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儿听的出来毕良野非常生气。
她赤脚下床走近门口位置,听见胡邦说。
“已经在查,对方非常小心,蛛丝马迹的痕迹都没有,需要费些功夫。”
毕良野这时候没说话。
胡邦又说:“现在能买回来的都买回来了,可大家还是知道了,老百姓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传得很快。”
他话落看见查旋,表情震惊错愕:“夫人。”
毕良野当即回头,随后视线下移见小人儿光着脚。
他敛了表情伸手给她抱起来宠溺道:“怎么光脚下来,快到床上去。”
胡邦见状没说什么退了下去。
查旋搂着毕良野的脖子打量他:“出什么事了?”
小人儿表情甜甜的,乐观着呢。
哪怕有事情也不是不可以解决的,查旋是故意做出这个表情让毕良野放心。
毕良野从来不骗她,尤其是知道她的承受能力很强大之后,更不会瞒着她什么,也怕她会没有安全感。
学校着火不能不报道,昨天记者来的时候,毕良野已经派人和各大报社的负责人打过招呼,不允许出现学校负面形象的报道。
军政府放话,各大报社的老板和毕良野交情也不错,昨天都应允让毕良野放心。
结果今日的报纸出来不单单是对学校产生了负面影响,重点是针对查旋。
从查旋作风问题着手,说这种人办理学校是遭天谴!天降怒火!
老天爷给警告,所以一把火烧了学校!
没有人员伤亡,此后不好说了。
粗黑字体的大标题占据了整张报纸的版面,长篇的文字报道内容大部分翻出来查旋以前的每段绯闻谣传。
文字生动将这些谣传坐实,杜撰的有模有样。
照片是学校被烧毁的惨烈楼架,还有查旋不同时期的照片。
附加了查旋去京都在殷甫辰府邸的事情,曲解后坐实查旋现在是一名交际花的身份。
扭曲杨易绅、韩万鹏遭到查旋勾引付出惨痛代价,加入迷信色彩。
整张报纸的内容全部都是这些,字字锋利,颠覆性塑造了一个祸国殃民、不知廉耻的浪荡交际花。
百姓们从前只是听说,上流社会的事情,他们听说的也仅仅是只言片语,不成气候,现如今就算是看到了实物。
霎时间家家户户谣传,更有甚者开始说查旋不详。
因为她的得天独厚,更加给这份不详添上了百姓愿意相信的色彩。
不单单是没有人愿意再将孩子们送到学校的问题,舆论力量若是起来,对查旋的人身安全还有毕良野的威望都是个问题。
毕淳海得知后将毕良野臭骂一顿,怪他执迷不悟,和查旋一起折腾,折腾的督军府失了民心,看他怎么办。
查旋的名声一下子从之前的润城活菩萨掉成了最祸国殃民的交际花。
连同倾帮的烟馆里,有些个下三滥抽坏了脑子也敢出言诋毁查旋,被倾帮人听见,抓住打折一条腿。
可这举动溢出,也恰巧坐实了查旋有妖言惑众的本事。
各种污言秽语漫天飞,藏都藏不住。
报纸不是润城报社的,上面没有名头,是私下印制。
因为毕良野提前做好报社工作,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且这些报纸不是卖出去的,而是半夜塞到了千家万户门缝里,防不胜防。
今早毕良野发现的时候是听见医院里的人窃窃私语。
他命人将这些报纸全部买回销毁,出钱的目地就是堵嘴。
只可惜这种流言发酵的速度是刚起来的热乎劲儿,即便他给了钱,这股风声依然在。
对查旋的名声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小人儿闻言心情的确一下子沉重了。
学校遭遇这种灾难,本身她的心情就不好。
学校开办不易,招到学生更不易,她还在想经历过这次事件要怎样才能再度聚齐学生呢。
现在流言一出,能召回学生的事情目前没有希望。
这般大肆宣扬,不惜财力,这位对手很看得起她,是个稳妥的主儿。
毕良野伸手动作很轻的帮小人儿缕了腮边碎发。
“这才第一天,我正在查,很快会平息,别担心。”
他说完这句话猛然意识到小人儿可以说话了,欣喜问小人儿:“说话嗓子会痛吗?要不要喝水?”
他想去叫医生,被查旋小脑袋靠在身上的动作停住了。
查旋小手儿摩挲他一夜长出来的胡茬:“不疼,你说那些学生们还会再去上学吗?”
