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王爷可能肾亏
“……西晋二十三年,元帝以前,治国艰险,鼎臣寥寥。今上从谏如流,社稷宗祧当研精毕智、勤勤恳恳。上十三,性质朴,虽有天赐睿智,然天下之事无巨细,当择帝师为纳,敦促陛下发愤图强,修身养性,近贤远佞。”
“臣不才,愿毛遂自荐,惭为太傅,为陛下殚精竭虑,夙报平生!太保之位,因以武学上佳、武德为先,臣荐兵部侍郎。于太师之位,满朝文武,视若三师之冠,参通文武者,除摄政王,无人可堪与!”
奏折之上,一字一句皆出陆明辅之口。
陆明辅此人忠于皇室,且颇有几分愚忠之嫌,但其人确实有能力,至少这选人大胆,并且敢说敢做。
上宫白看着奏折里的“无人可堪与”,忽而想到上辈子陆明辅的结局。
他忠诚保皇,天子夺权之后,却很奇怪的并未对他有所优待,反而因为他对小皇帝事事过问而让这小侄儿心生反感,最后被寻了个由头勒令致仕。
小皇帝做事狠辣,在太平盛世严刑峻法,明知国库不足却还要发动战争,陆明辅被当庭气晕,而那小皇帝……却在这个时候因为雪媚儿夜里睡不安稳而大发雷霆。
一国之肱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竟不敌一女无病呻吟。
上宫白冷眸带笑,嘴角不着痕迹地一瞥,讥诮而轻蔑地掀了掀眼帘,往对面看了一眼。
小皇帝正笑呵呵地看着锦瑟,两人中间摆着棋盘,棋盘混乱不堪,可见两个人心思都没放在棋盘上。上宫白淡淡一眼,两个人就跟见到绿洲的旅人一样,眼睛发亮,布灵布灵地看了过来。
上宫白面不改色,拿起奏折,挡住了脸。
“皇叔真是太辛苦了,”小皇帝虚情假意地感叹,“皇叔放心,再过几年,等朕玩够了……咳,朕是说,等朕长大了,再来帮皇叔分担压力。”
呵,装,你继续装!
锦瑟克制住没翻白眼,目光掠过小皇帝老神在在的坐姿跟那手边的糕点茶水,心里呵呵。
真这么关心你家皇叔就不要带奏折过来啊?别以为她没看见,那奏折里还一水儿都是推举上宫白入贤德识慧堂的,触及国家大事的半点都没捞着。
她可是手握剧本的人!只消一眼,就看出这绝扒皮是打着将上宫白放在眼前监视,并且试探他根底的主意。
她担心的是,上宫白知道吗?
她觉得可能性不大,看这位大佬咸鱼有恃无恐,一副丝毫不担心男主敛锋藏拙蓄意报复的悠闲样,就知道上宫白对男主是半点都没上心。
但小皇帝如果真的能够将上宫白这条咸鱼给抓到皇宫里供着,她以后也就不用这么辛苦地往宫外跑了啊!
“陛下,”锦瑟拍拍手掌,随手抛下一颗棋子,决定拱上一把火,“太医已经在外久候多时,臣妾看王爷精神正好,不若让太医进来给王爷把把脉如何?”
她敢打赌,这家伙十之八九是在装病!只要确定人没病,看他还怎么拒绝贤德识慧堂的太师之位。
果然,此话一出,上宫白直接就将奏折给放了下来,懒洋洋的雄狮微露獠牙,犀利的视线直勾勾地盯上了锦瑟。
顶着莫大压力,锦瑟居然没有胆怯,反而冲小皇帝飞快地眨眼睛,“陛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要下手就趁现在,赶紧上啊绝扒皮!
锦瑟在心里拼命摇旗呐喊,可小皇帝只是深深看她一眼,然后对阿蛮道:“没听见姐姐说什么吗?还不赶紧把太医叫进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皇贵妃看来也很想将上宫白拉进皇宫,这样正好。但小皇帝心里略有几分微妙的不爽,她就这么想要上宫白进宫?
上宫白没说话,但眼神已经将拒绝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奈何面前两个人都跟没长眼睛似的,唯一长了眼睛的偏偏又不是自己人。
他将折子放下,太医正好入内,见状便是头皮一麻,“王、王爷……”
“本王只是偶感风寒,”上宫白掀了下眼帘,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用不着院首费心。”
锦瑟这就不认同了,她站起来,一个大步走向对面,语重心长道:“王爷此言差矣,小病不除大病必至。陛下一片好心,王爷何必害呢?”
害羞?!
上宫白危险地眯起眼。
空气诡异地寂静起来。
院首倒是不想费心,但他是皇帝带过来的,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是啊王爷,皇贵妃娘娘说得在理,还是让下官……”院首心惊胆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渐趋于无,讪讪地看向小皇帝,“陛下。”不是他不遵皇命,实在是摄政王的眼神太可怕了!
上宫白冷冷看了他一眼,“本王说,不用。”
然而上宫白越是拒绝,小皇帝越是觉得上宫白可笑。
既然说自己有病在身,那就该治。一直将太医拒之门外,这不明摆了是不想放弃摄政之权?若是没病,那他这般装腔作势,究竟意欲何为?
