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平地起,正堂静默片刻,沈老太太双目微阖,似乎在回想些什么,大少奶奶王氏急忙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又责问韵竹陪嫁的两个大丫鬟还有奶娘周嬷嬷:“你们都是死人啊,二姑奶奶住的地方也不算远,你们见了主子受委屈,也不过来报个信?”
小姑难缠,何况韵竹和自己相公是隔母的,万一有人说自己故意给小姑结了桩恶姻缘,自己的贤良名声、丈夫的官声都会受影响,王氏少不得先撇清自己,说道:“白灏在苏州老家是有名的才子,十六岁就考上秀才,获在乡学考的头名贡生选入国子监的,今年秋闱有望中举呢,还是你二哥的同窗好友,你二哥信得过他的人品才学,先有了认他为妹夫的意愿,白灏心中也有意,两人请了官媒来和我这个做大嫂的说合亲事,可谁知——”
你二哥和你一母同胞,他不提这门婚事,我怎么会掺合进来啊!王氏掏出帕子捂脸抽泣道:“谁知还是出了岔子,呜呜,嫂子对不起你,白家是怎么欺负你了,说给嫂子听听,嫂子豁出去脸面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王氏这一顿唱念做打,韵竹倒有些难为情了,嗫喏片刻,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沈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亲自将跪着的沈韵竹扶在罗汉床上坐着,说道:“当初是你二哥和大嫂主持的这门婚事,我也替你把过关,派人去苏州查过白家的底细,确实是家风正派、处世开明的好人家,你也亲自相看过白灏,自己点了头的。平素你是个懂事的,若不是觉得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你也不会在三天回门时就提出和离。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母还是疼自己的,沈韵竹被白家冷了的心肠开始融化,双手绞着帕子道:“今日归宁,我依旧是处子之身。”
什么?!王氏隐晦的问道:“白灏有暗疾?不中用?”
韵竹摇头道:“非不能也,是这样的”
新婚三天,沈韵竹觉得漫长的像是三年。
洞房花烛夜,沈韵竹和所有新娘子一样,怀着对婚姻生活的憧憬和不安坐在婚床上等新郎揭开盖头。白灏家在苏州,算是殷实人家,但也无力在昂贵的南京城买大宅子。韵竹在城西七家湾处有一栋宅子做陪嫁,但是国子监在城北鸡鸣山脚下,为了许公子读书方便,就在国子监南面的金吾后卫巷租了一套二进的宅子做婚房。
新房并不大,夜风将前院觥筹交错嘈杂声吹到沈韵竹耳边,许久没等到新郎,又累了一整天,她迷迷糊糊靠在床柱上睡着了。
吱呀!
门开了,趴在脚踏上打瞌睡的陪嫁丫鬟兰芝忙叫道:“姑爷回来了。”
韵竹惊醒,猛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新婚夜,一股酒气强势的隔着红盖头冲入口鼻,她慌忙坐直了身体,想起出嫁前一晚大嫂说的那些夫妻恩爱,乾坤和谐等羞人的话,还给自己看的图册,韵竹红了脸,心里像揣着小兔子似的扑通扑通乱跳。
可她并有等来新郎揭开红盖头,而是听到奶娘周嬷嬷惊呼:“你们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帮着夫人把姑爷扶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新婚之夜,又不是没有服侍的下人,婆婆怎么亲自扶着酒醉的相公来洞房?韵竹手足无措,论理该是她服侍相公梳洗更衣,可相公不揭开她的红盖头,她也不好下床的。
谁知白夫人不让丫鬟碰儿子,她拍开来帮忙的的手说道:“你们去备好洗澡水,再热一碗醒酒汤来。”
言罢,看也不看鸳鸯帐里坐着的新娘,架着儿子去浴房洗澡了!不一会,隔间响起哗啦啦的水声,周嬷嬷从里头退出来,不可思议的悄声道:“夫人把伺候的人都赶出来,自己给姑爷脱衣洗澡,还说姑爷打小就是她洗澡搓背,不习惯别人服侍。”
沈韵竹慌乱问道:“嬷嬷,我现在该怎么做?”
