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记者斯诺眼里的叶挺,与叶挺舌战蒋介石的“点验”官。
中国堪称高级学府的北京大学美丽的校园里,在杨柳依依、一泓绿水摇篮似的荡漾着阳光的未名湖畔,矗立着一块一米高的长方形石碑,石碑上竟镌刻着一个大鼻子美国人的名字:中国人民的好朋友埃德加·斯诺之墓。
一个大鼻子美国人为何能得天独厚地占领这样的风水宝地?他有什么独领风骚之处?
原因是这个出生在美国堪萨斯州一个贫苦家庭的名叫斯诺的美国人,自1930年以后遍访了中国的主要城市,目睹中国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1931年,“九·一八”事变,斯诺看到了日本帝国主义关东军炮击沈阳和侵占吉林及黑龙江的情景,也领略了蒋介石命令东北军“绝对不能抵抗”并撤至山海关以内的狼狈景象,1932年发生的淞沪战争和1933年的热河战争,斯诺也亲眼目睹,使这位多思又“好管闲事”的美国年轻人对中国的命运从脑里子甩出一连串忧虑的问号。1936年他涉险到达刚刚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在陕北立足不到一年的红军部队,与雄才大略的毛**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并在红军部队和找有关人士反复采访后,以激动不已的心情通宵达旦地写作并出版了一本《红星照中国》(中译本为掩护出版定名为《西行漫记》),向世界道出了中国革命的出路在延安,而中国革命的前途在红军部队,在于有毛**、朱德、周恩来等一大批出……越的共产***人。
毛**高兴地说:是这个大鼻子的美国年轻人第一次向世界介绍了红军,介绍了共产党,介绍了中国革命。埃德加·斯诺不仅是中国革命的好朋友,也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
这个被毛**称为是中国革命和中国人民的好朋友的大鼻子美国人斯诺,当年就追踪采访过叶挺。
这时正在改编新四军的叶挺忙碌得脚后跟不沾地。军务纷繁,百事待举。
新四军的编制和干部任命问题,与国民党军政部部长何应钦没完没了的扯皮。最后,批准新四军编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共四个游击支队,陈毅、张鼎丞、张云逸、高敬亭分别担任以上四个游击支队的司令。但是,对于项英任新四军副军长,张云逸任新四军参谋长,周子昆任新四军副参谋长,南京方面的蒋介石就是不松口。最后,叶挺经过给从上海退逃后被蒋介石委以军委会政治部部长并第六战区司令长官兼武汉卫戍总司令和湖北省主席的陈诚,以及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并管辖新四军所在地区的顾祝同接连写了几封措词严厉的信,总算得到了解决。
可是,关于新四军的军费问题,尽管叶挺不遗余力地奔走,可谓动用了十八般武艺,方由原来国民党军政部预定的6万元增加到9万元,虽小有改观,但离实际需要相差甚远。
“你呀,这阵子嘴上都磨掉一层皮。”叶挺的爱妻李秀文看着每天回来后疲惫不堪的丈夫,心疼地说,脸上泛起一缕忧虑的云翳。
“这叫好事多磨,谁叫我立志献身革命哩。”叶挺坦然一笑。
“恐怕你再找国民党方面争取可能性也不会太大了。”李秀文给叶挺沏了杯酽茶,为的是叫他提提精神,缓解一下疲劳。这也是叶挺的习惯。
叶挺感激地接过茶杯,一连呷了几口,安慰她说:“有志者事竟成,天下的事都是人办的。我想来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方面公开向国民党诉诸困难,一方面抽出身来去广州和港澳地区找找老朋友筹措些枪支物资,你看如何?”
“我看是个好主意。”
“那我即日出发。”
“我与你同行。”
“那是自然,夫倡妻随嘛!”
“你就是个乐天派,看你都忙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李秀文脸上灿若彩霞。
就这样,叶挺偕妻子李秀文先到了广州筹措一些军用物资,又马不停蹄地来到**。
叶挺刚刚到达**的下榻处,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美国人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自报家门地称自己名叫埃德加·斯诺,是纽约《太阳报》和伦敦《每日先驱报》的特约通讯员,听说叶挺前不久访问过延安,见到了毛**,又到了南京,见到了蒋介石,根据国共两党的任命担任新四军军长,特地从广州赶来采访他。
“啊,斯诺先生,久仰大名,请坐。”叶挺已经听说有个名叫斯诺的美国记者到延安采访后写了一本《红星照中国》的书,轰动了美利坚合众国,不久改名为中译本的《西行漫记》又轰动了延安革命根据地,也在北京、上海、广州等国民党统治区传播。一个外国记者具有如此敏锐的政治触觉和分析及预见能力,实在难能可贵。所以,尽管叶挺很忙,也很累,还是欣然表示接受他的采访。
“叶将军,听说你在柏林学习工作过,那德语一定讲得不错了?”
