他没看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像是被泼了墨汁一样,整个人跌进墨汁池,什么也看不见了,满嘴呛了墨香浓郁的墨汁,不知道有多少墨汁被自己喝进了肚子里,呼吸不畅,那种感觉黏稠滑腻,他整个人几近溺亡。
不知过了多久,他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浑身生疼,好在终于从漫无边际的墨汁池里解脱出来。一睁开眼睛,入眼的是赵易急切的表情,他紧皱眉头,单手擎着杨壕丹的身体,另一只手狠掐他的人中,大拇指指甲在他的人中留下个弧形的痕迹。
杨壕丹终于回过气来,连咳了好几声,才声音嘶哑十分艰难的问赵易:“喂,淘淘呢?”
赵易叹了口气:“带着彭云罗走了。”
“我昏迷了多久?呸!”杨壕丹吐了口吐沫,才说:“我刚才好像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墨汁池子一样,差不点被淹死。”
赵易脸色难看,他看着杨壕丹,回答了他的问题:“一分钟不到。”
“什么?”
“我说你昏迷,一分钟不到。”他指着杨壕丹的嘴,又说:“淘淘大喊了一声‘走开’后,她的毛笔尖飞出一块黑墨汁,全糊在你的嘴巴上,之后你就昏过去了,我为了救你,没去追淘淘。就算追,我也没本事活着回来。”他最后一句话说的声音很小,却也没有避讳杨壕丹。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啊?一天天的,这都是什么事啊?我现在特别想回家睡一觉,把这些要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你说,要是这些要命的是买卖,能赚到钱,我也认了,怎么,我们就扯到这些事情上去了呢?!”
杨壕丹越说越激动,赵易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
被他这么一说,杨壕丹也不激动了,乖乖的抿了抿嘴唇:“我不是那个意思,谁叫我们摊上事了呢。”沉默了几分钟,他从冰凉的石板地上站了起来,问一直默不作声的赵易:“兄弟,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赵易摇摇头:“不知道。”
这件事,虽然遇见了淘淘,却终究无果,两个人又回到赵易的家,静观其变。所有的预感都告诉他们,这件事应该还没有结束。
陈锐良受了赵易的委托,一直在帮他打听这个叫做彭云罗的女人,可惜联系十几天过去了一点线索也没有。赵易劝杨壕丹:“你也别跟我耗着了,这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你……回去吧?”
杨壕丹也同意了,他虽然想帮赵易,但是终究没有本事,只能这样了。
只是,世事难料,杨壕丹要走的那天又有了消息,是关于彭云罗的。
在离见到淘淘的那个夜晚第十一天后,也就是又一个七天的轮回,那个叫做彭云罗的女人被找到了。只是,找到的是一具尸体,脖颈处被利刃隔开,喷出的大量鲜血淌了她一身。
赵易赶到现场的时候,陈锐良正带着人勘测现场,他见到赵易来了,走近他问:“是你说的那个女人吗?”
远远的看了眼尸体,赵易点点头:“就是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彭云罗没错。
陈锐良皱眉不语,他说:“这事太奇了,死者长得和上回摔死在你面前尸体又丢了的那个女人一样。”赵易只是求他帮忙找人,并没有告诉他这个女人会死而复生的事情。
赵易找了个借口:“可能是同胞姐妹吧,或者长得像。”
见他的表情怪异,陈锐良虽然怀疑,却不好追问。
杨壕丹没有跟赵易一起去案发现场,他被赵易强行留在家里看家。见赵易开门进了客厅,他捧着一杯热咖啡,一边喝一边问:“怎么?是那个彭云罗吗?”
“是她,脖颈被割了一刀,死相惨烈。”赵易客观的描述着案发现场。
“怪事了,淘淘不是把她绑走了吗?她怎么又死了一次?是真的死了,还是又会复活?”杨壕丹的脑子里已经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后他问了个实际的问题:“那,她的尸体要是再丢了,陈锐良岂不是要被黑锅了?”
