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他们在回去的路上果然又遭到了几波袭击。
不过杜仁早有准备,再有大理寺的人从旁协助,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受伤,反倒又抓住了几个刺客。
一直到回到侯府,顾采薇连忙拿出几只小香囊送给护送他们回来的人。“时间太赶,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正好还有一些之前做的饼,就给你们饿的时候充饥吧!”
护卫们谢过之后,就将香囊都给收下了。
然后他们四个人也就欢欢喜喜的进侯府去了。
这时候时间都已经到了午夜。原本这个时候他们早该睡了,可因为这件事,大家都精神高度紧张,一直拖延到现在才稍稍放松一点。
但杜逸和顾天元都已经不怎么困了。杜逸死活拉着顾天元:“你们到底都对姓武的下了什么药?明明我就站在你们身边,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这样的手法当然只有我们内行人才能看清楚。要是被你们外行都看到了,那我们以后还怎么混?”顾天元得意洋洋的宣告。
杜逸顿时更好奇了,死活拉着他让他说。一方面,他嘴里还甜腻腻的大叫着:“小舅舅,你就跟我说嘛!小舅舅……”
顾天元被叫得浑身不自在。
“你这家伙就和你阿爹一样,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连忙揉揉胳膊,就转过身,“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阿姐姐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关于我和阿姐做的那些事,我有空就告诉你。”
“不行!小舅舅,你现在就和我说啊,我现在就想知道!”顾天元赶紧叫着,小手死活抓住他的衣袖。
两个人就这么拉拉扯扯的走了。
等两个小家伙走远了,顾采薇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赶紧拍拍胸口:“今天真吓死我了!不过,你是怎么办到的,让仵作把他的伤口验作是自杀?”
“我以前研究过自尽的各种方法。”杜隽清回答道,“曾经一度,我不想活了,但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去死,就想着干脆拉几个我讨厌的人下去垫背好了。可是,怎样才能让别人认定是他们对我动的手呢?我就潜心研究了整整三个月,然后……”
“然后你也没动手啊!”顾采薇不解。
杜隽清脸上又浮现出一抹尴尬。“然后,我就迷上了各式各样的凶器,每天就顾着研究这些东西的构造、杀伤力以及打造难度,就忘了自尽那回事了。”
顾采薇顿时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说白了,那就是你根本就不想死!”
“的确。而且要不是我坚持活下来,又怎么会遇到你?”杜隽清浅浅一笑,他主动拉起她的手,“今天也要多亏了你和九郎给我帮忙。”
“那不是应该的吗?咱们是一家人。”顾采薇连忙摇头,“不过……你确定你制造出来的那个伤口能瞒得过所有人去?”
“当然不能。”杜隽清毫不犹豫的摇头,“那个刀口粗浅得很,也就仵作匆匆一瞥,会误以为是自尽。可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就能发现里头的门道。不管角度还是力道,其实都和真正的自尽有所偏差。可是,你觉得武家会有那个耐心让仵作好好检查吗?就像今天这样。而等到了明天,我想就更没几个人对检查尸体上的伤口有兴趣了。尤其是那些坐在上位的人,死一个人对他们来说无关痛痒,但一个铁矿却关乎着大周朝的国力是否能够更加强盛。孰优孰劣,他们心中自有计较。”
“那倒是。”顾采薇低叹口气,“你这个时候把铁矿给提了出来,还真是恰到好处。武家再恨你,但只要狄阁老他们保着你、然后女皇陛下再有所表示,他们就不敢动你了。”
所以他才敢狠心的直接把武成伟给杀了!
只不过,武成伟也的确该杀!
他还真是嚣张惯了,平日里欺男霸女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已经发展到看上别人,那么不管别人什么身份、愿不愿意,他都会痛下毒手的地步!这当然也和女皇陛下对武家人无底线的纵容脱不开关系。偏偏武家根基又浅,家教不严,如此纵容之下,瞧瞧他们现在教导出来的晚辈都是什么德行!
只是……再想到杜隽清被武成伟看上这件事,她又忍不住的想笑。
“叫你一天到晚的给我装的这么高冷禁欲。现在好了,被人给盯上了吧?”她没好气的在他额头上戳了一记。
杜隽清瞬时也沉下脸。“看来还是我给别人的印象不好。我还是将胡子留起来吧!”
