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翻飞,抬眸间银装素裹的世界,显得格外苍凉空旷。十数名黑衣人如午夜的跳蚤,从四面八方窜入,飞速围拢在夏雨墓前。
冰冷的墓前,萧瑟悲凉。
雪落无痕。不管今夜发生什么事,到了明日,就会被大雪覆盖,再也不为外人所知。
墓前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马上刨坟开棺。”为首的一声令下,顷刻间铲子快速的插入泥土。
风卷雪花急,风雪中隐约夹杂着异类的嘶吼,似狼又似虎豹,让人闻之心颤。
“怎么回事?”黑衣人顿了顿,急忙望着自己的首领,“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是不太对劲。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寂冷的雪夜,让人心都开始颤抖。
蓦地,突然有人厉喝,“看上面!”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身子已被人整个人拎起。所有人只觉得一片黑影掠过,便没了同伴的踪迹。有血从半空落下,一点一滴在雪地里逐渐化开。嫣红的色泽,何其触目惊心。
“是蝙蝠!”又有人惊呼,然则——转瞬又被黑影吞没。
便是这会子,所有人都看了个清楚明白。暗夜里,风雪交加,有硕大的蝙蝠,长着骇人的大翅膀在夜里翱翔飞旋。转瞬间吞噬了两名黑衣人。
“是人!”为首的怒斥,“杀了他们。”
音落,天空骤然黑沉下来,只见黑影掠过,地上便已空空如也。除了那些横七竖八的铲子,以及滴落在白雪里的血滴子,再无其他。
嫣红的血,慢慢融化一滩雪,却又被继续飘落的大雪覆盖。
等到了明日天明,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东方越坐在一旁的树下,远远的望着女儿的墓,怀中抱着披肩,逐渐缩紧了身子。却是顾自笑语呢喃着,“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只是这般速度,这般诡异的蝙蝠突袭。似乎吓着了被东方旭派来盯着东方越的暗卫们。方才的速度实在是太快,夹着风雪,更没能看清对方到底是谁。
唯记得黑影浮动,转瞬即灭,诡异至绝。
地上只有黑衣人的脚印和血——
摄政王府。
“什么?”东方旭愕然,“蝙蝠人?”
“是!”云官眉目微惶,“说是速度很快,几乎是脚不落地,就已经杀死了所有盗墓者。”
“东方越当时在哪?”东方旭冷问。
云官道,“就在树底下坐着,痴痴呆呆的一如从前,还抱着那条披肩。有披肩不知道御寒。反而搂在怀中,实在是痴傻得不成样子了。”
东方旭点了头,“大雪漫天。还冻不死他么?”
“摄政王内力浑厚,想来暂时冻不死。”云官应声,“不过他这般也好,虽然活着,但比死了更痛苦。许是来日,公子还能用得着他。”
“不错。”东方旭冷然望着门外纷纷扬扬的大雪,他若是没记错,夏雨是最喜欢下雪的。只可惜,他不是没找过,睿王府确实没有她的踪迹,而他是绝然不能轻易去刨坟的,否则激怒了东方越,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也无妨,若是夏雨真的还活着,许是来日还有用得着东方越的地方。虽然早前是仇敌,可东方旭知道,夏雨此生最大的憾事便是身世。
如果真的捏住了东方越,那么夏雨——
若然挟制了夏雨,那么东方越——
这似乎是最好的恶性循环。
“那些蝙蝠人,到底是什么人?”东方旭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京城内,那些江湖帮派可有动静?尤其是百花宫?”
“似乎并非是百花宫干的。”云官道,“咱们前段时间的护院被杀,以及府内被放蛇,皆以查证是百花宫所为。她们不过是些女子,做的也就是这些宵小伎俩。可蝙蝠人武功奇高,今夜被杀的都是黑煞盟的人,想必还是有些不太合理的。”
“如此说来,应该是睿王府的暗卫!”除了睿王府,东方旭想不出,还有谁能这般护着夏雨的坟冢。东方越已疯,如果他要下手,以他的武功,也不会假手于人。这样反而麻烦!
