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春翻了个身,一手撑在窗台上向外看去,正疑惑着,就见上房里冲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是棠哥儿是谁?
“快拦住他!”
王氏疾步赶了出来,院子里的人听见动静,也都急慌慌的去拦,一个穿着绿绸衣裳的年轻妇人冲了出来,一下子就抱住了棠哥儿,棠哥儿在她怀里哭叫挣扎,“放开我!我不要在这!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那年轻妇人嘴里哄着劝着,无奈棠哥儿却是不听,挣扎着要妇人放开他。零点看书
王氏气得语气严厉了几分,“胡闹!这里就是你的家!”便吩咐那妇人抱着他回了上房。
听着上房的哭声,曼春皱了皱眉,先前听姐姐说这个小弟因幼时身体不好,经人指点被寄养在了太太娘家,倒也太太平平的长大了。去年王氏回京,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要接回他,只是如今看来,人虽回来了,心却还在那边——这也是难免的,毕竟是从小在他外祖母家养大,王氏又不能常回去,这里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他从小熟悉的地方,又怎么能适应?何况王氏那样的性子,一句两句好哄,如今接回来已经半年多了,这孩子还是不受教,恐怕王氏也没有多少耐心了。
果然,没多大会儿,上房里便传来了一阵呵斥声,却不是呵斥棠哥儿,而是斥责他的奶娘。
曼春扭头看看童嬷嬷,又看看姚氏,见几个小丫鬟都停了手里的活儿,轻声道,“你们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别人的事不许多掺和。”
小丫鬟们见她神色肃然,便都敛声应是。
唐辎这一房所在是个二进的小套院,外一进花木扶疏,两边的屋子不高,曼春进来时瞧见门上都上了锁,显然是不能住人的,内一进就是她们如今住的这处院子了,后面没有后罩房,倒座房倒是有的,之前她就看见伺候陈姨娘的兴儿坐在倒座房尽西头的一扇门前绣帕子,想来那里就是陈姨娘的住处了。
但是除此之外,这院子里并没有多少空闲房子,她这屋里就是安排值夜最多也就安排两个,其他的人都得另找地方住。
好在宋大家的带来了好消息,“后头的园子才刚修好,府里拨了一批人过去伺候,都安排到那边儿的群房去了,这边儿就空出了不少地方,管这事儿的倒不是个难说话的,我给她带了几样南边儿的东西,叫她给腾了两间空房,尽都住得下。”
曼春听了,点点头,“这府里的事你熟悉,就多操些心,有什么事儿该提醒的,不用顾忌,花了多少银子,该报上来的就报来,只要日子过得舒心,别的也没什么。”
听了曼春的话,宋大家的悄悄松了口气,笑道,“是,该花的花,该省的还是得省,姑娘如今回来了,府里的规矩是要去太夫人那里晨昏定省的,只要太夫人不发话,谁也不能怠慢,这事儿可比什么都重要。”
之前童嬷嬷和宋大家的就已经说过一些府里的规矩,眼下又把这事儿提了一遍,不外乎是觉得此事重要,曼春自然是听懂了,看看天色,她道,“一会儿去打些热水来,等吃了饭,你们也都回去整理整理、梳洗梳洗,下午把我的衣裳拿出来收拾收拾。”
午饭是各房的人直接去厨房领来,曼春的饭被单独分了出来,王氏带着唐曼宁和唐棠在上房吃,童嬷嬷恼恨王氏半点体面也不顾,面上不免有些难看,曼春倒是已经习惯了,笑道,“自个儿倒也素静,不然只怕要没了胃口。”
六菜一汤,热菜已经半凉,童嬷嬷摸着盘子底儿,“好在咱们还有炉子,炭也还有些,热热再吃吧?免得冷了肠胃。”
“等炉子升起来得到什么时候了?这一顿先凑合着吃吧,反正汤是热的。”
宋大家的笑道,“府里的饭菜一向是这样,也就上头的几位主子因为有小厨房才能吃着热菜,别人都差不多,有条件的都得拿炉子热一热再吃,姑娘忙活了一上午顾不上,我们在这儿收拾的时候就悄悄儿把炉子燃上了,这会儿正好能用。”
曼春道,“既然如此,就把炉子提进来吧,避着些别让人瞧见了,又是事儿。”
童嬷嬷把几盘热菜端给宋大家的,小声嘱咐,“查一查。”
宋大家的道,“你放心。”
然后曼春就见宋大家的热好了菜,从一只小布包里抽出几根亮晃晃的细长银针,挨个儿插在几盘菜里,她面前的两道凉菜和汤饭也没落下,略停了一小会儿,又把几根银针都抽了出来,见没有变色,才将一双象牙筷子递到她面前。
曼春暗赞几位嬷嬷细心,便放心的吃了,童嬷嬷和宋大家的在一旁支了张小桌陪着。