“你这根本不是胡子不胡子的问题,而是整体气质的问题好吗?”顾采薇毫不客气的指出问题所在,“你长得白白净净的,身体看起来却又修长窈窕,乍一看和小娘子没多少区别。却偏偏又长了这么一张脸,纯真无害的跟小白兔似的,但眼底都是倔强坚毅,对比强烈、反差极大。要是心无杂念的人还好,可要是遇到那些欲念丛生的男女,他们都会有想把你给扑倒的冲动。更别说如今长安城里物欲横流,这样的男女数不胜数。”
这里头当然也包括她。
杜隽清听后,他立时眉头皱得死紧。“所以,我还是需要强身健体,把身上阴柔的气度给赶走,这样才不会给人想入非非的由头。”
“不,我觉得你还不如提升自己,让自己成为女皇陛下跟前的红人。只要女皇陛下信任你、看重你,那其他人自然就不敢把你给怎么样了。这年头,再强健的体魄也比不上无上的权势。”顾采薇慢悠悠的说道。
哎,要是外公还在世的话,看到这般景象肯定要骂上一句人心不古了。
杜隽清又皱皱眉。“那就双管齐下好了!”
“那也行。反正只要你撑得住就好。”顾采薇无奈摊手。
杜隽清咬紧牙关。“我能撑得住。”
话刚说完,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顾采薇扑哧一笑,就连忙拉上他的手。“很晚了,咱们还是别说其他的了,赶紧睡觉吧!无论如何,先把明天那一关给过了再说。”
杜隽清颔首,就连忙一把抱住她,死死搂着的那种,两个人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这边长宁侯府迅速陷入了沉寂之中,那边武承嗣府上却还灯火通明。
武承嗣冷眼看着跪在跟前的侄子,他一张脸阴沉冰冷,很是难看。
“你说你想要我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叔叔,侄儿请您给我阿弟做主!”武成虞连忙低叫,“我阿弟死得好惨,他是被杜隽清给杀死的!可是杜隽清就仗着自己封底里有一个铁矿,死活不肯认罪。大理寺的那些人也因为这个铁矿的缘故对他无比纵容,竟然就让他逃出生天了!侄儿无能,现在只能来请叔叔您亲自下令,着令三司重审此案,还我阿弟一个公道!”
“你到底是想给你阿弟公道,还是只想让姓杜的去给他陪葬?”武承嗣冷声问。
武成虞怔了怔,旋即咬紧牙关:“最好的结局当然是他们一家都给我阿弟陪葬!凭什么我阿弟死的那么惨,他们却什么事都没有,现在还一家人乐呵呵的回家去了?”
“这件事,以后你还是闭嘴吧!”没想到他话说完,武承嗣却冷冷说了句。
武成虞连忙抬起头。“叔叔,难道您也怕了狄阁老的威势吗?”
武承嗣眼神一冷。“你别在这里给我用激将法,我不吃这一套。”
武成虞连忙低下头,就又听武承嗣说道:“你阿弟既然都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杀了长宁侯一家又能如何?可你既然知道,现在他手里掌着一个铁矿,那个铁矿里的铁质量极好,都已经打造出好几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了,你就没想过,如果这个铁矿为我所用的话,就正好为我争夺太子之位增添了一大助力吗?”
“叔叔您说得对,可既然如此,咱们不更应该灭了姓杜的吗?他不死,铁矿怎么可能落在你手上?”武成虞又想方设法的想将话题拐到弄死杜隽清上去。
但武承嗣却摇头。“现在还不能这样做。铁矿既然是他发现的,那肯定只有对他那里的一切最了解。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先和他打好关系,等到我们把铁矿相关的消息都摸索清楚了,里头的重要位置上也安插上我们的人手,然后再谋划除掉他不迟。”
听着叔叔如此有条不紊的计划,武成虞的一颗心又凉了。
“那么按照叔叔您的意思,现在咱们还要留他一条命?”
“不止要留,而且还要好好的留,以后咱们武家也必须和长宁侯府保持来往。”武承嗣捋着一把美髯,笑呵呵的说道。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武成虞肩膀一垮,眼神也灰败了下去。
“是,侄儿知道了。”他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旋即就转过去,慢慢吞吞的出了书房。
但还没走出去几步,他就忍不住往手背上挠了挠:“怎么这么痒?”