她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至于是谁害了她,总会知道,带来的影响棘手,可她担心那些学生。
几次去学校,见到孩子们生机勃勃的求知心,她心里面高兴。
如今这舆论毁了她的名声不说,也毁了那些穷人家孩子们的前途。
她说话声音很小,不过毕良野还是能听的出来里面的失望和忧伤。
他肯定说会。
“胡邦已经着手重新盖学校,这所学校是你创办的,是你的第一份事业,代表了很多意义,不只是你的原因,还代表润城的希望,它永远都不会倒。”
毕良野做事情讲究效率,这次事件出手打舆论战,毕良野就要以同样方式回击。
盖学校,刻不容缓!
表率决心以军政府名义先力压舆论持续发酵,而后修复查旋名声。
不过让他心里更沉重的除此之外是查旋的安全问题。
有暗线跟着,还能出现这种意外,除了对手高明,也说明他防范不足,也可以说是切入点不够全面。
或者这样说,几百米开外有狙击手、任何陌生人持凶器接近查旋,暗线和帮派随从很可能轻而易举能发现。
但对于去学校亦或者是家里面,这些温馨场所也是最值得忽视的地方没想过会出现纰漏。
毕良野非常自责。
他问过暗线煤油出现味道的时候他们在哪?
他们就在学校,但是并没有贴身查旋。
他们的保护一直有距离潜伏,本身也不可能贴在查旋左右。
所以就没办法发现教室门被上锁,他们发现有煤油味道的时候也是火势燎原的时候。
说明这个时间段的迅速是对手事先安排好的,钻了时间的空子才有可能造成当时那样猝不及防的火势。
还是万幸学生们没有伤亡,不过看这个时间,只能说是上天庇佑所有人。
因为时间证明这场火原本是要烧死所有人。
其实毕良野的保护很到位,暗线也没问题,谁也不能一点纰漏都不出,总有意外,人生没有一帆风顺。
经历这次事情,毕良野恨不能将查旋含在嘴里面。
他没办法想小人儿若是真的没了,他还怎么活。
查旋没回话,小手儿就那么揉搓他下巴。
火灾发生的那一刻查旋原本没有多害怕,因为她知道暗线在,她不会有事,可现在想想,她是后怕的。
她也认为自己大意,明明树敌无数,却还不知道时刻小心翼翼。
她还没和毕良野好好的在一起多久,实在不想这样被意外带走。
她刚刚萌发的梦想也没有实现,孩子们还没有安稳着落,她不能这样走,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
她后知后觉问起了每个人的情况,毕良野一一告知。
她也在心中盘旋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但太多了。
杨家,韩家,或者是从前看不惯她的人,再或者多少人联合。
她暂时不去想这些,头疼。
中午,麦嫂带着何英春芽来送饭,她们昨儿已经来过一次,那个时候小人儿睡了,她们便没再打扰。
街上的流言搞的三个人心情更差,相比医院里面的小范围,外面范围大,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查旋是个不详的人。
更有甚者,家里一位佣人偷偷在院子里和大家相传,被麦嫂抓个现行,给开除了。
吃着查家的饭,赚着查家的钱,岂有此理敢诋毁查旋。
毕良野得知这件事,立即让人跟上。
这次是舆论战,相传的人就是舆论,宁可错杀三千也绝对不会放过一个!
不过他没让查旋知道,也告诫麦嫂不要说。
和查旋在一起后,毕良野从前好多手腕收敛不少。
小人儿的纯良感化着他,他多少也会受到熏陶。
但这并不代表毕良野对谁都纯良。
麦嫂只熬了小米粥,因为查旋嗓子不允许吃别的,所以啥东西也不能放。
何英说:“以后我还跟着你,走哪都是,我必须跟着你。”
春芽说:“我也是。”
好歹身边有人,小人儿也不会受伤,两人是这么想的。
麦嫂在给查旋盛小米粥的时候,查旋蓦然瞥到站在门口的富雅仪。
富雅仪面色很憔悴,小人儿听毕良野讲富雅仪昏倒了。
查旋微笑招手:“进来坐。”
她也在等这一天。
麦嫂三人见状麻利退出,富雅仪走了进来。
病房内异常安静,相隔数月,两人单独碰面,彼此对视竟谁也没有先开口。
查旋又说一遍邀请她坐,她才慢吞吞坐下。
几秒种后,富雅仪声音很轻说:“你相信我吗?”
查旋没有犹豫回答:“相信!”
