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摸摸脖子,汗津津的,两手又在左右摸了会儿,找着蒲扇使劲扇了几下,还是热,连风都是热的。零点看书
她心里念叨了几句“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终于还是忍不住翻身起床,把帕子投进冰盆沾湿了,擦擦脸和脖子,扭头看看童嬷嬷,见她没醒,又悄悄擦了臂弯和后背,才觉得舒服了些。
床上的席子被体温焐得热乎乎的,她不想躺了,便踮着脚走到门口,取下门闩上挂着的铜锣,搬了把交椅坐下了。
微风拂面,四周万籁俱寂,码头上的点点灯火影影绰绰,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曼春摇着扇子,越发没了睡意,心里想着回到京城以后的事。
“咚。”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好像木头相撞的声音,曼春吓了一跳,坐直了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心里道多半是河里的什么东西顺着水流撞到了船上,便打算回去继续睡觉,刚一起身,就又听到了刚才的那种声音,还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咬了咬唇,放轻了脚步站在走廊上左右看看,又扶着栏杆探头朝下望了望。
今天是个大晴天,月亮明亮得很。
看到下头的景象,她大吃一惊,幸而理智回笼,克制着掩住口退了两步,蹑手蹑脚的回到屋里摸起了铜锣和锣槌。
“有贼!有贼!”一阵急促的锣声骤然而起,不仅将整个船上的人都惊了起来,连附近的船也都惊动了。
各个舱室逐渐亮起了灯,童嬷嬷离得近,是最快反应过来的,她冲了出来,曼春把锣交给她,“嬷嬷,继续敲!别往外看,船下有贼人!”
童嬷嬷一听非同小可,压低了声音急切道,“姑娘快回去躲着!”
曼春使劲摇摇头,鞋也顾不得提,跑去隔壁使劲敲门。
正在这时,一道火舌冲天而起,吓得童嬷嬷大叫一声,“着火了!”
曼春扭头一看,越发焦急起来,火势来得突然,定是用了助燃之物,她喊了一声,“姐姐!快起来!”
话刚出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唐曼宁披散着头发,身上的衣裳也不整齐,曼春拉了她就跑,来到唐妍门前时,正遇上唐妍从屋里出来,“怎么回事?!”
“有贼人放火烧船!”
唐妍见到火光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吩咐随行的仆役都戒备起来,或灭火,或警戒,或搜索贼人,又叫人去码头上找个干净地方,一项项有条不紊。
她见几个孩子都到齐了,“都先去码头上待着,行李让人搬到岸上去。”
唐曼宁拽着妹妹就要下船,曼春道,“我回去拿件衣裳。”
唐曼宁一时没拽住她,气得一跺脚,就要去追,被唐妍一把攥住手臂,“快跟我下去!”
“我妹妹……”
“她不是说了去拿件衣裳,你先跟我下去!”唐妍不由分说拉着她下了船。
曼春跑回自己的房间,从箱子里摸出那个装了银票的围肚系在身上,又找到钥匙,就开始帮着童嬷嬷收拾东西。
童嬷嬷把她往外推,“姑娘先下船!这里有我呢!”
宋大家的、姚氏还有几个丫鬟冲了进来,曼春看见她们,暗暗点了点人数,不禁松了口气,“都没受伤吧?”
她只留下了年纪小的春雁和小五在身边,让其余的人都去给童嬷嬷和姚氏帮忙,又叫宋大家的去找王勤和宋十三,让他们匀两个人来帮着抬她和姐姐的行李,便去了隔壁,见这边只有赵七家的领着几个小丫鬟急匆匆的收拾东西,皱眉问道,“葛嬷嬷和李嬷嬷呢?”
云珠见到她,吃了一惊,“二姑娘还没下船?”
“这火一时半会儿的还烧不到二楼,我问你话呢,葛嬷嬷和李嬷嬷呢?”
赵七家的过来答道,“她们陪大姑娘下船去了,李嬷嬷要去安排两位姑娘的住处。”
曼春见她们这里只有赵七家的和几个小丫鬟,心道不等收拾好,火就烧上来了,对赵七家的说道,“就你们这几个人,要收拾到什么时候?钥匙呢?”
云珠道,“钥匙在我这儿。”
“贵重的东西扔箱子里,钥匙你拿好,赵七嫂子——把被褥拿包袱裹了,紫光、霞光——你们没力气,抬着包袱送到船头那里守着,那边儿宽敞。”
见云珠吃力地抱着个小箱子要往大箱子里塞,偏偏大箱子里装了太多东西,箱子盖就差一两寸怎么也合不上,曼春问她,“这里头是什么?”