一边挠着,他还看到几小块白色的皮屑被挠了下来,他也不以为意,脑海里依然思考着今天杜隽清在牡丹楼、大理寺里杜隽清的表现,还有方才武承嗣说过的话……他顿时肩膀垮得更厉害了。
“阿弟,你死得真是不值得啊!”他低声感叹着,声音很快被夜风吹走,消弭于无形。
在他走后,武承嗣却满脸堆笑,得意洋洋的拿过桌案上的大周舆图,仔细找到永兴县的位置,顿时满意颔首:“永兴县,在这里。看起来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呢,可谁又能想到,这个地方居然还藏着这么大一个铁矿?如今有了你,我的太子之位就更有保障了!”
说到高兴处,他放声大笑。
身边的小厮等人见状,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笑了没几下,武承嗣突然觉得脖子上一阵发痒。连忙抓了几把,他就看到指尖上沾上了几块皮屑。
他顿时脸色大变,连忙一连声的低喊:“快,去请太医!我脖子上痒,都掉皮了!”
小厮不敢耽搁,连夜跑去太医家里,把睡梦中的太医给抓了起来,死活拖过来给武承嗣看脖子。
老太医年老体迈,好容易今日沐休在家,却被人给拖了过来。可他也不敢抱怨,还必须认认真真的给武承嗣看了看脖子:“国公您的脖子并无大碍,应当是不小心被虫蚁咬了,抹点药就没事了。现在已经入夏了,虫蚁繁盛,以后还请国公不要往草木太过繁盛的地方去了。”
清凉的药膏抹上之后,脖子上瘙痒的地方果然好了,武承嗣才松了口气。“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太医赶紧提着药箱告辞。
这么一折腾,此时外边天都泛起了一阵蒙蒙的白。
不过武承嗣心情好,他连忙站起身,嘴里哼着小曲,慢悠悠的回到房里,还搂着刚收的美妾滚了一圈,才终于放心的睡了。
杜隽清一觉睡到卯时,就连忙起床,一如既往的收拾妥当往卫所去了。
只不过,刚到卫所,他就发现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只是他也并不以为意,一如既往的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现在他刚来这里,还有许多的卷宗要看,今天他的主要目的依然是这一个。
但也才看了不到十分卷宗,宫里就来人了。
“传女皇陛下口谕,宣长宁侯、右骁卫将军杜隽清入宫觐见!”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杜隽清舒了口气,他施施然起身。“微臣领旨。”
简单处理好手头的事物,他就跟着太监进了皇宫。
此时早朝已过,女皇陛下也并没有在大殿之上接见他,而是直接将他召去了御书房。而等杜隽清赶到的时候,御书房里除了狄阁老、张相爷外,还有兵部、户部的许多人,以及武承嗣等一干武家的核心人员。
只简单目光一扫,杜隽清就上前行礼。“微臣见过女皇陛下。”
“爱卿免礼,平身。”女皇沉声说道。
杜隽清连忙谢过,就抬起头,大胆同女皇对视。
女皇见状,她瞬时眉梢一挑。“朕倒是不知,原来长宁侯胆量这么大,居然都敢和朕对视!这世上有你这个胆量的人可不多。”
“微臣手里有东西,心里有底气,那当然什么都不怕了。”杜隽清淡然回应。
女皇双眼微眯。“爱卿这么有底气?”
“那是自然。”杜隽清毫不客气的颔首,“想必女皇陛下今日召微臣进宫,应当就是为了微臣封地里铁矿的事情吧?微臣早已经将铁矿相关的东西都整理好了,请女皇陛下过目。”
说罢,他就从怀里摸出一份卷轴,双手毕恭毕敬的呈上。
一旁的女官赶紧接过来转呈上去,女皇打开略略看过,她顿时目露满意之色。
“照杜爱卿的说法,这个铁矿里产出的原铁质量都不差?”她再抬眼问向杜隽清。
杜隽清定定点头。“不是不差,是至少一半都极好。下官也是让人随便拿几块原铁打造过兵器之后,确定可用才下的论断。”
“哦?这么说的话,长宁侯你是在没有经过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就私自开了矿山,还私底下召集工匠为你铸造兵器了?”马上,就听武承嗣沉声喝问。
杜隽清瞬时眼神一暗,但还是点头。“是,微臣知错,请陛下责罚!”
“算了。你应当也是因为刚发现铁矿,一时六神无主,稀里糊涂才做了错事。现在既然你已经将铁矿献上,之前那点小过错朕也就不多追究了。”女皇陛下连忙摆手,“不过,你说你打造过几件兵器,那些兵器都在哪里?”