机敏的斯诺坐下后,见身穿青灰色西装上衣,黄呢子军裤,脚上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的叶挺,手里拿着他那支据说戳在地上能当坐椅、一按机关抽出来是把锋利宝剑的手杖,显得威武而剽悍,先绕开敏感的话题,以使谈话气氛轻松下来。
“斯诺先生的确是位著名记者,连我的家底都翻腾了个过儿。”叶挺微微一笑,“我在军校学习时,选修的就是德语,在柏林几年,德语应该说已不是障碍。怎么,斯诺先生要我用德语回答问题?”
“不不不,我不过是随便问问,叶将军当然是应该使用国语了。”斯诺连忙摆手,心里话,这个叶挺不仅是个勇猛的战将,还是个出色的外交家,反映问题非常敏锐。因为接受外国记者采访,使用本国语言,不仅是个礼仪问题,更重要的是代表着祖国的尊严。
“那就请斯诺先生开门见山地提问题吧。”叶挺礼貌地做了“请”的手势。
“叶将军,我再请问一句,我是不是你到**第一个接受采访的记者?”斯诺出于职业习惯又问了一句。
“对。要不刚才我怎么称斯诺先生是著名的记者哩,声名遐迩,果然不凡,你比一般记者更懂得首家新闻的价值。”叶挺又微微一笑,“请喝茶。”
“叶将军,我希望我们的交谈开诚布公。”
“放心,斯诺先生,不管你问什么,我都据实相告。”
“请问你在改编新四军中感到最难的是什么?”
“目前,感到最难的是如何尽快保障新四军官兵担负起抗日任务。”
“你认为,蒋介石先生会把新四军调防到抗日第一线么?”
“新四军是红军游击队改编而成的,主要任务是配合正规的革命军开展游击战争,这不仅是这支部队的特点决定的,也是蒋委员长希望的。”
“现在国民党南京**不少机构已转移到汉口,据说,汉口的和平空气很浓,你刚从汉口过来,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
“现在日本侵略军不仅已经霸占了我国东北三省和华北大片地区,最近又攻陷上海,目前正要向南京进攻,在这民族危难的时候,凡是不甘当儿皇帝的政党和具有民族气节的中国人,对于侵略者只能是举起战刀,以牙还牙。汉口也是中国的国土,那里的中国人绝大多数也是有民族气节的中国人。斯诺先生,你不会不知道,不久前,蒋委员长不是正式发表了抗战到底的讲话么?”
“那怎么听说日方提出和平条件呢?”
“一来这是鳄鱼的眼泪,二来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得意忘形。他们以为中国已经成了他们的殖民地,中国人民会俯首帖耳跪在他们脚下甘当亡国奴,这是他们的痴心妄想,是白日做梦!”
“这么说,国共两党会开辟更坚决更全面的抗战局面了?”
“这是必然的,也是毫无疑义的。因为,这是民心所向。我想,无论是谁,也不敢并且也不会逆历史潮流而动。”
“我再冒昧地问一句,你在延安见过毛**先生,又在南京见过蒋介石先生,你认为这两个领袖人物哪个伟大?”斯诺陡地把提问推到了极至,一时间室内的空气骤然像撒上了一层干冰,使人感到从心里往外冷。
这个问题政治性太强了!回答得分寸如何,将事关国共两党合作的大问题,也事关新四军成败与否的大问题呵!
况且,这个严肃得再也不能严肃的问题又是斯诺突然提出来了。叶挺事先有言,不管斯诺提问什么,他都据实相告。
叶挺的确没想到斯诺会猝然提出这样一个十分敏感而极端严肃的问题,一时不禁暗自吃惊,又不乏紧张,但他思索有顷,坦然答道:“应该讲,这两个领袖人物都伟大。”他说着郑重地看了斯诺一眼,“斯诺先生,现在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共同抗日的领袖不就共同伟大么,你说呢?”