小皇帝不无阴暗地想着,或许正如陆明辅说的那样,他如今自忖是大权在握,便意欲开始在民间洗白名声,好准备篡位谋朝。
现如今,民间已经有了摄政王殚精竭虑积劳成疾,而小皇帝却倦怠朝政,不仅不体恤朝臣,还对摄政王猜忌敌视,才会导致上宫白伤心失望,从而称病在家的说法了。
那先前屡次在摄政王府门前递贴子的御史就是最好的证明!
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让上宫白得逞。
小皇帝咬紧牙关,硬着头皮笑道:“皇叔,身体要紧,父皇让您摄政,辅佐朕治理西晋,对皇叔何其看重?若是您出了事,朕将来哪有脸去见父皇啊?”
他对太医使了个眼色,一边又转换话题道:“而且皇叔,您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入贤德识慧堂教导侄儿不是吗?这些日子您不上朝,侄儿都没事玩了。”
上宫白充耳不闻,两手揣在袖子里,稳若泰山,“陛下关心,臣心领了。臣身体不适,病气缠身,恐沾染陛下,还请陛下早些回宫,”他目光沉沉地看向小皇帝,“还是,陛下是想让臣亲自送陛下回宫。”
锦瑟登时慌了手脚。
天子莅临臣子府邸,从来只有臣子恭迎谄媚,没想到上宫白却把人往外请?他连皇帝的闭门羹都敢给?
锦瑟想了一想,无言以对,别说,这事反派大佬还真做得出来。
小皇帝皱眉,眼底掠过一丝冷意。就在此时,锦瑟突然大声笑了出来,一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锦瑟凤眸轻挑,面若桃花,葱白的手指轻掩嘴唇,急中生智,脑中冒出一个撩虎须的想法。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但在她经手过的任何一个男病患都会排着队上钩!只是,这个想法太危险了,她,需要一点勇气。
“……陛下,臣妾知道摄政王的意思了。”
上宫白被两人弄得心烦,略露几分戾意,“哦?皇贵妃娘娘觉得,本王有什么意思?”
锦瑟咽了口唾沫,从袖子里拿出块镜子,照了照。
众人:“?”
眉目如画,楚楚动人,很好,老娘还是这么美。这么美的人怎么能让小皇帝扒皮喂狼?
无论如何,她都得想办法把小皇帝撸下去,让上宫白登基为帝。
首先,就得把这位咸鱼大佬拉出王府,坐镇皇宫。
对此,她不介意冒一点点险。
锦瑟收了镜子,同小皇帝对视一眼,深吸口气。
小皇帝油然生出几分微妙的警觉跟危险。
“陛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锦瑟语重心长。
此话一出,众人再惊,这皇贵妃……当面指责陛下不是?太嚣张了吧?!
上宫白心下一动,就要开口,却见锦瑟痛心疾首道:“陛下明明知道王爷有苦衷难言,却偏偏留这么多人在屋中,却叫王爷怎么敢让太医诊脉呢?”
小皇帝一脸懵逼。
锦瑟沉叹口气,看向门口的小太监,“让外面的人站远点。”给老娘留下逃跑的路!
此刻屋中全是位高权重之人,小太监还以为是皇帝跟皇贵妃计划了什么,不疑有他,立刻拂尘一挥,就带着所有人倒退十米有余。
房中微暗,锦瑟往门口走了几步,而后回头,笑容明媚而忧伤,眼波一荡,意味不明道:“王爷放心,此时此刻,外面的人已经屏退,您放心就诊便是。院首嘴巴可牢靠了,绝对不会说出您的病症的。”
上宫白一发不妙,语气不善,“娘娘到底在说什么?”
锦瑟无奈,一语惊魂。
“王爷,您近日慵懒无力,好虚守静,却又不叫太医……唉,阴虚阳实并非绝症,肾气有亏也非不治,院首乃是天下名医,何等疑难杂症没有见过?您何必讳疾忌医呢?!”
阴虚阳实……
肾气有亏……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小皇帝手里茶杯脱手而出,呆若木鸡地看着锦瑟。
上宫白缓缓坐直了身体,抬起头,幽深冰冷的目光落在锦瑟僵硬的假笑之上,像一条正向外吐着信子的毒蛇,嘴角慢慢勾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一股骇人的恐怖压力在房中倏然蔓延,小皇帝头冒冷汗,吃惊地看着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锦瑟。
就……好生猛。
为了让上宫白看病,连这种激将法都用得出来。
居然敢说摄政王不行?他都不敢这么说!
锦瑟同上宫白的目光一对,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终于在上宫白几乎完全站起来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恐惧,一声尖叫,“本宫突然觉得身体不适想去上个茅房,告辞!”
说完,人就跟风一般蹿出院子,尿遁了。
“陛下用心良苦,”良久,屋子里传出一声轻叹,“看来今日本王不诊脉是不行了,既然如此,太医,来吧。”
太医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却被上宫白的脸色骇得双腿发软。
只见上宫白身体半弯着,按在榻上桌案的手青筋暴起,同那黯然叹息的声音截然相反的,是他逐渐狰狞凶戾的笑。
要他入宫,可以,但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与此同时,慌忙跑出寝屋的锦瑟正缩在院落一角心口狂跳。
我类个乖乖,大佬好可怕,刚才那眼神简直像要把她给撕碎了一样,锦瑟头皮发麻。
“算了算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紧找到阿泱走人比较好……”
正此时,墙角另一端,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放心,毒已经下了。这次,上宫白必死无疑!”
锦瑟:“……”
卧槽,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