睿王府已经彻底的败落,但那些睿王府的暗卫却不知所踪。
睿王府被查封,虽然皇帝念及先帝之恩典,保存了里头的人命,但东方旭可以肯定,里头早已没了暗卫,否则他进入睿王府,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那么暗卫呢?
睿王府精锐的暗卫呢?
到底去了哪里?
随着睿王赵朔的永生囚禁,暗卫也在人世间蒸发不见了。
“公子的意思是,睿王府的暗卫还在京城内?”云官一怔,“睿王府确实有能力训练出这般诡异的暗卫,只不过群龙无首,他们如今是以谁为首?始终保护着夏雨的坟墓,想必也是受命而为。”
“李焕还没落网。”东方旭冷然,“李焕是赵朔身边最得力的干将,知道太多有关于赵朔的秘密,所以若是由他统领睿王府的暗卫,意图营救赵朔于清梧宫,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云官颔首,“这倒是。”
“再去找,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睿王府失踪的那些暗卫,给我挖出来。”东方旭切齿,“李焕和那些睿王府的暗卫,始终是我摄政王府的威胁。”
他是绝不会允许这些威胁的存在,稍有不慎,自己很有可能会栽在这里。
“是!”云官点头,“不过公子也不必如此,黑煞盟吃了大亏,想必茂王府那头,也会着急。莫名其妙的人没了,这般诡异之举,想必更让他们心惊胆战。”
东方旭忽然笑了,笑得何其凛冽,“我怎么就忘了他们呢?蝙蝠人这件事,还是让黑煞盟去吧!茂王赵誉不是自诩权倾天下吗?那这样的小事,他应该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是!”云官笑了笑,“卑职这就去透消息。”
“对了,大夏那边还没动静吗?”东方旭问。
云官神色微怔,“左相自从护送迎亲队伍回大夏,便再也没了音讯。便是太子元弼,也跟着没了动静。公子,要不要让人去一趟大夏,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直鹰隼传信,也不见得有多可靠。”
“是该让人去一趟了。”东方旭深吸一口气,“赵誉蠢蠢欲动,咱们也该准备了。”
“是!”云官行了礼,转身就走。
那一批黑煞盟死士去而不返,也着实教人心急。好端端的十数人,就这样失去了踪迹,委实教人心惊胆战。只可惜,夏雨墓旁无人应,雪夜寂寥瘆人心。
花满楼内。
“什么?一个都没回来?”黑暗中,男子的声音格外清晰,几分愠怒,几分冷冽,“怎么可能?不过是个孤冢!”
“是不是冲撞了什么?”樱娘低语。
“狗屁。”男子冷然切齿,“我偏不信,她活着的时候斗不过我,死了还能猖狂?这其中一定有人装神弄鬼,四周可都检查过了?”土亩厅巴。
“四周有人,不敢轻易踏入。”樱娘低语,“我与他们悄然交过手,这武功路数,像是出自摄政王府。若我猜想不错,如果不是鬼神之故,想来与东方旭逃不脱干系。”
“东方旭?”男子声音一顿,“他让人盯着夏雨的坟冢作甚?”
“许是猜到咱们要去,又或者夏雨真的没死,而且已经站在了东方旭这边。”樱娘蹙眉,“睿王府的暗卫悉数消失无踪,咱们遍寻京城也不得其踪,若是——”
男子冷然切齿,“若是东方旭藏了起来,让这些睿王府的暗卫归附了摄政王府,后果不堪设想。”
“想来,是容不得东方旭了,否则早晚养虎成患。”樱娘附和。
“大夏那边如何?”男子冷问。
樱娘蹙眉,黑暗中浅浅的吐出一口气,“没有消息。”
“青玉呢?”男子仲怔,“怎么可能没有消息?沿途上那么多的死士都被人处置干净,想必这其中必有大的变故。如今使团回到了大夏,竟然毫无音讯,可想而知没有消息便是坏消息。”
“那怎么办?”樱娘问。
沉默了良久,男子道,“只能让茂王早作打算,摄政王府如果真的接手了睿王府的暗卫,而大夏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只能说明——出事了。如果大夏太子元弼真的当了大夏王,想来谢环时数已尽。谢环的时数,会直接影响镇远侯府。在皇帝拔掉谢蕴这枚棋子之前,必须让谢蕴发挥最大的作用。十数万谢家军,若是围城,想想都觉得畅快。大燕皇帝的气数,就到此为止了。”
“茂王爷他——”樱娘一怔,“怕是担不起这大燕重任。”
“就是因为担不起,才会选择他。”男子嗤笑,“你去办事吧,接下来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那三个人现在如何?可还算安分守己?”