杜隽清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为难。
“微臣其实手里拿到的东西也不多,一开始只为微臣的夫人还有儿子一人打造了一把防身的匕首。后来又多得了一块原铁,就让人再给微臣也打造了一把短刀,结果昨天晚上那把短刀……”
“短刀怎么了?”女皇不解。
身边的女官连忙附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女皇听完,她顿时眉心一拧。“这么说,那把短刀现在在大理寺?”
“回禀陛下,正是。”杜隽清颔首。
“这么说的话,那现在朕想看看成品,就只能看长宁侯夫人和世子手上的了。”女皇颔首。
女官会意,立马就对外吩咐:“宣长宁侯夫人,还有长宁侯世子入宫觐见!”
“是!”太监闻言,当即转身跑了出去。
杜隽清此时还一脸局促的模样。“铁矿里挖出来了不少东西。只是永兴县太远,微臣也不常舞刀弄剑,所以并没有让人送太多原铁过来。原本只是打算给我们一家三口一人一个防身的工具,也就够了。”
这就和武承嗣嘴里所说的私底下铸造兵器相去甚远。毕竟谁铸造兵器只铸造三把的?而且还是两把防身的小匕首,还有一把贴身短刀。这些东西拿出去,根本无法应对千军万马好吗?
武承嗣闻言眉头微皱,脸色突然变得不大好看。
女皇陛下却爽朗的放声大笑。“长宁侯你果真如他们所说,老实憨厚,淡泊名利得很。明明这么大的一个铁矿被你抓在手里,你竟然也就只打造了三把铁器?你可真是……叫朕怎么说你才好?朕多久都没有遇到过如你这般老实的人了!”
杜隽清连忙又拱手。“微臣多谢陛下夸奖。”
但这话听在武承嗣等人耳朵里,却让他们都不禁嘴角狂抽。
他老实吗?老实才怪!老实人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站在这里,还安然接受女皇陛下的夸赞?要真是老实人得了铁矿,他肯定早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把铁矿拱手让出,哪还像他这般一步一步,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一直走到现在?
可是,既然女皇陛下都如此下定论了,他们自然不会戳穿,反而还都扬起笑脸,连声附和起来。尤其武承嗣,他笑得最灿烂,附和得最大声。
而后,女皇陛下再询问杜隽清几句关于铁矿的事情,杜隽清也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
说话间,顾采薇已经牵着杜逸进宫了。
两个人一道进到御书房,就听到里头传来一阵阵的笑声。
“长宁侯夫人,长宁侯世子,你们都过来吧!把长宁侯给你们打造的匕首拿出来给朕看看。”见礼过后,女皇陛下连忙说道。
听到这话,杜逸立马小脸一白,哇的一声就哭了。
没错,他哭了!
眼看这个小家伙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掉,不多大会就糊得他满脸都是,女皇陛下都惊呆了。
“这孩子怎么了?”她忙问。
顾采薇也连忙过去拉上他,谁知道杜逸却直接一屁股坐下了。
“你们不要杀我阿爹好不好?我阿爹他真没杀人,是那个人自己往他的刀子上撞上去的!当时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他想欺负我阿爹,我阿爹反抗,然后他就死了。可他阿兄死活要弄死我阿爹,还想弄死我们。明明大理寺那边都判了我爹无罪,可昨晚上我们回家的路上还被人又是射箭又是放火的……我不想死,我也不想要阿爹死,我求你们别杀他好吗?我阿爹明明什么错事都没做啊!”
才一晚上的功夫,这小家伙就从顾天元那里学到了精髓,现在哭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看他这伤心欲绝的模样,仿佛女皇陛下叫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杀死杜隽清一般!
都说童言无忌。女皇陛下听到这话,她就目光一凝:“周国公,这是怎么一回事?”
武承嗣被点名,他心里不禁暗骂了武成虞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嘴上却不透半点风声,只一脸惊惶的低叫:“陛下息怒,此事微臣什么都不知道!微臣也是今天一早听到大理寺卿的说辞才知道长宁侯和微臣的侄子之间发生了龃龉。只是微臣最近身体不适,都已经不怎么管理朝事了,对小辈的事情更是不插手。不过,如果这件事的确同十一郎他们有关系的话,微臣回去之后一定会狠狠教训他们,再让他们亲自登门向长宁侯赔礼道歉!”
