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淦翻摄政王
锦瑟惊天一吐,乘酒假气成功让各有所思的重阳宫宴瞬间沉默,陷入了诡异的僵冷中。
咫尺刹那间,上宫白与锦瑟之间的空气几乎凝结成冰,冻得人心惊胆寒。
落针可闻的死寂之中,所有人都忘了言语,怔怔看着锦。上宫白面无表情,冷淡的眸中透着说不出的冷淡。众人看着摄政王高大英俊的侧脸,从那波澜不惊之中,竟鬼使神差地头皮发麻起来,后知后觉地品味到了某种说不出的阴冷暗流。
恍惚间,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突将手中酒杯一抛,“哎呀,皇贵妃娘娘见谅,臣妇不胜酒力,而今天色已晚,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锦瑟迷迷糊糊地看过去,柳腰花态,桃腮潮、红,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这细微的动静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锦瑟耳中传来络绎不绝的告退声。
“说起来府中还有些中馈药物,臣妇怕是也不能久留呢。”
“小女还在府中等我,回去迟了怕她哭个不停……”
“是啊是啊,我府中也有老母需要照顾……”
锦瑟听得不清不楚,身体软得一塌糊涂,胃里翻江倒海,倒还记得自己身处何地,压着烧心的怒火,紧靠阿泱,“那狗、狗比……走了吗?”
阿泱猛地捂住她的嘴,表情近乎惊恐,心惊胆战地抬起头,用尽自己上半生积蓄的所有勇气才没让自己当场失态。
她咽了口唾沫,丝毫不敢去看上宫白的表情,“今、今日宴会已毕,娘娘身体有些不适,诸位夫人小姐既来了,断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娘娘发话,诸位出宫时,可在园中选上一盆金秋贵菊,以作纪念。”
众人心领神会,这是要收买人心,要她们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传出什么不该有的谣言。
然而,他们哪里敢啊!
出去说皇贵妃对着摄政王吐了?你是不想活了还是觉得生活过得太顺遂想给自己的家族找点“乐子”来?阿泱这番让她们离开,却也是让她们远离了危险。
“多谢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万福!”
杨国夫人率先离席,紧接着众人也都随意选了盆还算合眼的菊、花叫侍女端着走了,也不敢耽搁太久,一眨眼,整个御花园的宴席就空空如也。
花团锦簇转瞬空,命妇贵女眨眼没,就连那戏班子跟部分带刀侍卫都匆匆离开,好像这御花园的空气带着毒,多待一秒都能让人窒息。
阿泱为难地冲上宫白讪笑,“摄政王,您看……娘娘喝得酩酊大醉,净说些酒言酒语,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哈哈……”声音越来越低,阿泱惴惴不安地为锦瑟拘了一把冷汗。
上宫白淡淡地看她一眼,阿泱顿时讷讷缄口,脚底生寒。
锦瑟毫无所觉,软趴趴地靠在凭几上,柳眉一挑,眼里映着一道高大身影,明眸蓄秋水,皓齿咬朱唇,仿佛委屈极了。
她很难受,打成为主治大夫之后就注重养生的锦瑟已经有快十年没有这么醉过了,这种身体不受控制、器官都在身体里痉挛的感觉实在太过糟糕。
这不像醉酒,倒有点像过敏。
她没忍住干呕,身上都渗出了冷汗,本能地伸手去拽阿泱,“阿泱,阿泱……去准备醒酒汤,葡萄糖……”
醒酒汤她听过,葡萄糖是什么?葡萄做的糖?
阿泱又急又怕,哀恳地看着上宫白,“王爷……”
再耽搁下去,娘娘怕是要难受死了。
上宫白目光微闪,片刻后道:“……把东西给我。”
阿泱怔了怔,登时脸颊绯红,从袖中掏出一块重重叠叠的巾帕恭敬地捧上前,“王爷息怒,娘娘她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求王爷千万不要怪罪娘娘。”
上宫白木着脸将巾帕取走,并未翻开去看,而是负手审视着锦瑟,半晌才道:“下不为例。”
锦瑟嗫嚅着什么,阿泱没听清,却感周身压力一轻立马招呼元元上来扶人离开。锦瑟身上仿佛没有骨头似的,被人扶起来也没反抗,乖乖地靠在阿泱身上,笑得像个小傻子。
小傻子兴致一来,轻抚脸颊,粉嫩的手指尖非常自恋地在下巴上来了个“八”字,“阿泱,你看我的脸,美吗?”
