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笙拿了东西就没有再多留,拿着那封信就回了顾宅,正好是晚上,顾良正在书房里看书,顾笙就直接去了顾良的书房。
“父亲,我可以进去么?”顾笙敲门问道。
“阿笙?进来吧。”顾良轻声答道。
顾笙一进去就看到顾良脸色有些疲惫,不禁诧异道,“您这是怎么了?”
顾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我这辞官的消息一传出去,我的一众老友就纷纷来劝,与他们废了许多口舌罢了。”顿了顿他又叹了口气,“当时只争一时意气,说辞就辞了,这后续的问题却忘了解决,还有那些军中的小崽子们,如今我突然走了也不知道要难过成什么样,更不知之后会由谁来接手,待他们会不会好?”
顾笙坐到顾良身边,安慰道,“父亲,如今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就不必想那么多了,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您怎么也不可能庇护他们一辈子的不是?”
顾良点头,“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唉!”他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了。
顾笙明白,这种事不是懂道理就可以的,这种心里的事情还是需要时间来治愈,因此也不再多劝,而是从怀中拿出在顾府找到的信递给了顾良,“父亲,这是我今天在顾宅找到的东西。”
顾良一愣,接过信封看着上面的字迹,不需顾笙多说他就知道是父亲的。
“老爷子想来也是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这是我在他书房里找到的一个十分隐秘的暗格里头发现的,想来里头就是我们要找的真相了,这是老爷子指名给父亲的,我便没有拆开而是拿回来给父亲看。”
顾良目光复杂的捏着那信封,不知道真相的时候迫切的想知道,待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却又会犹豫了,真相总是沉重的,谁知道这真相将给他带来怎样的冲击?
顾笙理解他的这份心情,因此也没开口催促,就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她知道,就算父亲犹豫,但最后他还是会打开看的,因为他是顾良啊——那个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镇国大将军顾良!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坐了多久,顾良终于抬手去拆那信封,手微微带着一点颤抖,但是目光却是坚定地的,真相他必须知道,不能因为畏惧它将可能带来的后果而逃避。
看着顾良的脸色越来越沉,顾笙想,这真相恐怕不太美妙,待顾良看完,他沉默着将信件递给了顾笙,顾笙也没客气,接过来就看了起来。
看完了信件,顾笙无奈了,事情果然还是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了,与她猜想的一样,杀害了她亲祖父亲祖母的人,正是顾老爷子。
大概也是怕这封信落在别人的手里头,因此信里的内容写的含糊,丝毫没提起顾良的身份来,只说年轻的时候他奉主子之命曾杀害过一对无辜的夫妇,当时那夫人还抱着个娃娃,致死还紧紧抱在怀里,他见此心生不忍,终是留了那孩子一命,后来他每每想起此事都觉得十分惭愧,觉得十分对不起那家人,虽然后来做了许多来弥补,但是做错了终究是做错了,他不求那孩子能原谅他,只希望不要殃及他的家人子孙。
虽然看起来是一封很普通的信,但顾笙和顾良都知道,这信中指的那个孩子就是顾良,而那对夫妇就是楚国的前太子。
“顾老爷子指的主人……父亲,现在,你还对他有愧么?”顾笙淡淡说了一句,这主人自然就是当今的皇上,当时他并非太子,还是靠楚国的帮助才最终得了这皇位,以前还不知道楚国为什么要帮他,如今倒是知道了,他们不过是互相帮助罢了,魏皇帮楚皇杀了当时名正言顺的太子,帮楚皇得到太子之位,然后楚皇也帮魏皇得了太子之位,当真是双赢的合作啊。
只是可怜她祖父一家成了这交易的牺牲品。
“我以为对我恩重如山的人,转眼之间竟都成了杀我父亲的仇人……呵呵,当真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顾良看起来很是痛苦,也很是迷茫,对于他的杀父仇人,他应该复仇么?可是那两人都是一国之君,他如今不过一介庶民,他又有那个能力么?
顾笙握了握顾良的手,“父亲,不要太伤心了,对于顾老爷子……父亲其实不必太过责怪了,毕竟人已经故去多年,又只是受人指使,何况还隐瞒着收养了父亲,恩与过相抵,我们也没为难他的子孙,不如放下。”
“那……我该去追究那两个罪魁祸首么?”