女皇陛下目光如炬,哪里不知道他玩的这等小把戏?
只是看在对方是自己亲侄子的份上,她也不好把事情挑破,就颔首道:“既然大理寺已经宣判,此事与长宁侯无关,那以后你们也不要无理取闹,再去找他的麻烦了。本身长宁侯刚入右骁卫,手头就一堆事。眼下又还有铁矿的事情……这个若是安排好了,那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天下百姓的福祉为重,你们切不可再因为一点小恩小怨对别人纠缠不休。”
“是,侄儿知道了。”武承嗣连忙毕恭毕敬的回应。
其实杜逸哭闹了这一阵,他要的就是女皇的这一句话!
只要女皇金口一开,让武家不再追究这事,那么这件事就定性了,武家人心里再不甘愿,他们也只能乖乖听话。
看看,现在通过他一通哭闹,这件事不就轻易解决了?
小舅舅说得没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尤其在有些小事上,闹一闹的确能得到不俗的回应。
这么想着,他赶紧抬起手胡乱的在脸上擦了把,就又毕恭毕敬的冲上头拱手:“多谢女皇陛下明察秋毫,还我阿爹公道!”
看着他这么一副明明哭得气都喘不上来,却还谨守礼仪的小模样,女皇陛下真是心疼得不得了。
“这个孩子,你过来。”她对杜逸招招手。
杜逸眨眨眼,但还是过去了。
到了女皇跟前,女皇亲手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又仔仔细细看了看他的脸,顿时颔首:“果真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长得也不错,朕喜欢你。”
杜逸眨眨眼,他顿时小嘴一咧,也傻乎乎的笑了。“阿婆,我也喜欢你!”
“放肆!”
武承嗣见状,他忙又一声高喝:“这一位乃是我大周朝女皇陛下,哪里容得你在这里乱叫?”
“三郎,闭嘴。”女皇陛下当即呵斥。
武承嗣又眉头一皱,却见女皇陛下又摸摸杜逸的小脸。“阿婆也喜欢你呢!你这孩子真是招人疼。”
说罢,她还随身摘下来一块玉佩:“今天突然召你进宫,朕也没准备什么见面礼,这块玉佩就给你留着玩吧!”
“谢谢阿婆!”杜逸赶紧双手接过,然后就宝贝似的捧着回到顾采薇身边,“阿娘你看,阿婆送我的!”
顾采薇点点头,就帮他把玉佩给戴在腰带上。杜逸还臭美的低头看了半天。
看着他这么孩子气的模样,女皇陛下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
而后,她才将目光转向顾采薇。“你就是长宁侯夫人?”
顾采薇赶紧低头。“回陛下,我就是。”
“抬起头让朕看看。”
顾采薇连忙抬头,就察觉到两道透骨冰凉的眸子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一番,而后才收了回去。
“你也是个好孩子,难怪太平都数次在朕跟前夸奖你。”末了,她就听到女皇陛下淡声说道。
原来太平公主也曾经当着她的面夸奖过自己?
顾采薇心中微惊,不过马上她也想通了——太平公主本来也有一颗想当皇太女的心。这些年她给女皇陛下进献过无数年轻俊俏的小郎君,至于延年益寿的仙丹也数不胜数。那么现在有一个活生生的会做药膳、会给人调理身体的她,太平公主又怎么可能放过?只怕她私底下都已经向女皇陛下举荐过许多次了。
所以现在看到她,女皇陛下才会一副这么熟稔的姿态。
心中了然,顾采薇就低下头。“公主真是过誉了。其实我只是自己贪嘴,所以才用心在这上头钻研了一把。但是比起太医院里的太医而言,我的手段根本不值一提。”
“话不能这么说。既然太平一直对你赞不绝口,那就说明你的本事也是拿得出手的。看来什么时候有空,朕也得让你进宫来给朕做几样新鲜菜色吃吃才行。”女皇陛下慢悠悠说着,就已经掉转话头,“不过现在,你们还是先将你们的匕首拿出来给朕过目吧!”
“是。”顾采薇连忙点头,就和杜逸各自将自己贴身的匕首取出来送上去。
女官把两把匕首用盘子盛着,转身送到女皇陛下跟前。
女皇陛下先拿起杜逸的那一把看了,就满意颔首:“的确是一把好刀,锋芒不外露,全数收敛其中,可一旦用念力催动,则杀气毕现——果然是长宁侯你的风格。”
再看顾采薇的那一把,她瞬时又眉头一皱。“这把匕首怎么破损了?”