樱娘颔首,“性命握在咱们手上,他们不得不安分守己。”
“很好!”男子口吻带笑,“留着他们三个,就不怕夏雨死而复活。她不是自诩重情重义吗?那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情义和自己乃至天下比起来,到底孰轻孰重。”
“是!”樱娘快速退下。
男子推开后窗,外头大雪迷茫。
风雪交加之中,有一个女子,身着素衣,撑着一把红油伞,慢慢悠悠的走过花满楼的后巷。伞遮着,看不清容脸,只是她走了一阵子,却是站在后巷了,也不抬头。
须臾,才迈着原来慢悠悠的步子,走出了花满楼的地界。
这女子——好生奇怪。
慢着,红油伞?
疏影说——送礼的女子,就是撑着红油伞之人。
身子如燕飞出窗户,凄冷的夜里,白雪茫茫,风雪打在脸上涩涩的疼。素白的雪地上留下她清晰的脚印,可脚印的尽处,却是一条死巷。
死巷空空荡荡,杳无人烟。
“人呢?”黑衣蒙面的男子愣在当场。
“你在找我?”红伞下,清秀的女子眸色如雪。一袭洁白如雪的罗裙素衣,腰间一道嫩绿色的腰带轻缠。细腰盈盈一握,宛若风一吹便会消散在雪地里。
她站在那里,伞面半遮着上半张容脸,唯见唇角微微弯起,带着一抹淡然浅笑。清凌凌的声音,在风雪中依旧清脆悦耳。
风过鬓角,撩动三两乱发,迎风摇曳。
极为精致的手,素白而修长,轻轻握住伞柄,因为风吹凄寒而微微的轻颤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黑衣男子冷然。
她上前一步,红伞上已然有了薄雪覆盖,随着她的走动,伞面上薄雪不断的落下,“新颜故人都无妨,名字不过一个代号罢了!你找我,有事吗?”
“哼,装神弄鬼!”男子切齿。
“神神鬼鬼的东西,问心无愧自当不用怕,除非坏事做尽,才会怕鬼。”她笑着顿住脚步。
大雪纷纷而下,男子眯起了危险的眸子,“今日无论你是神是鬼,都必须死!”
她一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更甚,“死?死了可不就是鬼吗?若我是鬼,还怎么死呢?不过,如此不惜命之人,才最该当鬼。既然你要杀我,可否容我问你一句?”
“什么?”他没料到她还能如此淡定。
“疏影和花满楼有关系吧?”她笑问。
音落,男子一掌袭来,“这答案,你还是去问阎王爷吧!”
却是一掌落空,四下早已没了女子的踪迹。
身后,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男子愕然转身,肩头狠狠挨了一掌,一个飞身快速避开了她的第二掌。而她,脚下飞旋,依旧撑伞在手,稳稳的站在那里,伞仍遮着她的眉眼,教人看不清容脸。
花满楼那边已经有了动静,想来是有人来了。
她退后两步,“这世上,总有报应。今日别看笑得欢,来日哭的,便是你们。我会笑着,看你们每个人哭。告诉疏影,洛花——回来了。”
红伞掀翻在地,白影快速越过墙头,几个落点便消失无踪。
“统领?”樱娘领着人快速跑来。
黑衣男子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追了。轻柔肩头,疼得厉害,“好厉害的功夫。”
“怎么回事?”樱娘错愕。
男子切齿,“她到底是谁?武功竟然出神入化。那么高的武功,为何不直接杀了我?报应?洛花?人是我亲手杀的,我就不信洛花真的能还魂归来!”
