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抢先?”姬晟一愣,旋即明白了沈亭的意思——
顾准既和杨家有这样深的渊源,说不得会暗中破坏自己的布局。
只云深宫并非一般江湖势力,没有万全之策,姬晟雅不愿打草惊蛇……
沈亭却是微微一哂,探身在姬晟手里的名单上点了一下:
“殿下慈者仁心,却不知云深宫那等江湖势力,却俱是心狠手辣之辈,这些人好歹是杨家旧人,若然落入云深宫人手中,必然生不如死,倒不如殿下着人保护起来……”
裘妃一听便明白了沈亭的意思——
眼下既然不能马上置云深宫于死地,不若再好好的利用一番。毕竟,顾准既同杨家有旧,会救了杨家人第一次,也必然会救第二次。
至于自己,却正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半真半假的把名单上相对不重要的人的信息透漏出去,一旦云深宫有了行动,正好可以浑水摸鱼,到时候所有的罪名全由云深宫担了,倒是自己这里,既可以坐山观虎头,还能渔翁得利,当真是进可攻退可守。
更妙的是,云深宫和杨家有仇这样的消息真放出去,说不得还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毕竟世上人莫不畏死,那鸿运商号的人再受过杨家大恩,考虑到自己身家性命,十有会主动把杨家人给献出来。
如此当真是一箭三雕,三全其美。
这般想着,便是裘妃也不由对沈亭刮目相看——
此子虽是年纪尚轻,倒是老谋深算,此外,心肠也够狠。毕竟,据自己所掌握的消息,杨泽芳当年于沈亭可是有大恩,说是和父亲一般也不为过……
姬晟脸色终于缓了些。
好不容易从商诚嘴里抠出了杨家鸿运商号的秘密,姬晟本就打算好好利用一番。
那般泼天的财富,可不正是自己眼下所急需?
即便不是为了追捕杨家两个女人,姬晟也早已决定,借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鸿运商号吞归己有。沈亭这个计策可不是正合了心思?
一旁苏玉林冷眼瞧着,却不知为何有些惴惴——沈亭计策虽妙,却尽是些鬼蜮伎俩,终究是小道罢了。五皇子宠信这样一个人,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沈亭却似是对周围人的眼神无知无觉,依旧垂首敛目,手却轻轻掐住衣袖旁一点沁出丝绿意的柔茎,缓缓用力之下,那茎叶很快烂乎乎摊在掌心之上——
鸿运商号,可是杨希言一手创建,但凡得用的掌柜俱是杨家心腹中的心腹,最是忠心耿耿。杨家从前任老太傅到杨希言杨希和兄妹,尽皆睿智过人,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太过重情重义……
眼下希和最渴望的就是赶紧离开帝都,和家人团圆吧?自己或许无法阻止希和,可再加上这些鸿运商号的旧人,以及他们的身家性命呢?
几人又商量片刻,才各自散去。
“今日天色已晚,宫门处已是落了钥,大师且在宫里将就一晚。”看沈亭转身要走,姬晟忙出言挽留——
这段时间,沈亭也算是宫中的常客,甚至为了“祈福”方便,姬晟特意着人给沈亭准备了一间僧舍,虽是有些不合常理,可打出孝道的名头后,倒也没人敢说什么。
“这——”沈亭略略犹豫了下,却也明白,都这个时辰了,自己即便出了宫,也得滞留城内,眼睛不自觉往谢太妃宫苑所在瞟了一眼——
希和眼下也是宿在这宫中呢。
终是缓缓点头,“如此,多谢殿下。”
行至谢太妃宫苑外,脚步却是慢了下来,眸子里也尽是炙热之色。
看沈亭站住不走,两个侍卫不免有些疑惑,刚想提醒,不想头顶忽然有异响传来,两人大惊齐齐抽出宝剑:
“谁——”
一句话未完,一大盆冷水已是从天而降。饶是两个侍卫早有防备,衣裳也被浇湿了大半。。
至于沈亭和紧随身侧的两个小沙弥,更是被浇了个透心凉。夜色如水,寒风习习,三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阿和还是太过心软,自己那般对她,也不过被泼盆冷水罢了……
沈亭探手抹了下脸上的水迹,又叫住准备喝问的两个侍卫:
“前面不远就到了,天冷,你们不用送了,自去换掉湿衣服,休息便好。”
两个侍卫便有些面面相觑,心说怪道人说出家人慈悲为怀,这澄观大师还真是好心胸,都冻成这样了都不计较不说,怎么瞧着还颇为开怀啊!