“……”阿泱尴尬地加快了动作,逃也似的把人往亭外扯,一边敷衍道:“美美美,娘娘倾国倾城色,万中无一,世间女子无及也。”
“那是当然!”锦瑟歪着头笑,“这长相真是绝、绝了,我跟你说啊,我以前就像个黄脸婆……要是有这张脸,生气都让人恨不起来……”
“娘娘,您可安分些吧。”又在说胡话了。
上宫白并没有急着离开,热闹后的寂静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影响,反而让他感到安心。他将手中巾帕打开,看着那片深色布料眯了眯眼,打开旁边的立地宫灯,将布料放在烛火上。
火苗一点点蚕食布料,吞没了上面的狮虎争锋金线纹,上宫白蓦地冷笑一声,将烧到指间的布扔到酒杯中。
……
锦瑟被扶回宫中,侍女井然有序地准备好了热水与醒酒汤,她昏昏沉沉地被人扶回床上,阿泱用热帕子替她擦身。
恍惚间,锦瑟看见了阿泱在默默垂泪,她张了张嘴想安慰两句,不想又吐出来。韶华宫喧闹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宫室之内熏起了清淡的荷香,沁人心脾。
放下床帷,阿泱带人退了出去,在门口站了片刻,叹气转身。
然而锦瑟睡得并不安稳,半夜时醒酒汤起了效,她捂着脑袋清醒过来,口干舌燥要叫水喝。
“来人……”她揉着额头,嘴里泛着黄连的苦味,“给本宫来杯冷水。”冷水醒神,她不是很喜欢自己意识模糊。
然而等了半天,这宫里就好像没有第二个人似的,连阿泱也不在。锦瑟费力摇摇头,也没有动怒,只是晕晕乎乎地自己下了床去倒水,可室内昏暗,她怎么也没找到桌子在哪里,反而一不小心撞开了窗户。
清风入户,锦瑟一个激灵,竟清醒了好几分,抬头看见一轮明亮硕圆的明月,还有在现代已经许久不见的灿烂星河。
锦瑟愣了下,有种被震撼地错觉,探出半身。
“哇瑟,要是有照相机就好了……”
她低声叹气,上辈子在医院里忙得脚不沾地,大部分时间的生活状态都是三点一线,别说旅游看星星了,就是出他们那座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但想起现在身为皇贵妃,困在宫中,生命岌岌可危,周遭总有人虎视眈眈,连老天都跟她作对,好像境况更糟了些。
脑子一热,锦瑟再看那高墙就分外不爽,“你瞪!”
墙:“……”
“你再瞪!老娘可是纵、横市二医院上下十层楼的主治大夫!想关住我?没门!”
墙:“……”
锦瑟忿忿不平,酒气上头,仿佛那墙壁上真的长了一双眼睛正在暗中窥伺她一般,倏地一个翻身从窗户上摔了出去。
啪嗒一声,跌在梁下,五体投地。
她抬起头,神识不轻地左右看看,看向那堵一人高的宫墙,往手里呸了两口,搓搓手心,提起裙摆,摇摇晃晃地向着宫墙冲、刺……
是夜,星沉。
残羹冷宴已经散去,但御花园里却还有人在自斟自饮,就像一抹孤魂野鬼,被束缚在苦菊铁墙之中。
秋风萧瑟,寒意砭骨,那酒水早就冷了,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盯着那还未来得及拆去的舞台出神。
宫门早已落锁,但却没有人赶来搅扰于他,路过的宫女太监看过一眼就慌张褪去,守卫宫城的带刀侍卫视而不见,好像根本就没看见这个人。
上宫白在宫中过夜本就不是一次两次,这里曾是他生长的地方,也曾是他彻夜批阅奏折的地方。小皇帝为表亲近,还多次请他留下说话,就连御史都已经懒得继续弹劾。
这是宫中默认的事实——摄政王上宫白可以自由进出宫闱,哪怕宫门早已下钥。
膳房送来的菊酿蟹已经愣了,漂亮的蟹壳被大卸八块又重新组装,仿佛跟它出蒸笼前一样精美。但放得久了,却难免有股姜油腥味,上宫白放下酒杯,心生去意。
他站起身,就着月光步下御华亭,转身欲出皇宫,面前却突然飘过一道惨白纤细却健步如飞的身影。
那身影摇摇晃晃,步伐左右颠倒,不施粉黛不着外裳,在夜色秋风里抖成筛子,成了御花园中除他之外另一抹不走寻常路的幽灵。
幽灵边走边笑,方向正好冲着他来。
倏的,锦瑟停下脚步,目光一瞬停留在他身上,双瞳大亮,意味莫名地用视线在他全身上下游走。那姿态,让上宫白成功联想到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上宫白嘴角一抽。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对面还来了个如狼似虎的女人,上宫白想了想自己的清白之身,要是被人发现,无论他如何辩解,都逃不过一个悖逆犯上的罪名。
他倒是不怕人弹劾威逼,就是觉得麻烦,不想坏了自己的清净。
于是上宫白迅速转身,拔腿就走,其速飞快,仿佛在躲避瘟神。
锦瑟茫然了一下,总觉得这情景好像在哪里看过。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种很不爽、很想追上去要把人暴揍一顿的感觉呢,为什么?
锦瑟脑中闪过上宫白睡在床上面色苍白的画面,蓦然醒悟,气势汹汹地捞起袖子,一声大吼,“卧槽,逃医?!”
“前面的人站住,你已经被包围了!跟我回(病)床上躺着!”浪费医护资源!这世界怎么那么多不尊医嘱的傻逼?锦瑟越想越气,“你再跑一步!老娘回头淦翻你信不信!”
上宫白脚下一乱,猝不及防地迎撞上假山。
假山之后,披坚执锐的宫廷侍卫满脸懵逼,如遭雷击。
皇、皇贵妃娘娘说,他要……怎么摄政王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