“这件事我也没办法。”赵易随手脱了自己的大衣:“我总不能告诉陈锐良:你要注意了,大半夜的,那具尸体会活过来,面目狰狞的离开太平间?!”
杨壕丹一筹莫展,随即又想到了个问题:“赵易,你不是说这个女人要诬陷你成为杀人犯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恰巧此时,陈锐良的电话打了进来:“赵易,刚才那个案子结了,死者是自杀。”
“哦。”她怎么死的,赵易并不怎么感兴趣。
陈锐良又说:“死者的亲属将尸体带走了。”
赵易敏感的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就问:“亲属是什么样子的?”
陈锐良回答他:“这事不是我办的,我没看见死者的亲属,只听说是一个小姑娘,年纪不算大,长得挺好看的。”
“帮我打听下她们离开的方向,快!”赵易敏感的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亲属认尸?这个人是……淘淘吧?
他立即拉着还没喝完咖啡的杨壕丹上了他那辆带有平安咒的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杨壕丹没听见陈锐良的电话,对赵易突然急三火四的样子表示不解,示意他解释。
赵易简单的说了下陈锐良电话里的内容,又说:“那个能死而复生彭云罗前两次都是尸体消失自己离开的太平间,这次却出现了家属认领,不觉得奇怪吗?”
“你是说,这次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的?那些人,跟那女人是一伙的?”
赵易摇摇头:“也许是一伙的,也许是淘淘……”
“淘淘……”想起上次那场惨淡的记忆,杨壕丹十分不舒服。此时,赵易的车开得飞快,一个摆尾,杨壕丹的身体一倾,本能的紧攥把手,以免自己飞出去,也不愿意在回忆那天夜里遇见淘淘的那件事,声音不悦的问:“那我们去干什么?”
“我觉得,淘淘上一次出现在现场,绝对不是偶然。彭云罗落到淘淘或者别人手里,我都想要弄个明白。”见杨壕丹皱着眉头,赵易安慰他:“不用太担心,也许这个地址是假的呢,我们不就是空跑一趟而已,找不到邪门的事。”
按照陈锐良提供的地址,赵易和杨壕丹把车开到了偏远的郊区,到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只留下点余光,能模模糊糊看见大片大片的农田。因为秋收已经结束,光秃秃的土已经露出表面,一垄一垄的,绵延看不到头。田地里,还零星的摞着一摞一摞的玉米杆子,乡土气息十足,证明这个地方真是偏远。
杨壕丹和赵易到了那个家属留下的地址,是单独的一间泥瓦房,不算新,很破旧,独门独院,倒算清净。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四周没有什么照明设施,只能从眼前这间破旧瓦房里透出的灯光分辨出脚下的路。敲了敲破旧不堪的木门,里面有人开门的声音。
门被打开,赵易和杨壕丹皆是一愣。
猜得不错,果然是淘淘带走了彭云罗。
淘淘面无表情:“进来吧,等候你们多时了。”上一页返回目录下一页跟着淘淘进了屋内,不大的房子里,那个能死而复生的女人躺在一张破床上,面上毫无血色,她现在应该还是死着的,而床头一把破旧的木椅上坐了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又黑又长的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辫,正是纪盈。
除了纪盈假扮白瓷珠的那一次,杨壕丹算是和纪盈第一次见面,他见了纪盈立即惊呼:“假的白小姐?”
纪盈站了起来,伸手跟他握了下手,朝他自我介绍:“我叫纪盈,上次只是为了执行任务才假扮白瓷珠的。”说完,她斜眼瞄了一下从进门就不曾说话的赵易,偷偷的朝他做了个鬼脸。
赵易望着床上的那具女尸,又看向纪盈和面无表情的淘淘,低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淘淘出手伤人,这一次纪盈又和淘淘在一起,他不弄明白就对不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