遇到这种事,周嬷嬷也不知道该咋办,只得说道:“你先坐着,不管怎么说,也没有新娘自己揭盖头的道理。”
沈韵竹点点头,如坐针毯般等待着。好容易等白夫人给新姑爷洗完澡,换了寝衣,喂了半盏醒酒汤,周嬷嬷赶紧上前说道:“姑爷,我们家小姐还等着呢。”
“你——你们是谁?”新姑爷迷离着醉眼,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周嬷嬷施了一礼道:“我姓周,是小姐的奶娘。这两个是兰芝和兰心,是小姐的陪嫁丫鬟。”
“哦——啊!”看着椅背上搭着酒渍斑斑的大红吉服,新姑爷猛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他忙踉跄的走出浴房,对着婚床上端坐的新娘作揖赔罪道:“酒喝的太多,是我造次了,还请娘子原谅为夫。”
白家只有白灏一个男丁,并无兄弟或者姐夫帮忙拦酒,喝成这样也可以理解,沈韵竹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了些许,低声颌首嗯了一声。
周嬷嬷笑道:“姑爷,快到三更天,该揭盖头、喝合卺酒了。”
“娘子久等了。”白灏喜滋滋的揭开红盖头,却听身后老娘颤悠悠的叫道:“灏儿,你——。”
白灏大惊道:“娘?您怎么来了?”
白夫人幽怨道:“你娶了媳妇就忘了娘了,我一路把你扶回来,沐浴更衣喂醒酒汤,你倒好,刚清醒一点就跑了,都忘了还有个亲娘。”
白灏以为是丫鬟扶自己来洞房的,半醉半醒,头晕目眩呢,那里会留意到亲娘居然也在房间。盖头已经揭下,沈韵竹拖着快要麻木的腿,走下雕着百子戏春的檀木拔步床,欠身道:“相公如何会忘了您的养育之恩呢,以后我和相公一起孝敬您老人家,您今日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周嬷嬷乘机打圆场道:“就是就是,都累了一天,老夫人爱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尽管吩咐下去,明早就给您奉上——兰芝、兰心,还不快把合卺酒端上来。”
清亮的梅子酒泄在金镶绿宝石凤凰蹲兽合卺杯上,这个合卺杯据说是唐朝古物,白家世代相传的宝贝,娶亲前白灏特意拿出来送到首饰店炸了炸,展翅欲飞的金凤愈发耀眼,翅膀下面是两个与底座相连的金杯,要新人一起举着杯子,并且脸贴着脸才能喝到里头的美酒。
白夫人还没离开,这对新人有些腼腆的端着杯子,正举杯欲饮,白老夫人大喝一声:“且慢!”
还能不能愉快的洞房了!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白夫人。
只见白夫人夺下金凤蹲兽合卺杯,将里头的梅子酒倾了个干净,往杯子里重新倒了一壶酽酽的红茶递过去,慈爱的抚了抚白灏的肩膀说道:“灏儿啊,你本来就喝多了,可不能再喝下去,来,喝杯茶冲一冲脾胃。”
周嬷嬷忙说道:“不可不可,这红茶泡的太浓,又凉透了,喝进去八成会催吐的。”
白夫人不悦道:“你一个奴婢胆敢教训我?你们沈家到底有没有规矩!”
合卺酒被倒,奶嬷嬷被骂,沈韵竹并非一味委曲求全的女子,她淡淡道:“婆婆,周嬷嬷一家早就脱了奴籍,不是奴婢,原本她应该含饴弄孙享清福,因担心我年轻,行事不周全,定要跟着我来这里帮衬一年。”
没想到新媳妇进门就敢为了下人和自己顶嘴,白夫人又气又急道:“酒是肯定不能喝的,莫伤了我儿的身体,要喝就喝茶。”
白灏见亲娘生气了,忙接过合卺杯递给沈韵竹,使了个歉意的眼神说道:“来,娘子,满饮此杯。”
怎么会这样?白夫人的性子和打听来的截然不同啊,周嬷嬷暗自着急,如今木已成舟,可不能为了自己一个奶娘毁了这桩亲事,再说夫妻来日方长,不用和婆婆争一时长短,于是暗中牵了牵沈韵竹的衣袖,劝她稍安勿躁,莫要意气用事。
一杯冷茶下肚,泼熄了沈韵竹出嫁时心中腾起的那股对新婚生活的热情,纤纤玉手先从合卺杯上移开,白灏独自搁下杯子,周嬷嬷的话得到印证,苦涩的冷茶刺激着他咽喉和肠胃,胃里如同白娘子在里头作了法,顷刻间水淹金山寺,白灏双目圆睁,哇的一声,已经开始发酵的呕吐物如瀑布般喷涌而出,疑是银河落九天般冲向沈韵竹!