两个小沙弥神情倒是有些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那个什么杨家小姐,真是师叔的克星。偏是其他人也就罢了,那位杨小姐却是无论做什么事,师叔都不会怪罪的。
被泼了这么一下,也只得自认倒霉。
不想沈亭身子骨却是弱了些,到得半夜时,竟是发起烧来,两个小沙弥也是粗心的,一直到天光大亮服侍沈亭起床时,才察觉不对。
彼时沈亭已是脸色赤红,双目噙泪,便是神智都有些不太清醒了。
两个小沙弥吓得魂儿都飞了,一个留下服侍沈亭,另外一个则跑着去寻姬晟。
哪想到堪堪走近五皇子宫苑外,迎面便撞上几个满面寒霜气势汹汹的大臣,小沙弥吓得一下跪伏在路边。
五皇子宫里的执事太监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探头出来,看几人要往里闯,不免有些慌神,刚要阻拦,却被骠骑将军关河一下踹开:
“殿下呢,殿下在哪里?”
那太监被踹的半天都直不起腰来,却是不敢喊疼,依旧捂着肚腹上前拦阻众人:
“你们做什么?殿下有要事要处置,不得宣召,不许入……”
话音未落,却是再次被踹飞出去,可不是方脸阔腮的宁承公方仲?
老爷子原本戍守南部边疆,前段时日钦州民乱,姬晟以“为朝廷分忧”的大义之名,令方仲率三万精兵归朝,老爷子当初虽有不忿,却以国事为重,忍痛把兵权上交,再不想自己手中精锐一朝交付人手,不过几日就落花流水一般……
倒不是可惜兵权被收,而是无法接受自己视若亲人的袍泽,就这么被白白拿去送死。
眼前这太监竟还敢拦,方仲如何不气?
躲在房间里的姬晟暗叫一声“苦也”——
本想着称病不上朝,好歹等搞定杨家,也算能给群臣一个交待,却不想这些人竟急火火打上门来。
眼瞧着方仲几人已是要破门而入,姬晟只得打开门,勉强冲几人笑道:
“各位大人……”
却被方仲一下打断:
“殿下,钦州兵败此事可真?老臣那三万人马所存……”
口中说着,却已是哽咽难言。
关河也是个急性子的,当即横眉怒道:
“发生了这等大事,殿下怎么还有心思在此处静养?钦州之事,殿下可是已有了应对之策?”
“关将军何出此言?”姬晟面有不悦,“将军莫要听风便是雨,钦州那里到底会如何,如今还言之尚早,钦州自古有西门锁钥之称,那般险要之地,如何会轻而易举就被攻破?此外据孤所知,先锋官沈承,早已深入敌后,但等的切断暴民并西寮退路,说不得两军合围,来个瓮中捉鳖也不一定……”
不想话音未落,一声哭嚎就在外面响起,为首的不是旁人,可不正是永定侯郭章?
郭章身后,还跟着一二十个朝中勋贵,竟是甫一进院子,就哭倒了一片:
“殿下,您可要为臣做主啊!老臣将近五十岁上,才得了伯言这个儿子,还等着他给老臣养老送终呢,要是有个什么,老臣也不想活了……”
“是啊,我那幼子虽是不成器,却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命根子啊,从昨儿个得到消息,到现在我们家老太太已经晕过去三次了……”
“我家夫人白绫都准备好了,说要跟我那不肖子一起走……”
“都是那个该死的沈青云,如何非要把我儿子派到沈承帐下啊……”
以永定侯为首,这些人俱是和姬晟外家裘家沾亲带故,是以一早就被姬晟拉拢过来,乃是姬晟一系官员铁杆中的铁杆,还是破天荒第一次,这么来找姬晟闹。
甚至郭章憋了半天,竟是趴在地上哭求道:
“眼下情形危急,殿下不然请皇上给边境的四殿下下一道旨意,让他速速驰援钦州……”
说不定去的早了,还能救下儿子一条命来。
姬晟听得头上的青筋都要迸出来了,还没想好该如何反驳,以方仲为首,所有人已是齐齐跪下:
“老臣等要面见皇上……”
唬的姬晟顿时出了一头的冷汗。
可怜那小沙弥,在外等了半晌,都没有找到一个面见姬晟的机会,无奈何,只得掉头又拐回去,太过惶急之下,竟是差点儿撞到一个人身上,小沙弥忙跪地磕头不停谢罪,不妨头顶有人娇笑一声:
“是你?你那师叔呢?”
小沙弥抬头,却是吓得魂飞魄散,眼前这宫装美女,不是之前被禁足的安乐公主又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