“父亲,只要你想,怎么就不行呢?那两个人无情无义,一个残害手足,一个为了皇位勾结他国皇子,甚至如今又对父亲起了杀心,若是让他们两人知道了父亲的身份,那定然不会留您的,我们注定了是对立面,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您又何须犹豫?”
“可是……”顾良眸色暗了暗,“如今我不过一介庶民,又如何能撼动那两个庞然大物?早知道……早知道我当初就不要那么冲动辞了官位,若是还有兵权在手,动摇他南家的皇位也未尝不可,届时再用魏国对付楚国也还有几分胜算,如今却是……”
顾笙摇了摇头,“父亲何必自欺欺人?就算您真的还是那个镇国大将军,您又真的会这么做么?”
顾良嘴唇动了动,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是啊,那些他带领着保家卫国的将士,他真的能狠下心带着他们去对抗他们曾拼死保卫的国么?届时他又真的能因为一己的恩怨让魏国的将士们去拼命么?他……做不到的,更何况说起来容易,要是真的做起来又哪里会那么简单?就说想要推翻南家的统治就极难,楚国和云国可都盯着呢,一旦魏国内乱,他们势必会插上一脚,届时恐怕也不过是为了他人做嫁衣,而魏国若是灭了,那他顾良就是千古罪人!
顾笙看着顾良神色不停变幻,知道他想清楚了,于是轻声说道,“别说现在已经没了那个机会,就算有,这也是下下策罢了,即使复仇成功,我们也将成为千古罪人,无论是魏国还是楚国的百姓都会唾弃我们,可明明是那两个人错了不是么?为什么我们要因为他们的错误而让自己走上不归路?这太不划算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放下仇恨按照原来那样隐居么?”顾良皱眉,眉眼之间满是迷茫。
“没错。”在顾良诧异的目光中,顾笙缓缓笑了,“您没听出,我就是让您和娘按照原来的计划去隐居,剩下的一切,交给我就好。”
“这怎么行?”顾良一听顿时强烈反对,“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们去隐居却让你冒险?这绝对不可能!”
“您别激动,听我说完。”顾笙安抚着激动的顾良,“来,喝口茶听我慢慢说。”
“首先是魏国,若是我猜的不错,不久之后将会有一场内乱,而那个发起人是祁王南瑾寒。”
“什么?”顾良皱了皱眉,有些不相信道,“祁王虽然很有野心,但是如今几经打压,现在一直都安安分分,连早朝都不再去了,就在府里头安稳度日,怎么会发动内乱?”
“您也说了,南瑾寒是个野心很大的人,那他经了这么多打压,怎么会甘心就这样沉寂下去?如今的安分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他在制造一种假象,让大皇子和皇上会掉以轻心的假象。”
闻言,顾良思虑半晌,还是狐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能确定么?”
她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她了解南瑾寒,她用了十年的时间去了解他,又怎么会连他这点心思都猜不出来?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告诉顾良的,于是她只笑了笑,“您也知道我与祁王直接有梁子,自然是会多关注几分,在茗烟让人刻意关注的情况下终于让我发现了蛛丝马迹,比如他如今虽然看起来安分,但其实府中的谋士可是一个都没遣散,如此不是很奇怪么?没有遣散那些谋士,就足以说明他的野心还在,另外还注意到他的人曾偷偷去过几次兵部尚书家里……这样一来,父亲应该信了吧?”
顾良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信了,不过……
“就算他发动内乱又如何?你想趁机做什么?”他皱着眉,看起来很是担忧,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顾笙早就猜到这些了,也早就想过应对之策,而且很显然,她的应对之策都是她自己想做的,并没有把他算在里头。
“爹您想多了,我可没想趁乱刺杀皇上,那样的话就算成功了,我也还是乱臣贼子,我才没那么傻呢,况且很有可能我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就会去云国和你们团聚了。”顾笙笑着说道,“您怎么不想想,楚皇可不是安分的人,如今魏国和楚国的联盟已经不大牢固,若是楚皇知道魏国将会有内乱,他会不插上一脚?”
