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清还是赶去了宁怜梦的病房,宁怜梦的父母和大哥,以及几个叔叔和姑姑都过来了,加起来总共有九个人,为了女儿生孩子的事,这阵仗确实不小。
而再对比裴姝怡,产房外不仅没有父母、公婆,连身为裴姝怡的男人,他都做不到在最关键的时刻陪伴在裴姝怡的身边,就算那些医生都是可以信任的,但若是生产过程中真出现什么问题,他们能擅自做主吗?
再加上霍惠媛刚死在手术台上,他没能救活霍惠媛,裴宗佑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等等这些,裴廷清的胸口堵着,心里前所未有的难受,他很想发泄,或者给他一个空间,让他自己待一会也好。
但是不能,他必须压下所有的情绪,装作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地应付这些人,若是他什么也不管了,到时候发生的悲剧和不可掌控的事情会更多。
裴家这边有四个人,裴毅贤也在裴廷清之后赶了过来,只是他并非跟着助威闹事的,相反他是来劝着这些人。
裴廷清进去后,除了宁怜梦的母亲表情愤怒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其他一些人都是高素质,即便是来闹事,表面上的功夫和礼仪还是不能少。
几个人对裴廷清颌首后,宁怜梦的父亲先开了口,只是他并没有一副算账上来就问你把女儿的孩子怎么样了的架势,毕竟裴廷清是裴家财阀的掌控人,连他这个岳父都不敢招惹。
而且如果这只是一场误会,他们太过分了,最后也难以收场,所以宁父沉稳地问报道是怎么一回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希望裴廷清给他们和外界一个合理的说法。
裴廷清在十多个各有心思的人中从容地走过去,随后坐在沙发上,他双腿交叠着,一条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在剑拔弩张所有人都审视着他的情况下,裴廷清依然优雅而尊贵的姿态,仅仅气场就凌驾于任何人之上,顿时消弱了他们的战斗力。
裴廷清这才波澜不惊地说外界的报道纯粹是空穴来风,媒体本来就是这样,他们不该大惊小怪,作为当事人的他们应该理智面对、处理,怎么能像现在这样起内讧?
宁怜梦的大哥接过裴廷清的话说并非是媒体无中生有,某记者曝出了一条讯息,裴廷清此刻才有时间去看报道,那条讯息正是下属发给霍惠媛的。
裴廷清和裴宗佑把霍惠媛送去医院时,那种紧急情况下确实忘记拿走霍惠媛的挎包和手机了,应该是后来赵兰蓉借用霍惠媛的手机,把讯息内容公布出去了,所以这条讯息不会有假。
而媒体记者将矛头指向霍惠媛,说是霍惠媛这个婆婆与儿媳妇不和,先是用药物弄死了宁怜梦肚子里的孩子,再以保胎为由把宁怜梦送去医院,秘密做了引产,并且媒体记者开始了各种推理。
比如霍惠媛不能生育,裴宗佑为了要继承人,曾在外面有多个私生子,霍惠媛善妒,也为了保住自己裴家长夫人的地位,这些年不知道杀害了裴宗佑多少私生子…………等等霍惠媛的这些罪名,裴廷清看过后不是不生气,他攥了一下拳头压制住了。
或许也就只有他们几个当事人知道裴宗佑在外面并没有固定的情人,更不可能有私生子,所以何来霍惠媛杀害多名私生子一说?而关于裴廷清十四岁时借用黑道势力玷污了裴宗佑那个怀着孕的情人,后来他查得更清楚才知道那个情人早就被裴宗佑打发掉了,不久后做了其他男人的情妇,肚子里的孩子是其他男人的。
但此刻媒体把这仅有的罪名也施加到霍惠媛身上了,当年知道这件事是裴廷清做的,也就只有李嘉尧和那些执行任务的下属,以及当时已经跟在李嘉尧身边的蔚承树,所以毋庸置疑,赵兰蓉必定是从蔚承树那里得知了这件事,如今再曝光给媒体。
不管这是蔚承树之前做的事,还是刚刚发生的,裴廷清觉得过去自己对蔚承树真是太仁慈了。
另一方面再说回来,如果霍惠媛不能生育,那么裴廷清也就不是裴宗佑和霍惠媛的儿子了,裴廷清的亲生母亲是谁?更重要的一点是像裴廷清这样的私生子身份,怎么能做裴家财阀的掌控人?