“小姐!”
“灏儿!”
周嬷嬷、兰芝、兰心飞奔过去欲护住沈韵竹,只是鞭长莫及,沈韵竹敏捷的侧身避过,污物飞溅在她的嫁衣上,嫁衣上的金凤狼狈的顶着一头蔫蔫的青菜,华丽的翅膀更是惨不忍睹的像是开了酱菜铺子似的,这酸爽感觉,不敢相信呐。
兰芝兰心扶着沈韵竹去浴房更衣梳洗,周嬷嬷换人抬水进来打扫,白夫人拍着儿子的脊背,喜道:“吐的好!吐出来就不会伤着胃了。”
待儿子吐完了,洞房也打扫干净,白夫人皱眉道:“这屋里气味怪难闻的,乖儿子,跟娘去书房歇息去吧,娘给你熬的枸杞粥在炉子上热着呢。”
白灏吐的全身虚脱无力,头疼的像被念了紧箍咒的孙悟空,不过他还残存一丝理智,说道:“娘,新婚前几日不好空着新房的,屋子熏一熏香就没事了,叫下人把粥端过来,您和娘子一起用些,三更半夜的,都饿了吧。”
白夫人手脚一顿,还是吩咐丫鬟熏香送粥。粥还没送到,白灏喝了杯温水,支撑不住,昏睡过去,兰芝兰心合力把他架到拔步床上躺着。
白夫人如母鸡护小鸡般坐在床头给儿子擦额头,根本不让他人沾身,见沈韵竹更衣洗漱回来,脱掉凤冠霞被、洗去厚重妆容的新娘雪肌粉颊,如一朵出水芙蓉般亭亭玉立,一股说不出的酸味涌向心头,她不舍的站起来,叮嘱了一箩筐如何照顾酒后儿子的事项,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周嬷嬷常常舒了一口气,还好,白夫人没打算在洞房花烛夜陪在新婚夫妇床边。周嬷嬷安慰了沈韵竹几句,沈韵竹神情恍惚的听着,面无表情的看了熟睡的白灏一眼,抱起一床大红鸳鸯戏水绣被往隔间绣房走去。周嬷嬷忙拦住道:“小姐,这使不得啊,洞房夜即使新姑爷不能——也不能分开睡的。”
沈韵竹含泪道:“嬷嬷,结亲是为两家之好,可我嫁到这里,婆婆却把我当仇人看,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即便是以后孤独终老,也比在这受气强。婆婆临走时嘱咐我睡的轻些,免得儿子醒来口渴要喝水找不着人,您瞧瞧,我是嫁来当白少夫人,还是当使唤丫头的?”