“0K!”斯诺喜心乐怀地赞赏叶挺回答得绝妙之极。机巧而不偏激,统揽时局又分寸得当,近似直白而含义深刻,既不亵渎领袖又没有献媚之感。
斯诺在以后写到这次采访叶挺的经过,对叶挺的评价是:英俊之气,显露眉宇。聪明才智蓄于胸间,既是一个能征善战的军事家,又是一个具有丰富哲学知识的雄辩家。
然而,倘若说叶挺在接受大鼻子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采访时表现出他的政治成熟和机敏过人之处,那么,叶挺在舌战蒋介石的“点验”执行官罗卓英时则显示出他的一腔正气了。
当叶挺以“志不可夺”的顽强精神在广州、**和澳门筹集新四军所急需补充的军费和枪支后,处理完南昌的军务,便兴致勃勃地来到散布在南方八省闽、浙、粤、赣、湘、鄂、豫、皖的红军游击队的集结地——皖南歙县岩寺镇。
这是一股股铁流的汇聚。
这是一次历史性的战略转变。
这些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在贫困的地区和贫困的年代,用落后的武器,凭着一颗“怕死不革命”的胆气,运用灵活机动的游击战术,经历了长达三年之久与国民党正规军浴血奋战和殊死搏斗,使气势汹汹的国民党正规军硬是奈何不了这些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草寇”组成的游击队。相反,在这你死我活的三年中,国民党正规军或被偷袭,或被骚扰,或整班整排地被歼灭,把国民党正规军折腾得惶惶不可终日,如坐针毡。
叶挺每到一个红军游击队的营地,都深入到班排看望这些身体消瘦、面色黧黑的指战员,从他们的粗糙的大手和爱憎分明的目光中充满着一种蛮勇,这是一种打不垮、拖不烂的剽悍和顽强。只要对他们经过严格而正规的训练,提高他们的战术技术素质,他们将如虎添翼,不仅是一个英勇无比。
而今,蒋介石知道南方八省红军游击队是人多枪少,便来个老谱袭用,故伎重演,要硬性对新四军进行“点验”。这种恶毒的强盗手段,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叶挺今天为了在改编的新四军将士面前“震”一“震”国民党“点验”官们的威风,长一长自己的志气,刻意穿上佩有中将军衔的草绿色将军制服,腰间横扎斜吊制式绛紫色牛皮武装带,脚蹬长筒黑色牛皮马靴,手拿他那常人少有的奇特而神秘的手杖,威风凛凛,英姿勃发。
“瞧,咱们军长,北伐名将,这才叫威风八面。”
“可不,你瞧他们,一个个胖得像球似的和矮得像武大郎似的,还牛气什么?”
果然,新四军军长叶挺的威凛仪表,给由红军游击队改编成的新四军指战员平添了无限的自尊和荣耀,长了自己的志气,灭了“点验”官们的威风。
“点验”刚一结束,罗卓英“叭叭”地砸动着厚嘴唇,闭着眼摇晃着脑袋:“一个个面黄肌瘦,靠这些人能打仗?”
“尤青兄,不要看这些昔日的红军游击队人瘦,但骨头可是硬的。日本人还没有领教,你尤青兄给他们打了好几年的交道,莫非还没有领教够?”叶挺微笑着拍拍罗卓英的肩膀。
“那是因为这些游击队根本不讲战术。”
罗卓英有些恼怒。
“尤青兄,战场上历来是以胜败论英雄,没有战术的战术才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你说对不对?”叶挺仍面带笑意,使罗卓英想大发雷霆也发不起来。
“这些部队的武器太差!你看,你看,那都是些什么武器,破烧火棍似的!”罗卓英脖子上的青筋直暴。
“尤青兄,你不想想,你们十年来是‘剿’来‘剿’去,大耙子搂过小耙子扒,他们是钻山沟,进密林,住茅舍,吃糠咽菜,能买得起洋枪洋炮么?”叶挺用诙谐的言语,回驳罗卓英无端的挑剔。
“我看这些人只能在日本人刀下白白送命!”罗卓英恶狠狠地说了几句。
“尤青兄,你不会没有听说吧,前不久依靠小米加步枪的八路军,在平型关一举歼灭日军精锐部队坂垣师团第二十一旅团主力部队三千多人,击毁军车一百多辆,缴获大量武器和军用品,打出了军威,打出了国威,激发了中华儿女的抗战热情,连旅居海外的华侨都感到无比自豪,纷纷致电致函和写文章表示祝贺。日本天皇恼怒地斥责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茨应将这一天定为日本国耻日。”叶挺在说这番话时,颇有些慷慨陈词,虽然声音并不很大,但反驳罗卓英对共产党部队恶意中伤却是明显的。
恰在这时,似乎像是有一个“大腕”导演在策划一样,猝然在新四军队伍中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轰鸣: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前面有东北的义勇军,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咱们中国军队勇敢前进!看准那敌人,把他消灭!把他消灭!冲啊!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杀!”
这雄壮的歌声,气吞山河,威震环宇。
罗卓英被这惊涛袭岸似的歌声吓了一哆嗦,脸色立刻变得煞白。“尤青兄,我们略备薄酒,为诸位‘点验’官洗尘,请。”叶挺见罗卓英竟是这样的胆小鬼,心里虽然鄙夷他,但外表还是显得很客气地请他到军部的小伙房赴宴。
“请,请。”罗卓英咧咧嘴,脸上挤出一丝干硬的笑纹。
“笑比哭还难看。”叶挺看一眼无比尴尬的罗卓英,心里来了个酣畅淋漓的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