于是也就演变成了另外一个性质,裴家几个人自然知道裴廷清的身世,当时就不是很赞同裴廷清接管裴家财阀,此刻他们再次抓住把柄,当然想要裴廷清让出裴家掌控人的位置,尤其是裴廷清的三叔和三婶最为反对裴廷清,毕竟裴廷清若是让位了,那么下一任就是裴廷清的三叔或是裴毅贤。
但是宁家这边不同意,裴廷清是他们的女婿,若是裴廷清不再是裴家掌控人了,对他们没有好处,所以宁父几人支持裴廷清,裴家这边冷嘲热讽地反问这是他们裴家的家事,宁家人有什么资格干涉?
宁怜梦的姑姑接道宁家二小姐既然嫁给了裴廷清,他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怎么没有说话权?…………于是裴家和宁家两方争论了起来,病房里一番唇枪舌战,别提有多激烈。
而裴廷清这个主角反而置身度外,拿着手机等待着下属汇报裴姝怡生产的情况,只是距离裴姝怡进去产房几个小时了,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出来,按照顺产也该母女平安了,所以是发生什么状况了吗?
裴廷清心下猛地一沉,呼吸也跟着紧起来,握着手机的掌心里都冒出一层冷汗来,再不能冷静下来,只想立即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裴姝怡是否还平安,然而这边战况激烈,他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
裴廷清浑身的神经越发紧绷,焦灼不安地收起手机,正想说些什么时,一直坐在床头的宁母出声制止了争吵喧闹的几人,“你们能消停会吗?”
宁母看着躺在病床上连说话力气也没有、始终一言不发的宁怜梦,宁母心里痛极,握住宁怜梦的手,她冷冰冰地背对着裴家几个人说他们宁家确实没有兴趣干涉裴家,他们只是为了女儿而来,既然裴廷清的解释是媒体报道是假的,此刻宁怜梦肚子也平了,代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那么孩子现在在哪里,总该让他们看一眼吧?
其他人都安静了,纷纷看向裴廷清,裴廷清抿了一下唇,低沉地说:“怜梦的孩子生下来了,手术过程中因为怜梦自身的缘故出现了一些状况,所以不得不把子gong切除了。另一方面你们也知道八个月出生的孩子并不是很好养活,现在孩子正在保温箱里,事后我会安排你们去看。”
十几个人听到宁怜梦往后不能再生育了,面色都变了,随后宁母哭泣着埋怨为什么她的女儿生育这么大的事,不通知他们过来?切除子gong这么残忍可怕的事实,更是让宁母几人难以接受。
而裴家人更在意的宁怜梦这次生的是女儿,子gong切除了,也就代表裴廷清和宁怜梦以后不会有儿子了,那么裴家财阀的下任继承人是谁?反正他们不可能同意让裴廷清和裴姝怡的儿子言峤接管裴家财阀。
如此,便又有了反对裴廷清的理由,裴廷清的三叔很强硬地表明要么裴廷清和宁怜梦离婚后,再另外娶妻子,要么裴廷清就让出裴家财阀。
裴廷清清楚就算他不要裴家财阀了,这些人也未必会放过他和裴姝怡,他们有可能会斩草除根,既然如此,那么他为什么要把裴家财阀让给其他人?更何况裴宗佑那一派的也不会同意。
裴廷清还没有说什么,宁家那边的人再次愤怒了,若是宁怜梦和裴廷清离婚了,那么没有生育能力,并且被裴家财阀不要的女人,以后还怎么嫁人,宁怜梦要受多少来自外界的舆论?他们宁家的声誉被毁,宁家人的颜面何存?
如此,宁家和裴家两方便又是一番精彩绝伦的唇枪舌战,不过并没有谩骂侮辱之词,也没有要打起架来,毕竟都是有修养的人,他们拼得是谁的口才好。
面对这种状况,裴廷清依旧是一副高高挂起、事不关已的姿态,他不用费那个口舌加入其中,因为宁家人维护的是他,有人自愿给他当枪使,他何乐而不为?