“唉,小姐啊,为人妇的日子怎么可能还像闺中那样轻松呢,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白家这本经算是好念的。”嬷嬷周嬷嬷拉着沈韵竹坐下,“白夫人在苏州老家名声不错,并非那种以磋磨媳妇为乐的愚妇人。她年青守寡,族里娘家都劝她改嫁,她不同意,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都在十几岁时就中了秀才,可见她教养孩子是错不了的。可惜长子二十岁那年一场大病走了,她痛归痛,满了孝期,还是劝大儿媳改嫁,族里有人问,你现在劝儿媳,当初你为什么不改嫁呢?“
“她说,当年我的家产和嫁妆足以供两个儿子读书成人,所以不改嫁,如今媳妇没有孩子,又没什么私房,娘家爹娘也没了,苦守在这里将来指望谁呢?后来她托付媒人把大儿媳说给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老爷做填房,还把自己的嫁妆田分出一半来给儿媳添嫁妆。善有善报,儿媳嫁过去次年,举人转了运,春闱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外放做官,这儿媳如今儿女双全,还成了诰命夫人,把白夫人当做亲娘伺奉呢,此事传为美谈,据说还写进了苏州县志。”
“你细想去,这世上丧子人家,或是为了面子,或是为了让儿子在黄泉里有个伴,不准儿媳改嫁,或者出重金结冥婚的比比皆是,白夫人如此对待大儿媳,着实难得。你祖母正是看中她的开明善良,教子有方,才同意这桩婚事的。”
沈韵竹撇了撇嘴:“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从今晚来看,婆婆的个性和传闻中的截然不同啊,写进县志难道就是真的?今竹妹妹说过,正儿八经的史书大半都是说假话呢。”
“我的小姐哟,四小姐这个熊孩子的话你也信。”周嬷嬷叹道:“寡母独子的,在儿子新婚夜言行失常也不是没有。打个比方,你种下一棵树,每天勤勤恳恳施肥浇水,长成大树了,在底下乘凉吃果子的却不是自己,心里是不是觉得郁闷?有些事情,要等你自己有了孩子、做了娘才会懂的。”
沈韵竹不以为然道:“奶娘这话理太偏,且不说白灏前途未卜,还不是一颗大树呢,即便将来成了大树,难道就我一个人独占乘凉吃果子了?她是我婆婆,有荫凉肯定是她先躲着,有果子我也让她先吃着。”
周嬷嬷见沈韵竹的语气不像刚才那样决绝了,心里稍放松了些,为了缓和气氛,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个道理白夫人肯定知道的,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今年春天南京礼部的左侍郎崔大人嫁女,那崔小姐是家中独女,从小就宝贝的不行,新郎官来迎亲,崔大人舍不得女儿呀,居然把骑在白马上的新郎拉下来了,新郎差点摔成跛子,好容易等来新娘上花轿,这崔大人哭着拦着花轿不让走呢,这事你晓得不。”
噗呲一声,沈韵竹笑道:“这是今年春天南京城最大的笑谈,那个不知,那个不晓得?崔小姐三日回门,崔大人借酒装疯,挥着鞭子满院子追着抽新女婿,从此得了个诨名,叫做崔打婿。”
“这就是了,白老夫人如今和崔大人心情是一样的,等过一阵子就好。”周嬷嬷说道:“崔大人现在待姑爷像亲儿子似的,托了人把姑爷送到国子监,还亲自指点他时论文章,崔大人以前是探花郎,学问好着呢。你看看,为人父母的,有时候会犯糊涂,但最终还是希望子女能把日子过好。”
周嬷嬷一番开导劝解,沈韵竹如死灰般的心正欲复燃,房门咚咚咚的响起来。
兰芝举着莲花宫灯开门,顿时傻眼了,“夫人?!您——”
“没事,我不进来。”白夫人抱着一床半旧的被褥,伸着脖子往屋里探了探,说道:“我在隔壁小书房里睡一晚,灏儿晚上醒了头痛就叫醒我,我给他按按穴位。”
小书房和洞房只隔着一层木板,一排书架,这是明显要听壁角的节奏了。
周嬷嬷哑然,当晚沈韵竹睡在绣房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的绣被,一双鸳鸯交颈戏水,而现实中的鸳鸯,已经考虑劳燕分飞了
听到这里,沈大少奶奶王氏不禁问道:“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派人回来说一声,嫂子帮你出出主意,找亲家敲打敲打,也不至于闹道这步田地。”
沈韵竹沾了沾眼角的泪水,“正如周嬷嬷所说,寡母独子的,一时糊涂也是有的。我冒失失的说给娘家听,一来未免轻狂了些,传出去让人笑话,二来祖母因为今竹妹妹的事情,已经好些日子没睡个安稳觉了,我又何必添乱呢。所以想着暂时忍一忍,静观其变。”
隐忍并没有等来改观,新婚第二天认亲戚,白家和苏州老家族人没有多少来往,故白灏成亲并没有请族人观礼,沈韵竹只需要给白夫人磕头端茶,大夏天的,白夫人对新媳妇的态度冷淡的能渗出冰来,只不过现在的沈韵竹心里没有期待,自然也就没有多失望了。
一日三餐,白夫人给新媳妇立规矩,站着布菜端茶递水是必须的,轮到沈韵竹坐下吃饭时,往往还没半饱呢,婆婆房里的丫鬟就来请,说白夫人腰酸背痛,要媳妇过去捶一捶。
“这样就太过了。”沈老太太沉着脸道:“洞房的那场闹剧权当她寡母独子一时发了失心疯,她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出身,竟像市井愚妇般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磋磨你。”
王氏也愤然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说亲时她还拍着胸脯说以后把你当亲女儿看待,娶过门了翻脸不认。那白家小子呢?他就眼睁睁的看你被作贱?”
