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发了狠。他本来就狠。
他成长的岁月里只有无情,没有温暖。
他对谁都温暖不了。
他只有冷冰冰的刀和阴沉沉的眼。
假赌徒胸前挨了一脚退到门边。
这一脚是被月蚀扫到的。
这一脚带着凌厉的风和冰,瞬间让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月蚀不管不顾,迎着那口血,拔起了他掷在地上的刀。
那刀含着冷光,带着杀意,“铮”地一响!
假赌徒脊背一冷。
拼了吧!
他咽下口里的腥甜之气,深吸了一口气,跳出门外。
能从赌坊门里出来就好。
那些与赌徒纠缠的打手们此时腾出手来看着令人敬畏的月蚀大人大显身手。
看得浑身颤抖而解气!
月蚀举起他的宽背刀,气势凶残——劈了他的双手再说!
留活口。
假赌徒脚步一凝,逃不脱了。
就在这时,“嗖——”飞来一只冷箭,有点偏,但冲着月蚀的手腕而来。
一只冷箭算什么,根本不能阻挡月蚀的意志。
可偏偏就在那一瞬间,月蚀不得不一躲一闪,冷箭擦过刀锋边缘而过。
黑暗中蓦地一条绳索打来,仿佛带着眼睛,一下勾住假赌徒的腰带,一拉一扯之间把他拉出了月蚀的攻击范围。
原来那冷箭幽森森喂了毒。
冷箭过处有人“啊!”了一声,再没了声息。
好毒的箭!
月蚀反应很快,一躲一闪之后随即挥刀向前,前后动作一气呵成,无缝衔接。
那个拉扯绳子者动作也快,一拉一扯的同时精准地在月蚀脚前扔了一颗冒着烟雾的小球,小球弥漫出一团浓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辛辣之气。
而假赌徒和他的同伴趁着乱,一晃就不见了。
月蚀大人站在那里提着他的宽刀,除了阴沉和冷漠,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能在他眼皮底下救人,看来对方实力不容小觑。
对方拖着人肯定跑不远。
也不算是拖着人,那个假的赌徒受了伤,速度肯定是受影响的。
可以肯定,为避免暴露,二人不会走寻常街道,定然是从上面走的。
而他必然会追出来站在高处寻他们的踪影,是以,他们很快又会从下面逃走。
月蚀迅速转了脑子,片刻之间下了命令:“快追!搜!仔细大街小巷!”
赌坊的人立刻三三两两鱼贯而出。
他跃到房顶上四处查看了一圈,果然已没了人影。
赌坊内。
纪恕行动颇为迅速,在最右侧的房间里不敢久留,察看完毕不着痕迹地退了出来。
来到楼下。
楼上楼下之人早已混在一起。
这会儿危险解除,众人尚在月蚀戾气的震慑之下不敢发声,直到……月蚀也追了出去。
那些包间里的富贵公子吃喝玩乐都有一手,可是惜命的紧,挥霍可以,但要有命在。
这会儿身娇肉贵的那些人再也受不了敞厅内压抑的血腥气氛。
必须要走,立刻走!
何况,万一事情闹大了,不希望有人认出自己那张脸。
……
此时,石柳巷隔壁的小巷子里。偏厅。
江半图听完禀报,手指敲着桌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看不出他脸上的情绪,对方才泰来赌坊发生的事情他也并未做什么评价。
末了,敲桌子的手指蓦然一停!
“笃!”地一声,戛然而止!
“一切照旧!”
禀报之人回了声:“是!”
“慢!”
江半图又在桌案上敲了两下:“另派两人,配合搜索!”
又一声“是!”那人转身没入夜色。
江半图抬起头,灯光映出他那张瘦削有纹的脸,他眯着眼,带着冰冷的严肃和蛰伏的危险。
上一次殒了他两名杀手,这一次又来赌坊试水,这两拨人……
一拨还是两拨?
是有人针对月隐宫还是大皇子?
针对月隐宫么,他断然不能坐视不理,针对大皇子李晏……他自然也要全力以赴。
利益捆绑之下才有合作。然而,大皇子越来越把月隐宫当做自己的后院利刃了。
想到这一点,江半图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由今日之事看来,大皇子并非诸事顺利……
走上那条路,谁性急谁先栽跟头……
泰来赌坊。
纪恕并没有打算立即离开。
这时候离开似乎并不是好时机。
此时,就在赌坊善后的正是何执和笑面虎张管事。
能在这里担任管事,办事能力肯定是有的。
月蚀大人去追肇事者尚未返回,临走并未留话,就在二人商议如何处理赌坊内事宜之时,有人进来赌坊对何执与张管事吩咐了几句什么话,二人脸色肃然,点头称是。来人走后,二人忙不迭开始处理赌坊内的烂摊子。
何执喊话道:“今日事发突然,有歹人混进赌坊制造混乱,现在混乱已除,为防外头歹人出没,大家暂不要离开,一切等天明再说。”
一场骚乱,赌场内伤亡皆有,甚至有人见血而吐,发狂发癫。
一听何执这话,场面顿时又失控起来。
什么“未防歹人出没危及大家安全”,全都是狗屁!