待吃好了饭,宋大家的把碗盘送出去了,拿钱去大厨房要了两桶热水来,曼春有些诧异,“这个时候还有热水?”灶上的婆子们虽说吃饭晚,可到了这个时候炉子也该熄火了。
宋大家的笑道,“厨下那些婆子一个赛一个的精细,知道今天两位姑娘回来定是要梳洗的,就备了热水要赏钱呢。”她比了个数,“我自作主张,没请示姑娘就给了她们半吊钱,算是花钱买路,以后也好说话。”
曼春见童嬷嬷没说什么,知道这多半是侯府后宅的常态,就道,“不够了就去跟童嬷嬷支。”
曼春洗了头,又擦了身上,留了小五和小屏在屋里,让其他人都随着宋大家的去了后头群房收拾行李,顺便跟着认认路,因热水还有半桶,叫小屏她俩也去轮流梳洗,一个在屋里洗,一个就在门口守着,免得被人冲撞了。
这个时候却从院子外头进来个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两个精干婆子,看韦嬷嬷那殷勤样儿,想来是哪位夫人、太太跟前伺候的,好在她这厢房门上挂了帘子,曼春叫小五先端了盆去屏风后头躲躲,等了一会儿,没见上房有什么动静,便小声叫她赶紧把头发冲干净。
曼春坐在炕上,身旁就是大窗户,因是夏日,上头贴了淡绿色的细纱,外头瞧里头模模糊糊,里头看外头却分外清明。
过了约有两盏茶的工夫,韦嬷嬷又殷殷勤勤的把那中年妇人送了出来,曼春见那妇人衣衫体面,眉宇间难掩傲气,心想不知是谁那里服侍的管事嬷嬷。
小屏和小五两人把水提出去倒了,回来给曼春擦了凉席,便撒开帐子服侍曼春躺下午睡,刚睡下,唐曼宁就过来了,见曼春起身,带着歉意说道,“扰了你歇息了。”
曼春抬手拨开纱帐,“不妨事,我也才刚躺下,刚才来的是谁?”
“是祖母身边的嬷嬷,过来问咱们人手够不够用,要不要再拨几个人过来,这都要住不下了,哪敢再要人?打发她走了。”
“服侍的人尽够了,再说塞进来的也不知是什么样儿的。”
“就是啊。”唐曼宁深有同感,她有些无奈,“还有一事要和你说,咱们在泉州时少有拘束,今后却是不能了,晨参暮省的规矩不可马虎,祖父每日卯时上朝,寅正时分就要从家里走,因为时间太早,所以早上咱们是见不到祖父的,卯正二刻去曾祖母那里问安,祖母早晨忙碌,大家都是去曾祖母那里时顺道一起给她请安,辰正用早饭,午时用午饭,晚上请安是在申末酉初,冬天时早晨晚两刻钟,下午早两刻钟,祖父从衙门回来会待在正院,到了时辰就去曾祖母那里,从太夫人那里请安回来后就不用再去祖父和祖母那里,各房在自己院子里吃,一般是各吃各的,不过有时候太夫人也会留饭。记住了没?”
见曼春愣愣,她失笑,“记不住也没关系,从今天晚上起,我做什么,去哪儿,都叫人来跟你说一声,你只要跟着我就行……晚上妆扮得体面些,曾祖母喜欢我们穿得鲜亮些,还有,在祖父面前一定不能失了仪态。”
被她啰嗦这一会儿,曼春也没了困意,“要不姐姐看看我晚上该穿什么吧,免得穿得不合适叫人笑话。”
唐曼宁对穿衣打扮颇有心得,以往也不止一次的替曼春出主意,不过这一回她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爽快应下,反而迟疑了,曼春不是不识眼色的,转而叫小屏和小五去端茶来,“说了这一会儿话,口都干了,姐姐要喝什么茶?”
“什么都行,只不要浓茶。”唐曼宁想起之前母亲警告她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今年京城时兴的花样儿和去年不一样,去年的款式不要再拿出来穿了,三妹妹和四妹妹都是好强的性子,犯不着让她们拿了话柄说些难听的话。”
见曼春神色茫然,唐曼宁道,“你不记得了?三妹妹是二叔家的,四妹妹和五妹妹是三叔家的,五妹妹乖巧些,随了三婶婶的脾气,那两个……她们说了什么,你不用多理会。”
去年唐妍从京城带到泉州的新花样曼春是知道的,不过她并不太中意那样子,只做了几件出门做客时穿的大衣裳,别的都是照着她自己的喜好做的,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突然吞吞吐吐的,不过想也知道多半和王氏脱不了干系。
她笑了笑,“知道啦,别的样式也有,还有两件新做的没上过身的,晚上请安我找件喜庆的颜色穿上就是了——对了,棠哥儿是怎么了?是想王家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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