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下了足足五天。
纪恕离开弦歌居也已经三天。
天寒地冻,年关将至,政事不歇。
尽管行路艰难,北方各地还是断断续续报上来数道雪灾的消息。小至村镇乡邑,大至府郡城郭。一时间,上渊宫中上书房的案头堆了不少这样的折子。
君上身子发寒,神色有些不济。
太子开始辅政。
安定王府。议事厅。
“脸上起满红点的是刑部侍郎李怀书的千金?”安定王李准玩味地吟出这句话,“还报了官?”
苏豆蔻:“是。目前看来,苏大掌事一死沉香阁香品就出了事,一前一后之间衔接紧密,是一个贯穿前后的阴谋没错。”
李准沉声:“太闲了。”
苏豆蔻:“……?”
李准:“计划不变,本王的人随时待命,苏家沉香阁的难题尽快解决。”
苏豆蔻:“阿爹会亲自处理。”
沉香阁经此大变,除了当事之人,王城老百姓才没有精力去管事实究竟如何,他们口袋中银钱有限,高级香品自然与之无缘,然而街头巷尾却多了不少谈资,一度各种版本满天飞,幸灾乐祸有之,摇头惋惜有之,很是大大满足了一颗颗八卦心。
这段时期,沉香阁的口碑是下降的。一直以来很多权贵之家的夫人小姐,娇妻美妾都以用沉香阁的香品为荣,而沉香阁阁主遇刺消息一出,诸位再看自己的梳妆台上的陈列,心情是复杂的。
这次陈怀书的千金这么一报官,恐怕众人开始对沉香阁避之唯恐不及了吧!
还有虎视眈眈的同行竞争对手,大概睡梦中都能笑出声来。
苏家就算不完估计也要脱层皮。
从来建设与摧毁用的就不是同样的心血。
这个时候,苏家必须要有一个力挽狂澜的人站出来,去处理,去担当。这个人只能是苏宥亭!
苏豆蔻离开安定王府之后,李准看着外面一片银色世界:“这一场雪来的……真是一场考验。本王这大哥是太闲了还是太闲不住了?”
太子党与韩王李晏的人正处在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之中。
手段不同,目的都一样。
李准养伤期间,府里戒备森严,然而仍有几波刺客暗中骚扰,李准大方地放他们进了王府,每一次都被王府里的巡视“无意中”发现并围攻,受了不同程度的伤之后逃了。
铁英暗卫李显仍躺在病榻上郁闷地扮演安定王。
尽管纪恕的易容手段惊人,他也不想再被化妆了!
安定王像一匹潜伏的头狼,时时刻刻关注着京城各家势力的异动。
“刑部侍郎李怀书。”李准捻了捻手指,问李通,“他的女儿长得怎样?”
李通愣了愣,没明白王爷为何这样问,他想了想,谨慎答道:“这个,属下没见过,好不好看不好说。”
李准沉吟了一声:“听说她脸上的红点就是因为用了沉香阁的香品?”
李通:“据说……是!”
李准继续问:“多大了?可许有人家?”
李通,汗:“王爷,这些,属下确实不知。闺阁之女,又事出无因,不好打听啊!”
李准抬起眼皮看了李通一眼:“既如此,那就好好打听打听,顺便送给李小姐一些上好的面霜,只红点哪能够?最起码要生疮才逼真。——既然李怀书都不在乎女儿脸面与名声,你还顾及什么?”
李通:……我没有顾及!
李通默默为李怀书点了根蜡,又为那姑娘点了两根,领命去了。
……
两日后,云桑在弦歌居见到了纪大堡主。
纪巺是午后来的。
彼时云桑正在自己住的院子里整理些许药材。
纪默过来带她去了自己的院子。
一身白衣的纪巺就坐在纪默院落的小厅里喝茶。
纪恕也在。
云桑一进屋就觉得眼前一亮——纪恕一身雪青色显得整个人精神饱满,又清俊含笑,像个伶俐的邻家少爷;纪大堡主一身雪白洒脱而坐,神采内敛而慵懒,手指头捏着小细瓷茶杯,通身透着儒雅之气。
云桑也不扭捏,一进小厅就看了纪恕一眼,眉眼弯弯对他笑了一下,然后眼神落在纪巺身上,收了笑意,带着探究和崇敬的口吻道:“您就是那个了不得的前辈?看起来可真年轻!”
纪巺看她并无丝毫拘谨,反而带着一股子纯真气息,一出口便直奔主题,比那些心中带着计较口中拐弯抹角的人可爱多了,于是爽然一笑:“也没什么了不得。”
他原本想,老毒医盛名在外,孙女岂能是等闲(良善)之辈?看来,这女孩在毒医谷养得挺好嘛!
云桑摆摆手:“不不,您这就过谦了!能制出那种灵药之人岂能没什么了不得?长这么大,除了爷爷,晚辈着实也没见过第二个,只有您!这便是一种求之不得的福缘。”
“福缘吗?”纪巺呵呵笑了,“有见识!”
纪巺对眼前这个女孩印象不错。
“这个是你写的?”纪巺拿起桌面上放的纸张,展开了,“云姑娘可认得?”
这张纸上的字写的不大,纪恕与纪默也是第一次见到。
云桑接过来扫了一眼:“没错,是我留给阿宁的。”
“这是阿宁昨天让人交给我的。”纪巺点了点头,“她不明白里面的意思,我也不太明白。云姑娘可以讲讲吗?”
云桑认真纠正纪巺:“前辈,您叫我云桑就好。”
云桑在称呼方面很较真。
纪默眼里闪过某种情绪。
纪恕忍不住问道:“义父,纸上写了什么?”
纪巺没有直接回答纪恕的话,而是慈爱对云桑道:“看来恕儿也很好奇纸上的内容啊!——既如此,云桑,你也不要称我前辈了,叫叔父你看可行?
云桑自然欣然接受,毫不犹豫地道:“纪叔父,这纸上写的么,”云桑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药材啊!毒医谷里生长的药材。前日,翻了翻阿宁的《草本手札》,看到某一页脑海里突然就蹦出来灵虚草,沸冬子,朱雀麻和苓药花蕊四种药草。我也挺奇怪的,就随手写了下来。”
“你整本都看过了?”纪巺并露出惊讶之色,不着痕迹试探道,“觉得此书如何?”
“不过简单翻了翻,谈不上什么收获。挺薄的一本书。”
看来,她并未对《草本手札》起什么疑心。
果然,当年将书名换成《草本手札》是对的。
纪巺暗中松了一口气。
纪巺:“云桑以前可曾见过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