樱娘走到那顶红油伞旁,大雪之中,红色的伞艳丽如血,一眼望去何其惊心。
不过,问及了疏影,想必也跟疏影逃不脱关系。
难道——男子骤然眯起了危险的眸子,“难道是她?夏雨?!”
樱娘愕然,“夏雨?她的武功怎么可能——”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惶然,樱娘快速敛了神色,“夏雨的武功,根本不可能如此大进。”
男子冷笑两声,“那你说,她会是谁?”
“夏雨身边的那两个随从,倒是有几分相似。她们的武功,绝对在夏雨之上。”樱娘斩钉截铁。
“去找,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我也要知道,这女人的真实身份。”男子转身往花满楼去,“还有大夏那边,尽快让人联系青玉。”
“是!”樱娘俯首,转身望着那顶红色的油纸伞。夏雨?是夏雨吗?不像,真的不太像。那丫头粗鄙,想来不会如此心细如尘,应该是她身边的那两个女子,想着为夏雨报仇,所以才会故弄玄虚,装神弄鬼。
一定是这样!
她可不是疏影,会疯子一般的相信鬼神的存在。
其实夏雨就站在一墙之隔的巷子外头,眸色素冷无温。
寻梅与阿奴上前,寻梅轻叹执伞,遮去了夏雨顶上的风雪,“少主,回去吧,雪下得那么大,当心自己的身子。”
清浅的吐出一口气,夏雨苦笑两声,“我其实可以杀了他,可是杀了他多无趣啊?”她看了寻梅一眼,“疏影和花满楼,到底是有关系了!那么我的承诺呢?我是否也该实践自己的承诺?”
阿奴微怔,“姑娘的意思是,去找疏影?”
“如果疏影真的覆灭了代州花满楼,杀了我那么多娘,我岂能放过她?别说是什么侯府的妾室,世子爷的母亲。便是太后,又当如何?谁杀我母亲,我就要谁性命!”夏雨转身,缓步走在雪地里,“她们虽然不是我生身之母,可对我而言,也有养育之恩,人不能忘本。”
“那现在呢?”寻梅问,“少主去哪?”
“我想他了,想见他。”她顿住脚步,“去城外别院。”
她知道,他在那。
再过不久,天下大动,所有蚁穴都会倾巢而出。
轻咳两声,夏雨拢了拢衣襟,眸色微垂。
疏影,你到底有没有害死花满楼那么多人?如果真的是你——
袖中,五指蜷握成拳,如果真的是你,我便要你血债血偿。
“所以说,咱们的人去晚了?”马车里,夏雨扭头望着寻梅,有些不可置信的蹙眉,“那人呢?一点痕迹都没有?”
“去的时候,除了横七竖八的铲子,还有雪地里少许的血滴子,什么都没有。”寻梅道,“咱们的人来迟一步,那些黑煞盟的人,不知道被谁处理了。能处理得如此干净,想来绝非常人。”
“会不会是摄政王府的人?”夏雨问。
寻梅摇头,“摄政王府现在由东方旭执掌,此人阴晴不定,心里不正常,怎么可能帮着少主守坟?”
阿奴微微蹙眉,低吟了一句,“守坟?”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夏雨瞧了阿奴一眼。
阿奴面无表情,“许是姑娘平素与人为善,有人暗中相助罢!既然是帮着咱们的,想来也是跟黑煞盟不对付。如此,不好吗?”