顾采薇就连忙将上次太平公主非要和她比刀的事情说了。
女皇陛下听后不禁摇头。“太平这孩子就是太任性了。还有建昌王妃,她又起得什么哄?看看,现在好好的一把匕首,都被他们给糟践成什么样了?”
“陛下不必担心。微臣认识一个铸剑大师,他的技艺出神入化,破损再厉害的铁器,只要入了他的手,就一定会焕然一新,有些还能焕发出新的生机呢!回头微臣就将人介绍给长宁侯,不出一个月,长宁侯夫人的匕首必定也会恢复如初。”武承嗣赶紧又开口。
“这样就最好不过了。”女皇陛下颔首。
再将两把匕首拿在手里把玩一下,她就叫人把东西交还给顾采薇和杜逸。
“好了,现在朕已经对永兴县铁矿有了一个粗略的认识。长宁侯你发现铁矿,却不居功自傲,还第一时间将之交给朝廷,此事朕一定重重有赏!还有这个铁矿,既然是在你的封地上,那就还是先交给你管理,兵部户部协同管理,你看如何?”
“一切听凭女皇陛下安排!”杜隽清毫无疑义,赶紧爽快的答应了。
女皇陛下对他爽快的态度十分满意。
只是马上,又听杜隽清小心翼翼的提了句:“那么,不知道微臣放在大理寺的短刀……”
“既然已经真相大白,本官回去之后就会督促他们赶紧将案子结了,相关物证自然也会归还到当事人手中。”大理寺卿连忙说道。
女皇颔首。“这样最好。只不过……在武成伟之死一事上,你虽然无辜,但却也没有及时阻拦,说起来也是需要担几分责任。然念在你手头公务繁忙,朕就罚你俸禄一年,以此告慰武成伟的家人,长宁侯你服不服?”
“微臣服气!”杜隽清忙不迭点头。
顾采薇听到这话,她差点忍不住在御书房里就笑了。
女皇陛下才叫真的狠!
方才在杜逸的哭闹下,她就已经主动给这件事定性——武成伟是自己找死,所以杜隽清是惨遭牵连的。那么现在,她再装模作样的说上杜隽清需要分担一点劝阻不力的责任,再似模似样的罚俸一年,那这件事就彻底了结了!
苦主的家人拿到了补偿——虽然这点补偿武家根本就看不上,可好歹补偿有了啊!杜隽清也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一年的俸禄而已,本来他们也不是靠那点朝廷给的俸禄过活的!
也就是说,不痛不痒的几句呵斥,再加上一点不痛不痒的惩罚,这件事就彻底解决了。武家人拿了钱,以后就没资格再来找杜隽清算账。杜隽清也就能安安稳稳的去管右骁卫的事情,还有他名下那个铁矿了。
所以,对于女皇陛下这个安排,他当然满意得不得了。
武承嗣立马也代表武家表示了赞同。
然后,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
女皇陛下年岁大了,又刚上完早朝,现在还这么折腾一通,她已然累得不行。也就打个哈欠,摆手让他们退下。
顾采薇求之不得,赶紧和杜隽清和杜逸一道退了出去。
只是现在因为这个铁矿的缘故,杜隽清赫然成为了长安城里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如今铁矿的消息还没有传播出去,今早被女皇陛下召集过来的人算是第一批知道的,他们自然都想和杜隽清套近乎。因而从出了御书房,一直到宫门口,这些人都将杜隽清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和他说话。
这就导致顾采薇和杜逸这两个没用的就直接被挤到一边,两个人理所当然的手拉着手走在后头,就看着杜隽清被这群人围在中间,脸色明明都已经很难看了却还不能发作,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应付下去。
不过好在,这些人也都长了眼睛的。眼看杜隽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们也就渐渐闭嘴。正好已经到了宫门口,他们也就连忙道别,各自蹬车走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他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凑过来和杜隽清说一句话,只管慢悠悠的走在一旁,面带微笑、眼中还挂着一抹鄙夷的看着那群争抢着和杜隽清说话的人。
好容易等到那些人走了,他才施施然来到杜隽清身边:“长宁侯。”
杜隽清回头:“周国公,请问您有什么事?”