顾良皱眉,“可是楚国离这边尚远,等到那边接到了消息,恐怕这边都已经结束了。”
顾笙挑起唇角,“您忘了,这边不是还有个质子燕淮在么?由他提前透露消息过去不就成了?”
顾良沉默了一会儿,“你是想借楚国之手灭了魏国?”
“有何不可?”顾笙挑眉,“反正也不过是狗咬狗罢了,最后谁胜谁负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顾良脸上有挣扎之色,“如此虽然我们不必费什么力气就能报仇,但这受苦的依旧是天下百姓啊!我们怎么能……”
“父亲!”顾笙紧紧盯着顾良,目光带着冷厉,“您觉得如今百姓安居乐业么?您一路从漠北回来莫非看不到么?贪官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可是这些上位者又在做什么呢?他们在争夺权位,他们在残害忠良,您觉得任凭他们稳稳的坐在那个位置上,百姓就能安稳度日了么?莫不如换个英明的君主,才能从根本上得以改变,而不是而过且过苟且偷生!”
顾笙一番话掷地有声,震的顾良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你说的对,是父亲为难你了,既想复仇又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哪里又那么便宜的事?你能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本是为父带来的灾祸,却要你如此费心,为父很是惭愧……”
顾笙见唬住了顾良,眉色缓了缓,“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我是您的女儿,您的父亲也是我的祖父,又怎么会与我没有关系?父亲莫要多想了。”
两人定下了这些计划之后,顾笙又安慰了顾良几句就回去了,剩下的事情由父亲跟母亲说就可以了,而她则要开始计划如何将父母平安送往云国。
几天之后,一辆简单的马车低调的出了京城,与此同时,一辆豪华的马车从顾宅出发了,后面跟了不少侍卫以及一些箱子,想来里头装的都是值钱的物件。
人人都道,顾良这是准备去江南找兄弟顾青去安居了。
“小姐,他们真的会上当么?”兰汀看起来有些忧心。
顾笙弯了弯嘴角,“放心,他们定会上钩的,身为帝王最是多疑,他知道以父亲的聪明才智定然不会猜不到他起了杀心,所以他肯定会追着那辆低调出行的马车而去,待意识到上当了再回来追,父亲早就已经不知去向了,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会去往云国。”
没错,那辆豪华马车里头坐着的正是顾良夫妇,这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人人都以为这是饵,可其实这里头坐着的真的是顾良。
当然为防万一,顾笙还是派了不少人分成几波暗中跟随着的,只有陆黎的人接到他们夫妇她才能真正安下心来。
“小姐,用不用我去跟着些?”兰汀还是有点不放心。
顾笙想了想,“也好,你去了那边还能帮我看着他们些,你从小跟着我们,母亲对你的话也听的进去一些。”
她那些话只能一时糊弄住顾良而已,时间久了他定然要反应过来,虽然到时候有陆黎帮她看着,她不用担心他们一冲动就回来找她,但是为防他们整日忧心,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安抚着也好些。
于是兰汀应了一声,又带着一队人马追过去了。
几日之后京城中传来一个消息,顾良夫妇去江南的途中遭遇山贼,双双摔下悬崖下落不明,说是下落不明,可谁都明白,摔下悬崖,多半是活不成了。
消息一传出来,皇上深表悲痛,还特意派人送了许多珍贵的物件给顾笙,以示安抚。
百姓们也人人惋惜,道好人不长命!尤其顾笙露过几次面,大家都看的出她面目憔悴,人都瘦了一圈,想想她先是死了夫君,如今又父母双双失踪,实在可怜啊!这个时候人们早就忘了当初将她传的是如何不堪的了。
皇上此时正震怒着看着下面跪着的人,“找不到?怎么会找不到人?再给朕去找!就算是死了也总要见到尸体!”
待那人离开了,皇上有些头痛的揉了揉眉心,那日他看出顾良的诡计,派了不少杀手去追那马车中的人,然而追是追上了,但是那两人见被包围,却是直接跳崖了!明明眼睁睁看着两人跳下去的,可之后去山崖底下找却找不到人!这让他不禁有些忧心,就算他辞了官,可顾良那个人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若是他去了别的国家为别人所用,那他就悔不当初了,所以他不用的人,绝对不能继续活下去!