“看上去是敌非友,只不过到底意欲何为,又有谁人知晓?”夏雨觉得有些累,安安静静的靠在车壁上,长长睫毛半垂着。
外头的风雪还在纷纷扬扬的落下,打在车顶发出细碎的轻响。
夏雨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原想只是靠一下,可靠着靠着便睡着了。
直到被赵朔抱在怀中,她才迷迷糊糊的醒过神来,模糊的微光里,那张风华无限的容脸在她的视线里闪烁。耳畔是他低哑的磁音,“睡吧,爷抱着你进去。”
她低低的“嗯”可一声,算是彼此间默契的回应。
依偎在他怀中,她觉得便是天塌了也照样安心。
爷的怀抱,是最温暖的港湾。
累了,困了,都能歇歇脚。
温暖的房间内,她躺在床榻上,他小心的为她掖好被角。指尖轻拂她消瘦的面颊,怎的数日不见,她便如此憔悴不堪?这丫头,委实教人心疼。
烛光里的夏雨,撕去那张陌生的皮面,眉目如旧,红颜依然。
双眸紧闭,长长的羽睫垂在下眼睑处,落着斑驳的剪影,极具安静美好之感。她便躺在那里,不言不语,安安静静的睡着。
想来,也只有睡着的时候,才是最安分的。
可若她一直那么安分,便也不是夏雨了。
“姑娘前段时间好吃,这两日倒是不太能吃了,反倒嗜睡。王爷,要不要让辛复过来给姑娘瞧一瞧。”阿奴担虑的蹙眉。
夏雨的气色是不太好,整张脸素白而无血色,看上去整个人都懒洋洋的,没有精神。
赵朔握紧她微凉的手,眸色微沉,“可是受了伤?”
“上次离开睿王府时,辛复便说过,少主早前失血过多,所以身子难免不适。然则如今过了这么多时日,也该好转,怎的一直反复?”阿奴不解。
“明日让辛复过来一趟。”赵朔轻叹一声,将她的手,放回被窝里,而后走到火盆处,将炭火拨弄得更旺盛一些。这丫头怕冷,大雪天还在外头走,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回眸去看床榻上的女子,心瞬间软到了极致。
“王爷,蝙蝠人之事——”阿奴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那是他的事。”赵朔眸色陡沉,口吻冰冷,“自作孽不可活,终归是他自己造的孽,如今自己去收拾,与人无尤。”
阿奴垂首不语。
“下去吧!”他轻叹一声。
“是!”阿奴快速退下。
然则,有些事该如何跟夏雨开口?
有些话不是不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明知纸包不住火,却还希望着这层纸能厚一些再厚一些,尽量将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处。
房内温暖如春,夏雨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口渴,便睁开了双眸。
坐将起来,一眼便看见执笔案头,冷然挥墨的赵朔。
眸色晶亮,夏雨笑嘻嘻的下了床,“爷,你写什么呢?”
赵朔抬头看她,浅浅一笑,“醒了?”
她点了头,瞧了一眼他面前白纸上的“鬼画符”,不感兴趣的走回案前倒了一杯水,慢慢悠悠的喝着,“雪停了?”
他颔首,“停了。”
“爷,你知道蝙蝠人是怎么回事吗?”她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
手中的笔尖,一滴墨突然落下,在白纸上晕开了大片。好端端一副字,瞬时留下了难以遮掩的败笔。他淡淡浅笑,继而放下了手中墨笔,“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个?”
“我来京城时日不短,可一直也没听说过什么蝙蝠人,这些人是突然冒出来的?”夏雨撇撇嘴,“看上去也不像睿王府的暗卫。”
“看上去不像,并不代表不是。看上去像,也不代表着一定是。”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那爷知道花满楼和疏影的关系吗?”夏雨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
赵朔一笑,“你觉得呢?”
“疏影是不是和代州花满楼一案有关?”她咬着杯口,慢慢的喝着茶。
他知道,其实她的心里,何其敏感脆弱,她知道这个答案,可又想再确认一下。到底是心软的,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情义,虽说放下,可心里的那道伤,是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的。
她怕,怕自己若是错了答案,会就此后悔一生。
“如果我说是,你又当如何?”他问。
夏雨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坐在那里良久不说话。
“丫头,过来。”他坐在软榻上,朝她拦了手。
夏雨抿唇,缓步走过去。
赵朔瞬时将她揽入怀中,温热的唇,温柔落下,贪婪的品尝着她薄嫩的唇瓣,辗转缠绵。舌尖相抵,这般的撩人心魄,好似永远都尝不够这滋味。他在她的世界横扫无忌,却也在最后即将把持不住的瞬间,离开了她的唇瓣。
低眉望着怀中微微气喘的女子,面颊绯红若雪中红梅。眸色迷离,蚀骨销魂。
她坐在软榻上,将头枕在他的膝上,“爷,我总觉得你回来之后,好像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难处?我能不能帮上忙?”