到了这个地步,王氏也不屑叫姑爷了,以小子称呼。提起白灏,沈韵竹心中倒是无波无澜了,像个陌生人。
白夫人像是一条巨龙守护着宝藏,坚决防着偷宝藏的贼,说秋闱在即,叫儿子白天在书房静心做文章,不许夫妻俩见面。第一个晚上,白夫人深夜亲自送沈韵竹回房,说儿子昨日醉酒,同房伤身体,白灏诺诺称是,当晚睡在拔步床的脚踏上。第二个晚上,白夫人实在找不到借口了,就和两口子说夫妻同房,旨在生儿育女,若耽于此,即失了妇德云云,白夫人走后,白灏娘子长娘子短的画眉写诗,体贴温存,欲在这晚成事。
只不过经历了两天噩梦般的新婚生活,沈韵竹那里有心情和他同眠共枕?假意应付了些时候,推脱自己来了癸水,打发他去小书房睡了。
“不过这都不是我坚决要求和离的原因。”沈韵竹忿忿道:“这两天白夫人讲了一箩筐话,说他儿子多么多么优秀,缺点都是优点,我嫁到白家是修了九世的福气,话里话外说我是高攀了他们家,暗示我们家以前是经商的,现在虽改换了门庭,还是不如白家清贵。今儿早上吃饭,冰花虾饺稍淡,还没有煎透,她说听闻你曾祖父卖油郎起家,祖父母做过盐商,家里不缺油不缺盐的,想必不会做出这个味道的虾饺来。”
能说出这种话来,就不是单纯看见儿子娶媳妇心里吃味,而是对亲家家世不满了。
“岂有此理!”沈老夫人拍案而起道:“她是存心想把亲家变仇家了!”
王氏紧跟站起来讽道:“有这样前恭后倨的清贵人家?做人也忒让人心寒了,瞧着人抬过去了,生米煮成熟饭,肉烂在锅里头,想飞也飞不走,任她宰割。”
沈韵竹瞧见两个能做主的是个态度,和离之事肯定能成,心中大安,也愤然说道:“磋磨我也就罢了,白夫人辱及先人长辈,如何忍得?我放下筷子说,‘想来世代书香人家,从来不需沾柴米油盐这等俗物,渴了饿了,舔一舔砚台墨汁也尽够了。’白夫人当场摔了碗筷,若不是白灏说今日要回门,还不知怎么闹一场。”
“二姐姐说的好!”躲在青花大缸后面偷听的沈今竹蹦出来拍手道:“一个恶婆婆,一个怂姐夫,都不是好人,咱们把他们都赶走。”
白家的言行激起了群愤,倒也没有人在意熊孩子偷听。
“既然确定要和离,小姑今晚肯定不能随白灏回去,那白夫人在气头上,还不知会怎么折辱她,只是——”王氏面有难色道:“成亲三日就和离,外头问起来怎么解释?事实是白家骨头软嘴巴刁,把亲家当仇家。有谁相信小姑嫁过去三日,被婆婆膈应的还是处子之身呢?但白家肯定倒打一把,说小姑不服管教,婆婆稍微给媳妇立点规矩就受不住,传出去有损我们沈家女儿的名声,将来几个小姑不好说婆家。唉,女方家总是要吃闷亏。”
沈老太太眼里结了霜,说道:“先下手为强,想办法要白家先理亏,我们沈家可不是随随便便被人骑到头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