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堂,老夫人表情凝重的歪在暖榻,略有瘦削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凌厉,精明的目光不时扫视着跪在面前的青颜:
于外面再怎么风光,在这府中也是自己的孙女,即便有侯爷撑腰,即便有个才华卓绝的父亲,即便有一个大名首富的外家,一个孝字也能压死她,更何况她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个是正经闺阁之女应做之事?
青颜低眉顺眼,想着自己跪在这里已经一刻钟了,将自己唤来是以询问青珑行踪为借口,可是自进入这里,老夫人却一字未提。
若是平时她倒愿意陪着耗一耗,可是现在不行,母亲被轻罗拦在堂外,姐姐和妹妹也都陪着,天气越来越冷,此时未时已过,若在等下去,只怕母亲与姐妹都要受寒。
“你可知罪?”老夫人忽然开口,她暗松了口气,豁然抬头,脸上的笑容天真灿烂,晃的暖榻之上的老夫人与其身旁的顾嬷嬷心头一颤,严肃的面孔缓和下来,她们竟不知这个讨人厌的丫头居然也有如此明媚照人之时。
“孙女儿不知,还请祖母赐教!”她态度恭敬,眉眼带笑,明亮而稚嫩的小脸之上散发着夺目的光辉,尤其是那一双如黑曜石般的桃花眼,看似清澈,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顾嬷嬷,你提醒她!”老夫人闭了闭眼,缓了缓神,言语不耐。
“是!六小姐,老夫人的意思是说您既然回来了,如何不将照顾您的三小姐一同带回来?身为姐姐,三小姐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可身为妹妹,六小姐是否也做到了应尽的责任?”
“回祖母!不是孙女儿没有带三姐姐回来,是三姐姐喜欢金陵寺的梅花,说要多呆几日!”她表面不慌不忙,心中却是计算着老夫人与青珑究竟想要做什么,自己该怎么办才能最快解决这里的事情。
“胡说!那个丑八怪回来与你母亲报你未时末将至,而后珑儿就派了金陵和尚送信,让我这个老婆子安排马车去接,说你将她扔下,没有马车,她连山都下不了!”老夫人虽然早料到她会找借口,青珑也已经安排好了,可听到这种推搪之言,依旧让她极为生气,尤其她的宝贝孙女儿至今未归,而这个讨人厌的丫头却准时回来了。
“祖母还请慎言,在颜儿的心中,凌珊是最美的!”她面色一寒,并没有想到面前的老夫人竟然不顾身份,随意侮辱他人,这与泼妇有什么区别?
“哼!一个奴才罢了!还不值得老身为她多做考虑!”
“是吗?那么……据颜儿所知,三姐姐不曾照顾我半分,且还多次于我休息之时强行上门询问太子之事,不仅于我身体恢复有碍,还犯了窥视皇室之罪,如此不知廉耻,又大逆不道之女,颜儿不认为自己还要以带伤之身照顾她一个觊觎太子的浪荡女子!”
“你!你简直一派胡言,我青府孩儿如何能做出这般事情?如此污蔑自己的姐姐,你可知罪?”老夫人闻听此言,脸色青红交加,可见气的不轻,然而心里却是知道,这种事情是很有可能发生的,那个李婉茹总是自作聪明,定然对此做了些交代,否则自己的宝贝孙女决然不会做出此等事情。
“孙女儿所言句句属实,所以不知罪在何处!再者,我下山以后便上了楠竹山,三姐姐若是与我前后下山,应比我先到家才是!怎的来询问颜儿?”她暗自冷笑,之前看她们那般镇定,还以为是要算计自己,如今看来却不只是这般,或许青珑真的出了事。
“你说什么?你去了楠竹山?”老夫人与顾嬷嬷大惊。
“正是!”她镇定自若,双眼如炬,袖中柔夷紧握,内心愤愤,你们的计划出了纰漏,却在自己的身上找缺口,连累母亲、姐妹受苦,并对凌珊出言不逊,这笔账她必不会这般算了。
“四老爷——您等等!”
“让开——”
于此时,青长贵的急迫与轻罗的乞求之声传了进来,随后便见前者快步走入,在看到青颜双膝跪地的瞬间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之抱起,感受到她双腿的僵硬之后,俊脸之上便呈现着可怖的铁青。
“母亲,颜儿犯了何错要挺着伤躯受这般责罚?”
“放肆!你——”
“母亲,儿子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外人不知颜儿身体受伤的原因,咱们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您这般责罚,是对颜儿救太子之事不满吗?”
老夫人当即惊骇的看着这个一向于自己面前温润有佳,如今却言语犀利,面目狰狞的幺子,听着他话语之中暗含的威胁,不由有些愕然: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乞求着自己的关注?