小人儿眼中布满真诚,说的是心里话,她晓得富雅仪说的是什么。
她相信富雅仪。
这次事件筹备精密,一击即中,不是富雅仪一个人思考能周全的。
还是那句话,也不符合富雅仪的性格。
查旋话落,富雅仪眼神中透露着难以抑制的不可置信。
她不明白查旋这般笃定从何而来,连周恪凯和富少歇都未必相信,查旋怎么就这样笃定?
继而她的眼眶发红,仓皇收视线想要躲避,查旋小手儿顷刻间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你不是坏人,我从未那样想过你,就像你从未那样想过我一样,对吧?”
查旋对待富雅仪真诚又细心,也懂得说什么才会不让富雅仪心魔燎原。
她和富雅仪从小就认识,就算两人因为什么事情不愉快,总也不会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查旋永远不信。
就这一句话让富雅仪眼泪下来了。
她无言趴在查旋手背上哭泣,瘦弱的身体不停的颤抖。
小人儿长长呼气,小手儿在她肩膀上抚摸安慰。
良久,富雅仪满脸泪痕,说话还在抽搐:“我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非常难熬,其实她没做错什么,无非就是是非不分和查旋冷战这样久。
可这次事件又让她莫名其妙愧疚,她也委屈,但心中这口气就是出不去啊。
对此查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就是因为她明白富雅仪怎么想的,所以不知道怎样劝解。
有些事情除了自己谁也帮不了,查旋能做的就是给予她无限的宽容和理解。
“雅仪,过多的话我不知道怎样劝你,你都懂的,我只能说我相信你,希望你也相信我,哪怕现在你心里有疙瘩,但我希望我们彼此相信对方,这样在任何情况下我们之间的问题也就是只在我俩之间围绕,不会伤到感情。”
小人儿知道富雅仪这次八成是被人钻了空子。
但不清楚对方把富雅仪和周喜微叫到学校的原因是什么。
目前除了学校和查旋,除此之外别人并没有损失,所以查旋没搞懂富雅仪和周喜微出现在学校的目地。
富雅仪点头,有些愧疚看查旋:“谢谢你的忍让。”
查旋在让着她,她知道。
论起大小姐脾气,富雅仪上来的一阵,譬如周恪凯事件,心中那口气就是放不下。
查旋就比她通事理。
小人儿眼圈儿也红了,她也不好的,谁让她自己让周恪凯喜欢上了呢。
每每想到在土匪窝,周恪凯亲了她,她心中对富雅仪也是愧疚的。
查旋和富雅仪有一颗相似的善心,从某种角度说有点傻,自己高傲的认为自己不能做出来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尤其是好朋友。
这点歉疚让她没有再说过多话语,两人没聊多久便结束了这次会面。
一下子冰释前嫌可能不太合适,需要缓冲时间。
两天之后,周明轩带着江芳思还有周喜覃抵达润城。
周喜微见到江芳思的刹那,哭着抱住她不肯撒手。
十六岁的小姑娘没离开过家门这样久,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死里逃生,她崩溃大哭,让江芳思的心都要碎了。
一家子人除了她们娘俩在痛哭,其余人脸色都很沉重。
江芳思看见周恪凯的时候,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间要给周恪凯下跪。
是周喜覃和杨易亭快速伸手捞她身体才没有让她膝盖着地。
与此同时,一直在一旁沉闷的周明轩挥手一巴掌呼在周恪凯脸上,清脆的巴掌声响彻病房,接着是死一般的沉寂。
周恪凯从小到大没有让人操心,所以他从小到大没有挨过打,连戒尺的打都没挨过。
周明轩这一巴掌要让他看看,江芳思被逼成了什么样子。
他喘气不匀大吼:“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要气死父母才甘心?”
母亲要下跪,父亲能怎么办,谁都摆不平,家里始终是乌烟瘴气的。
病房隔着不远,门都敞开着。
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的查旋和毕良野都听见了。
小人儿准备回家养着,因为舆论发酵持续不下,润城其余学校学生组织了一次游行抵制润城中学再度创办。
润城中学免费,本身就是靠毕良野和查旋身份压下去其他学校和学生的不平衡。
出事之后,其他学校自然要借机会遏制。
毕良野以督军府名义出面和这些学校正在进行沟通。
学生问题是最敏感的,毕良野无暇分身,为了安全起见,让查旋回家。
耳听这样的声音,查旋心中不是滋味却无能为力。
周恪凯离开吧,对谁都好,对他自己亦是。
江芳思没想过周明轩会打周恪凯,那一巴掌打在周恪凯脸上,痛在她这个当娘的心里。
她甚至用乞求的声音对周恪凯说求他,求他想想这个家里的其他人,他的妹妹都快被烧死了,他忍心吗?