指节分明的手,玩味的在她脸颊上轻柔摩挲,仿佛兴致极好。把玩着她如瀑青丝,五指肆意在她的发髻中缭乱,耳畔是烛花哔哔啵啵的响声。
安静的世界里,只有你我二人,真好!
你陪我温酒促膝,我许你一世长安。
如是而已!
“你后悔吗?”他问。
“后悔什么?”她反问。
“跟着我。”他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
她一口含住他修长的指尖,眨着灵动的眸仰头望着他。烛光里,她看见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低眉间四目相对。他的眸,夹杂着复杂难言的神色。
黑鸦羽般的长睫毛垂落着,她从下往上凝着他的双眸,仿佛一下子撞进了他的眼里,在他浩瀚如星辰的瞳仁里,再也难以自拔。
舌尖在他的指尖轻轻滑过,濡湿的触感让他挽唇浅笑。
这丫头,又淘气了。
“别闹。”他细语呢喃。
她突然咬了下去,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不疼吗?”她松了嘴,问。
他摇头,“你咬的,不疼。”
“所以我跟着你,也不会后悔。”她握着他的指尖,看着上头自己留下的清晰齿痕,“下次再问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就把你手指头咬下来。”
他定定的望着她,笑得微凉,“丫头,如果将来有一日,我骗了你,你该当如何?”
“那你最好骗得高明一些,若是能骗我一辈子最好。”她笑嘻嘻的回答着,“赵老九,我那么喜欢你,你爱骗多少回便多少回罢,横竖这辈子算是折你手上了!”
他宠溺的将她揽入怀中,心里微疼,“傻丫头。”
如此女子,如何能不爱?
这眼里这心里,还能容得下旁人吗?所庆幸,有你在心上,便是负了天下又如何?京中风云起,与我何干?只愿与你秉烛共话窗外雪,回眸笑看白发生。
此生动荡,到了你这儿,才算靠了岸。
“这辈子也就为你傻了一回,值得。”她低语,却是笑语嫣然。
他一笑,嫌弃的瞧了她一眼,“我此生也就为你心软了一回,你便知足吧!”
我忍你,忍你一辈子。
“爷,陪我看雪吧!”她笑道。
他颔首,一如那一次,就这样抱着她坐在窗前,裹着暖厚的大氅,看着满目的苍茫。再过段时间,便不会再有这样的安静祥和。他想着,能有一日便算一日。好好珍惜眼前的美好,谁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局面。
“爷,雪是甜的对吧?”她笑问。
他点了头,越发将怀里的夏雨裹紧。面颊贴着面颊,传递着各自的温度,逐渐的融为一处。
“雪下得真好。”她一个人自言自语,“等着将来天下太平了,我就找个江南小镇,种上一片桃林。桃树脚下都种上蒲公英,秋日里一片黄,过了深秋便是漫天雪白的蒲公英飞舞,像极了大雪纷飞的样子。”
“然后呢?”他问。
“然后?”她笑得微微羞赧,“然后我给你生个臭小子,再来个小丫头,儿女成双,福禄两全。”
他笑了,幽邃的眸越发深远,“一儿一女便是最好。”生太多,会累着她。一对便好!
只是——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京城风云搅动,天将变!
怀里的女子,娇小瘦弱,他恨不能日日都悬在心上,舍不得放开舍不得放下。吻上她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就扑在她的肌肤上,让夏雨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痒!”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作为。
外头,积雪覆盖,白雪苍茫。有你在怀,天寒地冻也无妨,你若欢喜,与你看一辈子的雪,也是欢喜。大夏之事,很快就会被人探知,到那时,茂王府便再也不会安于现状。而摄政王府,也将腾然而起。
“爷,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多好?”她靠在他怀里浅语。
“爷准了!”他极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