“既然母亲无事,儿子便告辞了!”青长贵抱着青颜转身而走,丝毫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青颜窝在他的怀中,这是她首次如此近距离感受父亲的温暖,此刻,她什么都不想想,就这样窝着,微闭着双眼,嘴角带着笑,被他快步送回了碧水榭,并于刚躺在床上的瞬间,云翳的手已经搭在了腕上。
“并无大碍,只是仍然很虚,还是那句话,即便有我的医术,也需要静养一年!”
“生活上可需要注意?”青长贵先于江映月一步开口。
“天气转凉,注意保暖!如无必要,还是不要出府的好!”
青颜听此,心下暗自嘀咕:你这么一说,别说出府,出房间都难了,这是要坑死我的节奏呀!
送走了云翳,江映月派来了柳嬷嬷,说是身体大好之前,碧水榭就交由嬷嬷打理,顺便盯着她,免得乱跑!
她无奈,也无法,只好拍手欢迎,转身就派出茉莉打探着青珑究竟出了何事?为何听说自己去了楠竹山那般大惊失色?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说了一通,是想在自己的身上加上一条无视姐妹之罪?还是另有安排?这些若不一一查清,她这颗心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二姐姐,不要再费心力了,云大夫说了,你需要静养!”
“暖儿说的对,在寺中养了一个多月,精神看着还好,就是太瘦了!”
青莲看着她瘦弱的手腕,泪水便滴滴落下,想着她一路行来,所受的苦难当真令人心痛。
“哭什么?这不正好?不然我还要减肥,多麻烦?再者,回了家,不比寺庙日日吃素,我敢说娘亲定然让厨娘做了各种补品,用不了多久就会胖起来的!”
她不以为意,反过来抓着两人的双手紧了又紧。
“你呀!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让我们开心,自己却默默做着一切!”
青莲只要想到此处,心中便隐隐作痛,暗自下着决心,从今以后不能再躲在她的身后了!
“姐姐说这话,眼见是客气了,我们是一家人,能为你们做些事我很是欢喜,你实在不必这般放在心上!”
青莲听着只是笑了笑,给她掖了被角,便拉着青暖走了出去,小小的身影透着一抹执着与坚定!
青颜默默看着,心下不安的唤了以寒,令其派人时刻盯着青莲,总觉得她那执着的背影之中似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含义。
金秋十月,是丰收的时分,也是冬日将近之时,这样的天气早晚很是寒凉,日间似火烧,却又不似夏日炎炎,令人气喘吁吁,而是如**般处于燃烧的极点,轻易碰触就会如燎原之火铺满整个秋季。
青颜就是在干裂的嗓子中醒了过来。昏黄的灯光提醒着她此时已到了夜间,翻身坐起还未缓神,柳嬷嬷带着以寒以萱已经走了进来。
“六小姐,您醒了?先喝口水润润,过会儿晚饭就会端上来的!”
柳嬷嬷看着她干裂的嘴唇,连忙让以萱到了杯温茶递了过去,并以寒洗了块帕子放到她的近前。
她默默的看着,想着到底是经过事的老嬷嬷,一切都安排的极为妥当,这若是以前,有可能自己都已经自顾自倒了茶水来喝,她们两个人才匆匆出现,倒不是她们偷懒,而是事事亲为,总怕下面的人处理不好。
如今有了柳嬷嬷坐镇,比以前强了许多。
“今天的晚饭小姐可要多吃些,云大夫特意重新开了药膳方子,最适合给小姐补身体,万不能浪费了!”
“柳嬷嬷说的是,只是我可不想再胖回去,厨上做的时候知会一声,至多两碗,不能再多了!”
“是!小姐的心思嬷嬷明白着呢!你尽可放心吃,保证你吃多少也不长肉!”
“嬷嬷即说了这话,我可是记在心上了!”
“是!嬷嬷必是说道做到!”
柳嬷嬷宠溺的笑着,看着面前的六小姐,总有种照顾自家小姐未出阁时的样子,贪嘴又怕胖,那个时候可是研制了多种吃不胖的美食。
“奴婢见过六小姐,见过嬷嬷!”茉莉匆匆走了进来,面上还有掩饰不住的怒意,然而在看到柳嬷嬷的瞬间立即愣了片刻,到了嘴边的话语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茉莉——”青颜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想到之前吩咐她做的事情,有些焦急起来。
“小姐,还是先吃饭吧!茉莉,去安排人将晚饭端上来,而后你去一趟长月苑,告诉四夫人四老爷,小姐身子虽然虚着,但精神尚好,不必挂念!”
“是!”茉莉看了眼青颜,默默转身,背影中充满了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