“自然就是方才我在女皇陛下跟前允诺的那一件了。”武承嗣笑说道,“你看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们去见见那位大师?他的打铁技艺十分高妙,太平公主手里那把匕首就是从这位大师手下出来的。”
“原来如此。”杜隽清颔首,“只不过,周国公您公务繁忙,下官不敢劳烦您。您还是直接把这个人的名字还有位置告诉下官,下官回头自己登门拜访,届时一定会报上您的名号。”
“可是那个人脾气古怪得很,要是没有人引路,寻常人根本就近不了他家门呢!”武承嗣依然浅浅笑着,唇角却早已泛起一抹自得。
杜隽清听得眉头微皱,也就只能点头。“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只能斗胆劳烦周国公帮忙引荐了。”
“无妨无妨,都是自己人嘛!”武承嗣连忙笑道,还亲热的在他肩上拍了拍,“我就知道,莱国公的后人,自然个顶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说罢,他又觉得脖子上有点痒。不过这点痒意他还能忍住,也就继续保持着微笑同杜隽清道别,然后心满意足的上马走了。
前脚他刚走,后脚杜隽清就又沉下脸。
“上车吧!”他对顾采薇说道。
顾采薇连忙拉着杜逸爬上车,几个人才就一道回到了侯府。
一直到这个时候,杜隽清的脸色依然阴沉沉的十分可怕。
杜逸看着都胆战心惊的。他赶紧悄悄拉了把顾采薇:“你说阿爹他干嘛脸色那么难看啊?明明那个人命官司不是都已经了结了吗?”
“人命官司是了结了,可是现在却爬过来一只小蟑螂,踩不死又甩不脱,他还故作大方的送给你那么多好处,强行让你收下,换你你不恶心?”顾采薇只说道。
杜逸仔细想了想。“是挺恶心的。”
顾天元听说他们回来了,他赶紧就跑了出来。正好听到顾采薇和杜逸的话,他忙问:“是武家的哪只小蟑螂抱住姐夫不放了?”
杜逸就将武承嗣做的那些事情都给说了。
顾天元听完,他就不屑的笑了。“这事想解决还不简单?他不是口口声声要给你们引荐铸剑大师吗?咱们暗中操作一下,让那位大师当众不给他面子,那不就行了?”
“小舅舅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轻巧了点。那个大师是谁我们都不知道呢!周国公也把消息咬得死紧,死活不肯透露一个字。”杜逸闷声说着,“而且看他的意思,那个人的确很不好对付,我看他说起那个人的时候都有些害怕。”
“不好对付个什么啊!全天下最有名的铸剑大师无外乎扬明子。不过扬明子十年前就已经不怎么出来走动了,现在四处行动接活的是他的三个徒弟。而在长安城附近享誉盛名、而且脾气古怪,总喜欢设置一些乱七八点在规则来吓退旁人、借以提高自己声望好多捞钱的那一位,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郑宁子?”顾天元掰起手指头认真的算了算,然后就看向顾采薇,“阿姐,我说得对吗?”
“很对,就是他。”顾采薇颔首。
顾天元顿时笑得都快发出驴叫。“原来真是他啊!就这个家伙故弄玄虚了一通,还真把他们都给糊弄住了?”
顾采薇也不禁笑着摇头。“扬明子最擅长的不就是这一套吗?他的徒弟们自然也都得了他的真传。”
听他们这么说,杜逸立马双眼大亮。“这个人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简直熟得不得了好吗?”顾天元连忙回答,“而且,就是这个郑阳子,他还欠了我阿姐一个人情,当时主动允诺随便阿姐提要求的呢!所以现在,只要你们想让他帮忙,那就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最终连个人情都不用欠,他还要对咱们感恩戴德呢!”
“这样啊,那太好了!”杜逸听后,他顿时欢喜得直拍手。
杜隽清却眼神一暗,他忽然一把拉上顾采薇,直接将她拽到房间里,才沉声问她。“这长安城里你到底还认识多少能人异士?你又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不是和你说了,有很多很多吗?只是平常要是遇不到,我也就想不起来。可只要想起来了,我肯定都会告诉你。就像今天这样,我和阿元不就什么都没隐瞒的说了?”顾采薇对他这咄咄逼人的态度很是不满。
“那女皇陛下呢?”杜隽清就问。
顾采薇眨眨眼。“女皇陛下怎么了?”
杜隽清定定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今天进宫去觐见女皇陛下的时候,你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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