都是冠冕堂皇的扣人理由罢了!
大家都不傻。
何执寒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余下的保镖打手立刻上前镇住场面,将叫嚷着要离开的两个富贵公子“请”至楼上包间,这出头鸟才算是消停下来。
纪恕正欲转身上楼。
谁知何执过来一把拉住纪恕的袖子,满面狐疑问道:“阿明是吧?你家公子呢?”
纪恕脸上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正待公事公办地回答,蓦地——
“何管事,你找我?”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懒散的声音。
正是白眉。
纪恕转过身,眼睛看着自家师兄和白少爷,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上前询问的冲动。
为何这个时候回来?
纪默高冷地看了纪恕一眼,把眼光移到白眉身上。
纪恕心中叹了一口,静等白少爷解释。
目前,白少爷是他们的“主子”,一切行动要看少爷的主意如何。
听见白眉方才的回答,何执立刻笑脸相迎:“倒也无事。白少爷千金贵体,身娇肉贵,在下自然要多多上心。”
他一句话用了两个“贵”字。
白眉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纪恕打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何掌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拍马逢迎里透着显而易见的世俗精明。
何执没有从白少爷的一声“哼”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于是继续问:“白少爷,您从怎么从外面进来?”
白眉这回“嗬!”了一声:“何掌事,你问我?”
这时身侧的默少不紧不慢开了口:“我们少爷厅内好好站着,可偏偏有飞来横祸!”
何执:“是是,可……”
纪默微微抬首,伸手硬邦邦朝上一指。
何执看到了房顶上的破洞。
破洞他知道。
纪恕知晓师兄不爱与何执之流纠缠,于是接口道:“当时少爷幸运,堪堪避开跌落瓦片,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我等必然有监护不力之罪,老爷会……”
他故意停了一下,接着道,“少爷身为独子——我家老爷是严厉些,可对少爷,终究是宝贝的。”
“谁都不能伤了我家少爷!”纪默突然恨恨道,“我带少爷跃到上面,什么都没发现,如果撞到我手里……”
“阿黑!”白眉冷着脸打断道,“你你!回去再跟你算账!”
“你”了半天,他却看着何执道,“何掌事见笑——屋顶掉瓦片,多有趣的事!还能吓着本少爷?你个下人也敢挟持主子!从房顶下来后还死死拽本少爷躲墙角,——明日回去,仔细你的腿!”
后半句是对纪默说的。
何掌事精明的眼神一闪,迅速明白了前因后果。
何执:“白少爷胆子也真大,就不怕房顶有设伏?”
纪默直愣愣道:“有我在,怕什么!”
何执:“既然出去了,白少爷为何不趁机离开?”
“离开?呵呵,何掌事,你傻还是我傻?”
白眉摇着头,翘着兰花指指向何执,“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还没问何掌事你,今夜晚的损失算谁的?”
何执笑呵呵陪着笑,心道:这也是个人精。
纪恕三人上了楼上包间。
推开门。
白眉扫了一眼奢华的房间:“人呢?”
问的是笑面虎当初留在房间里的人。
纪恕合上房门,推着白眉肩膀往里走:“你小点声!——人在敞厅干活啊!”
白眉张了张嘴:“行啊纪灭明!说说看,人家怎么会老老实实出去干活?。”
纪恕双手一摊:“师兄带你走时我上来把他们弄醒的,利弊对他们一说,自然趁乱下去了。”
“还有这种操作?”
简单到不可思议,白眉将信将疑。
“信不信由你!作为下人,关键时刻我只能护主,顾不了其他,他们岂不明白。”
折腾到现在,天都要亮了。
纪默在一旁喃喃道:“可那拨人究竟是什么人呢?”
黎明时分。
源柜赌场。
二楼贵宾间。
宁先生饮了一杯药酒,白皙修长的手随意捏着杯子:“我那徒儿如何了?”
阿忠忙上前接过药酒杯,道:“主子,白少爷好得很,倒是您,保重身体要紧!”
宁先生沉默了片刻,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红润:“人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可阿忠听懂了。
“昨夜,月蚀和其手下追的紧,他们二人暂时栖在紫荆大街咱们的药店,安全无恙。”
宁先生摆了摆手,累了。
“我去睡会儿。”
阿忠退了出去。
这个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