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四章 你肯认罪?
“父皇……求父皇饶过儿臣!”太子这一次声音之中带上了真切的惧意,浑身血液从头凉到脚,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跪拜在皇帝脚下。
他自己亦知晓此番行事荒唐,只连连恳求陛下原谅。
可是陛下脸色青灰一片,眸中已是对太子失望至极。
“朕还以为你一心思过……”气血上涌,皇帝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气恼,声音已是怒不可遏,“亏得朕还以为你一心思过……”
瞧见那些从案上纷飞下来落了满地的奏折,皇帝目光凝了一瞬。
手背之上青筋层层暴起,皇帝向前走了几步,捡起了其中一份折子来。
那折子之上的字迹熟悉,正是出自柳尧的手笔。
而奏折上的内容,竟同今日东宫呈到殿前的一般无二。
柳尧亦没想到能在这里被陛下瞧见。
虽说他前几日只是说帮太子相看折子,但太子交给他的草稿实在太过不堪,竟是连改都无从下笔。
无奈之下,也只能由他亲自替太子重写了一遍。
这虽是对陛下的大不敬,柳尧却没想到会有朝一日被皇帝亲眼瞧见,心底一沉,连带着周身血液都凝了一瞬,柳尧道,“陛下,老臣只是……”
“你……”气得声音都在发抖,皇帝骤然抬起眼看向他,道,“你还想要辩解什么?教唆太子又宠惯他如斯,朕看这个东宫之位太子不必坐了,你们柳家的人亲自来如何?!”
皇帝语气极重,根本不给柳尧任何辩驳的机会。
柳尧听陛下此言,瞳孔微缩,忙也跟着跪下,连连开口请罪。
“朕从前真是太过容忍于你们,东宫如斯,朝臣如斯,乃是我朝之大不幸,”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愿多看太子一眼,拂袖起身,“王德,回宫。”
“陛下,太子殿下只是一时被奸人所蒙蔽啊陛下,求……”
“你还要为他求什么?”
皇帝目光极冷地扫过来,看得柳尧怔怔。
一时忘了要开口说什么,只见皇帝已经离了东宫。
“舅舅,救救我,救救我,快帮我劝劝父皇!”太子慌乱起来,拉住了柳尧的袍角。
柳尧神色这才沉定下来几分,寒了目光看向太子和那衣着不整的异族女子,冷冷开口道,“陛下那边我自会去想办法,只是殿下,什么人该留什么人不该留,您如今该有个打算了。”
说罢便也跟着离开了。
大殿之中重新陷入寂静。
太子眉眼怔怔。
半晌才想起来回身望过去。
女子拢了拢衣衫,一双妩媚至极的眼中流露出须臾惧怕与泪意,她轻声开口问道,“殿下要置奴家于不顾吗?”
太子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殿下若让奴家死,奴家便死,绝不给殿下添一丝烦忧。”如意侧眼望向大殿之中立着的宝剑,骤然将那剑举起,含泪横在自己颈间。
望着眼前女子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子终究还是抬起了手,抽掉了她手上的长剑,眸色中的迷茫与无措终是没压过对她的疼惜。
太子轻声开口,“就算是有事,又怎能让你一个女子来担。”
……
柳尧随着皇帝来到御书房之中。
长案之上明黄宣纸已然被摊开,皇帝手中笔尖舔上朱墨,悬在空中将落未落。
柳尧心头骤然一今,连往日里周全的礼数几乎都顾不得,只连声道,“陛下三思啊!”
皇帝冷笑一声,看向他。
“给朕一个理由。”
“陛下,太子不可废。”柳尧虽跪在大殿之中,眸中却隐隐有同皇帝抗衡之意。
他声音落在空旷的内殿里,分外清晰。
“为何?”皇帝狠狠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
“陛下是君,君当守信。”柳尧自垂眸中抬起眼来,对上了皇帝的目光。
他手中是有筹码在的。
依着这点筹码在,至少如今,他还有和皇帝僵持的资本。
无论如何,就算今日得罪了皇帝也好,就算是为了柳家的将来,太子也不能被废,绝不能被废。
皇帝眸色冷极,看向柳尧的目光如同看向死人。
沉默了半晌,倒是搁下了手中的笔,但下一瞬说出的话却寒意更甚。
“柳尧,朕可以不治太子的罪,因为太子毕竟是朕的儿子,朕从前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如今亦可以再给。”
柳尧抬起眼来,眸色定定地看向皇帝,自皇帝面上的神色读出了一二意味,有凉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皇帝冷淡的目光掠过大殿之中没有生气的陈设,最后才落到柳尧的身上。
“但是你不同,你作为外臣,欺瞒于朕在前,教唆太子在后,纵使你曾于朝有过功劳苦劳,朕也看在这么多年的情面上多番容忍与你,但是眼下你却对东宫这般行事,宠惯捧杀太子如斯,朕如今倒是不懂,你如今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了。”皇帝声音冷寂,眸光很淡地看向柳尧。
柳尧身形一顿,眼眸微垂,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朕亦有心宽宥你,却实在不能再像从前对你那般宽容了。”
皇帝声音顿了一顿,大殿之中重归寂静。
连带着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柳尧紧紧攥着拳。
皇帝这是在让他做选择。
保全太子亦保全柳家的荣耀可以,但是他柳尧,却不能像如今这般立于世上。
无论是作为朝臣辅佐太子,还是作为未来的国舅爷,南昭中心的这份权力都像柳家偏袒了太多。
皇帝会忌惮于他,实属自然。
“老臣认罪,今日之事,”柳尧跪下来,朝皇帝恭敬叩首,一字一句道,“任由陛下处置。”
皇帝唇角勾起微末冷寒弧度。
“你肯认罪?”
“是,千般万般都是老臣的不是,太子殿下心性单纯,一直信赖与老臣,老臣却没有给予殿下正确的引导,这个中种种,皆是老臣的罪。”柳尧缓缓开口道。
“你愿意这样想,便是最好。”皇帝搁下手中的笔,朱笔在明黄宣纸上洇出痕迹,他抬起眼看向身侧,声音不带半分感情地开口道,“王德,拟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