又过了半月,陆黎那边就传来了消息,顾良已经到了云国,为保两人的安全,陆黎没有带两人回京城,而是选择了一处离京城不算太远的小镇将两人安置下来,同时留下不少人在这边保护,又派人去给当地父母官打过了招呼,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什么了。
已经安置妥当的顾良夫妇二人,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云国三王爷陆黎,竟然就是那黎王南瑾黎!他们一来了这边,陆黎就亲自接待了他们并将他们安置在早已经打点好的宅子里,而且陆黎没有丝毫隐瞒,直接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当初诈死的事一一告诉了两人,两人顿时感慨万分,难怪他们那个倔强的女儿会突然松了口,感情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真是没想到,在他们魏国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混进来了一个云国的皇子,还这么多年没被发现!顾良不禁感慨,这陆黎的心智定远非常人能比,否则如何能守住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在魏国皇宫里安稳待了这么多年?
期间陆黎还提起了一件事,“还要感谢顾将军当初救过姑姑一命。”
顾良一愣,半天才想起,当年似乎的确救过那云妃一回,没想到陆黎记了这么多年,如此看来,他的确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也难怪顾笙独独对她另眼相待。
这也算是陆黎第一次正式见顾笙的父母,自然是努力的要表现的好一些,如此一来倒真的将两人哄得开开心心,完全放心将顾笙交给他了。
末了柳氏还问了一句,“阿笙说你不久之后会去娶她,可依你们如今的身份……”显然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如今顾笙就一个人在那里,又没了顾良的名声震着,受了欺负都没人给她撑腰,她如何能不盼着她能快点过来与她们团聚?
陆黎笑了笑,“您放心,我这边的事已经快处理妥当了,届时自然会亲自前往魏国迎娶阿笙,至于这里头的绊子,我自然会去解决,您无需多虑。”
见他胸有成竹,夫妻两人彻底放心了,于是也不再耽误陆黎,就此将他送走了。
“小姐,为什么要刻意制造出老爷和夫人已死的假象?”茗烟有些不解,明明只要去了云国皇上就拿老爷夫人没有办法了,况且如今看来两人“坠崖”的戏码并没有骗过皇上,皇上如今还在派人在那一片搜查,那又何必费尽周折找那两个奇人假装成老爷和夫人去跳崖呢?
顾笙勾唇笑了笑,“不这样的话又如何能制造出我孤苦无依的形象呢?你不觉得在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欺负’我,才会更令人唾弃么?”
茗烟是个聪明人,顾笙这样一说她也就想明白了,“小姐是想让皇上露出他无耻的真面目?不过……您现在到底是半个皇家人,如今老爷又已经卸去兵权,您手里也只有那一千多的凤羽军而已,对皇上而已并没有什么威胁了,皇上应该不至于再对您如何了吧?”
顾笙笑了笑,“谁知道呢。”
若是那个皇上真的心胸如此大度就好了,也不会逼的她一家人到如此地步。
皇上一直有派人盯着顾笙,想看看能不能从顾笙这边得到顾良的信息,毕竟他真的不觉得顾良会每有任何抗争就与夫人一同跳崖,这里头定然是有蹊跷的,而顾良若是没死,那从顾笙这头自然是看的出来的。
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顾笙这段日子一直表现的十分悲痛,更是一波又一波的派人去找顾良的下落,整个人更是憔悴了不少,在顾笙如此卖力的演出下,皇上终于将信将疑的撤了人手,不再监视顾笙了。
而这个时候皇上又接到了云国的国书,云国三王爷陆黎将要前往魏国,说是为了促进两国友好关系,然而实际打的什么主意却没人知道。
顾笙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几分欣喜,等了几个月了,他终于要来了。
想了一下,顾笙便偷偷又去了一趟燕淮那里。
看着半夜到访的顾笙,燕淮微微有几分诧异,“黎王妃怎么半夜来我这里了?”
“我来,自然是有事要与你商量,不知你楚国现在什么情况了?”
燕淮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隐瞒,“还能怎么样?听说老头子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我那几个兄弟都开始蠢蠢欲动了,毕竟燕池那个人高傲狠辣有余,脑子却并不是多好,我那几个兄弟不服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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