云珠小声道,“是姑娘的首饰。”
曼春蹙眉,四下看了看,伸手使劲一扥就把门上的幔子扯下来了,“用这个包上,一会儿你抱着下船。”
童嬷嬷和姚氏两人抬着箱子出来,见她还没走,就急了,“姑娘快下船去!”
曼春跟玉珠要了姐姐的披风,就下了船。
半路遇到被唐曼宁差来寻找她的葛嬷嬷,“我的二姑娘,您这是跑哪儿去了?可把大姑娘急坏了。”
曼春道,“姐姐屋里人手不够,快去找人来帮忙。”
唐曼宁早在码头上等得心急火燎,无奈周围一群人拦着她不让她再上船,见曼春总算下来了,不禁又气又急,“你不要命了!”气狠狠的训斥了一顿,才抱着她哭了起来。
唐曼宁骂也骂了,唐妍不悦道,“你这孩子,也太莽撞了。”
曼春连忙告罪,唐曼宁揽着她直掉泪。
牛氏让女儿留在船上,由仆妇们簇拥着下了船,见到唐妍便请她去自己船上,唐妍哪里走得开?就叫几个年幼的孩子跟着牛氏去。
唐曼宁身为长女,这个时候是不能躲的,她催促曼春跟着牛氏去船上避一避,曼春却摇摇头,不肯去,“我陪着姐姐。”
唐曼宁拗不过她,便让她留下了,她自己心里也是害怕,有曼春陪着她,多少能安心些。
结果只有年纪最小的李姿被送去了牛氏船上。
牛氏不放心女儿,又不好丢下唐妍,只能干着急,唐妍道,“你先回船上去吧,你家女儿身子不好,离不得人,也替我看着我们家小丫头。”
正在这时,袁谦带人拖着个受伤昏迷的男子过来了。
原来他船上的护卫见到火起,就留心注意水面,见到有条小船行踪可疑,喊了几声,对方不仅不回话,反而往远处逃窜,就趁着对方还没逃远射了一箭,正射中了其中一人,那人跌倒在水里,他的同伴不及救援就跑了,等把人捞上来,见还有气息,伤得不算重,简单上了些药就把人拖过来了。
唐妍皱眉道,“别叫他死了,必要问出主谋!”
码头上渐渐聚集了不少人,船上的行李被一箱一箱地搬下来,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出去找客店的人还没有回来,唐妍有些着急了,花嬷嬷道,“要不派人去驿馆和孙千户那里去问问?”
提到驿馆,唐妍才惊觉事情不对,“驿馆那边怎么没有消息?”
这夏镇虽然繁华,却并不太大,驿馆又离码头颇近,这边发生的事没道理驿馆会不知道,如今火都快灭掉了,眼下除了码头上的一些值守兵士,竟然没有人来过问。
想到这里,她叫过一个军士来,“你们长官在哪里?”
那军士施了一礼,不敢抬头乱看,答道,“适才已经派人回去禀报了此事,请夫人少待。”
唐妍冷着脸,心头的怒火却越烧越旺,正要再说,忽然听到一阵阵马蹄声。
码头上围观的人群很快被驱散,孙承嗣一身甲胄,下得马来,先向唐妍赔罪,“侄儿管辖不力,让您受惊了。此处不宜久留,侄儿在城里有座宅子,才刚修缮过,一应都是新的,请姨母和表弟表妹们先移去那边歇息歇息,容后再向姨母赔罪。”
唐妍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一身装扮,“你这是——”想到码头上人多口杂,她立即闭了口。
袁谦捉到的那人虽然不愿开口,可他身上的东西有不几件都是军中制式,也不知孙承嗣手底下的人使了什么手段,不久就弄到了供词。
孙承嗣让沈凤带领五十军士护送唐妍她们进城,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唐妍吩咐人去把李姿再抱回来,对牛氏道,“今夜恐怕要不太平,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进城?”
牛氏自然是求之不得,忙吩咐人去收拾行李,又和袁谦说了一声,让他也赶紧收拾东西。
这夏镇的千户所原本便是用来维护漕运治安的,新筑的砖城也是为此,工部和户部在此处皆有分司,沈凤拿着令牌让城门官开了门,本地郭县令才匆匆而来,诚惶诚恐的请唐妍她们去县衙歇息,唐妍这时候已经冷静下来,她婉言谢绝了郭县令,“已是夜深,就不多打扰了。”
好言安抚了那郭县令几句,定下明日请郭太太过去叙话,才又缓缓向孙家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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