而宁怜梦此刻只剩下几口气在,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听着病房里的喧闹,她实在是烦透了,用最大的力气说够了,让裴家和宁家人滚出去吵。
然而这种时候连宁家人都忽略了她的感受,更重要的是为她讨回一个公平,所以宁母也只是安慰了女儿几句,随后再次跟裴家人争论起来。
下属在这时打电话给裴廷清,裴廷清起身走去内室接通,下属在那边说裴姝怡的女儿生下来了,但并非是顺产,而是剖腹,好在母女平安,裴姝怡被送入病房了,孩子交给了医生安置在了保温箱里。
裴廷清闻言胸腔震动着,既狂喜,心又如刀子绞着一样痛,剖腹产自然比不上顺产,过后要承受很多疼痛,裴廷清太心疼裴姝怡,等会见到裴姝怡,他一定要好好感谢裴姝怡把他们的女儿带到这个世上。
裴廷清的眸子里一片通红,就在对他最好的母亲霍惠媛死去的那一刻,他的女儿也来到了这个世上,大悲大喜之下,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裴廷清心中翻涌难以抑制,他握起拳头抵在唇上,半晌后才打开内室的门走出去。
裴宗佑从昏迷中醒来后听说了这边的情况,恰好在这时赶过来。
他身上穿着病服,有些体力不支地用手臂撑在门框上,仿佛也只是霍惠媛死后那么几个小时的时间,平日里看着不过四十岁的男人,此刻站在这里,眉宇苍白疏落,忽然间就苍老了。
十几个人停止了争吵,都有些诧异地看着似乎病重的裴宗佑,担忧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裴廷清大步走过去扶住裴宗佑,在说出霍惠媛因突发病症于几个小时前死在手术台上的消息时,裴宗佑的眼睛里越发通红了,热泪差点再次滚落而出,而若不是他的胳膊被裴廷清支撑着,估计整个人会再次栽倒下去。
裴宗佑的话音落下后,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十几个人从震惊中缓过来后,皆是表情肃穆而悲痛地低下头,为霍惠媛默哀,劝着裴宗佑保重自己的身体。
裴宗佑讽刺地回答只要他们这些人不要找事就好了,就为了外界的报道而自相残杀,也太愚蠢没有脑子了。
裴宗佑在裴家到底最有威望,一番训斥后那些人也不敢多说什么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就这样平息下来,但也只是暂时的,毕竟目前最重要的是操办霍惠媛的后事,应付外界。
霍惠媛被送去了太平间,在转送到殡仪馆之前,裴宗佑执意要陪霍惠媛一段时间,裴家其他人都在外面,裴廷清沉默地站在裴宗佑身侧,裴宗佑跪在床头,趴在霍惠媛的胸前,紧紧握住霍惠媛冰冷而僵硬的手。
过了不久,裴廷清听到裴宗佑压抑的哭泣声,裴廷清用力地闭上双眼,有湿热的液体滚落而出。
后来裴宗佑回了病房,等到裴家和宁家一些人相继看望过离开后,裴廷清并没有走,他为裴宗佑盖好被子,让裴宗佑好好休息,霍惠媛的葬礼他会好好地办。
裴宗佑摇摇头,乏力地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再睁开,见裴廷清仍旧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裴宗佑嘶哑地开口对裴廷清说:“我没事,你去看看姝怡和你们的女儿吧。她刚生产过,暂时不要让她知道这些事,尤其是你妈死的消息,先瞒住她。”
裴廷清的唇抿成一条线,凝重地点点头,“好。”,他其实有话想问裴宗佑,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说,走出去关上门离开了。
裴廷清更加担心裴姝怡,也就没有立即去看他们的女儿,他去了裴姝怡的病房。
裴姝怡刚从麻醉中醒过来,裴廷清几步走过去在床头坐下,紧握住裴姝怡的手,裴廷清嗓音沙哑地说:“我们的女儿很好,现在在保温箱里。”
裴姝怡闻言泪水从眼中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