周恪凯铁青着脸抿唇未置一词,这个时候不适合讲理。
他没办法和江芳思说明情况,因为那样只会加重江芳思胡搅蛮缠的怨气。
周喜覃劝说江芳思冷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周喜微泪眼婆娑说:“母亲,我不想住医院里,我想住酒店。”
母亲在身边,女孩子总是撒娇柔弱,周喜微不喜欢闻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江芳思点头:“好好,我这就带你走,喜覃去办出院手续,带上小凯我们这就走。”
她话刚落,除了她没看见门外经过的查旋一行人,大家都看见了。
因为她是背对着门抱着周喜微。
周喜覃疾步抢先出门关心的和查旋打招呼。
“要出院?”
查旋知道江芳思看见自己会闹,周喜覃出于礼貌交情又不能不打招呼,故而小人儿脚步没停,准备往前走走。
可江芳思这个时候看见周喜微表情变化,她转头对上了这张世上她最厌恶的脸庞。
她瞪眼转身准备往外冲,周恪凯倾身拦截在她面前。
“我跟您回去,回京都,前提现在您别说一句话,否则我这辈子让你们都找不到我!我说到做到!”
周恪凯的倔强沉稳坚定,狭长的眸子里面漆黑的渗人,以至于那张帅气的面庞上丝毫没有半分柔和,看的人冷飕飕的。
江芳思短瞬怔楞,继而身形瑟缩。
她原本好看的弯月眼因为多日以来的憔悴和方才的哭泣露出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褶皱,尽显苍老。
仰望自己眼前最心爱的儿子竟然为了一个恬不知耻的荡妇而做出和自己对立的威胁,她的心怎么就那么疼呢。
查旋和周喜覃已经转移几步离开病房门口。
周喜覃关心问查旋身体状况,接着便没有过多寒暄,说改日拜访,今天不合时宜。
小人儿懂得,说好,在家里等她。
“恰巧我也有问题想要咨询你。”
离开医院,小人儿靠在毕良野怀里望着车窗外面的风景发呆。
四月,润城彻底暖了,海风中夹杂着花香,整条街道都是清新的味道。
她问毕良野这几日家里园子的樱花是不是开了?
毕良野得知小人儿喜欢樱花儿,在查公馆也种了樱花,就等着这个时节和查旋一起坐在樱花树下赏花瓣雨。
毕良野拉着她小手儿放在唇边轻吻,眉眼笑意浓郁:“开了,待会儿就去看。”
查旋笑了。
没什么可值得开心的事情就找一个,樱花开了,这就是目前能让她最开心的事情。
不然呢,那些巴不得她被莫须有舆论打垮的人该是很想见到她伤心失神,怎能遂了奸人心愿。
他们到家没多久,后脚周喜覃就跟过来了,同行的还有她丈夫杨三立二子杨易亭。
周恪凯能留下多亏周喜覃促成,如今意外,刨除她母亲对查旋蓄势待发的怨怼,她也要来。
没有查旋暗线,她妹妹也不能得救,算起来,查旋是周喜微的恩人。
杨易亭和杨三立长的完全不像,和杨易绅杨易水一样,是个高个子。
三人母亲不同,所以长的都不像,母亲都是高个子,所以孩子们也都不矮。
杨三立娶的女人一顺水全是高个子来弥补他自身的不足。
杨三立是个大眼睛,而杨易亭是个小眼睛,很好看的眯眯眼,看上去亲和力十足。
周喜覃给大家相互介绍,杨易亭率先开口。
他书生气息浓郁,气质醇厚,让查旋没有因为杨三立而带有偏见。
毕良野让大家都坐,吩咐佣人上茶。
感谢的话周喜覃说了很多,不必要过多,都记在心里,她比较担心查旋还有学校问题。
小人儿怅然笑笑:“算是好事多磨,我和学生们大难不死,日后我有机会继续为他们办学校,他们也有机会继续上学,两不耽误。”
杨易亭说:“难得査小姐慧心玲珑,你有爱心,有拼劲,是学生们幸运。”
他们夫妻俩不断给查旋打气,小人儿这一会儿也的确是觉得心情越来越好。
这期间毕良野始终没说话,都在看着他们夫妻俩和查旋说。
在三人一个话题落下各自端起茶杯喝茶的时候,毕良野问了一句:“杨先生会德语吗?”
杨易亭抬头,笑眯眯点头:“会一些,说的还可以。”
毕良野哦:“英语呢?”
周喜覃接过话:“会,他会好几种语言,英语,德语,俄语,法语,还有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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