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贺铭出现在对岸的那一刻,顾西没来由的红了眼眶,忍不住掉下了泪水。
她只觉得浑身的气力都没抽没了,只想找个依靠好好的休息休息。可是她知道还不能。
她朝对面想要涉水的贺铭等人喊道:“别下水,先别过来,这里爆发了疫症。你们赶紧让人回去找大夫,多带上些石灰跟醋,尽量先喝些预防的药水,身上也摸上些石灰粉,再过来。”
贺铭知道疫症非同小可,也不敢私自带人冒险,遂问道:“你们可好?”
顾西哽咽回道:“都好,不必担心,就是饿得狠了,想吃上点热饭菜。”
于是当晚,被顾西武装好了的五人组,蒙着药水浸泡的布巾,撑着木筏去对面取了吃食过来,大伙才得以热乎乎的吃了一顿干饭。
贺铭也坚持过来,顾西便让他现在对岸武装好,才让他过来。
见到精神萎靡,但是没有病气的顾佑兄弟,贺铭那悬在嗓子眼里的心才落定。
他一屁股坐在窝棚下,哀嚎道:“地动过后,我便带了人,带了衣食被褥,甚至抢了御药房里边不少的药材出了城。谁知这边震得这般严重,本来也就一天多点的路程,竟然走了我们八天。主要是那路被山石泥流给堵了,我们只得绕行。若是停下来开路,只怕再过十天都到不了。”
“所以你们是没个停歇的赶路么?”顾西没来由的感到心疼。
之前她还觉得贺铭比叶夕潮强健,如今瞧着,贺铭竟然比那时候的叶夕潮还要狼狈。
“先休息一晚,等你醒来,我们好好规划再回京城。”顾西叹息着劝道。
贺铭咧嘴一笑,翻了个身呼吸就变得绵长,竟然就这么睡着。
大难当前,人心立现,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座无法跨越的高山,终还是消散于无形。
顾西心疼的拧了湿帕子,给睡得不甚安稳的贺铭抹了一把脸,又让顾佑给贺铭脱了鞋袜。
鞋子才脱下,一股子让人没法忍受的异味便传了出来。贺铭的脚前掌、后脚跟以及脚指头,全都糊满了血泡。那些血泡爆裂出脓,将袜子稳稳的粘在了脚上。
脱鞋时许是弄疼了他,贺铭便咕哝一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看见顾西的脸面,这才沉沉睡去。
顾西光是看着这样一双血糊糊的脚,那所谓的芥蒂便荡然无存。她心痛无比,赶紧找了几株消炎的药材,用大铁壶熬上,用来给贺铭泡脚,顺便将那粘连在脚上的袜子泡开脱下。
地震过后,怕是连能骑马通行的路也不剩多少,这些人,怕是被贺铭逼着一路用脚跑来的。
这份心意,顾西就算是再矫情,那也不能当做看不见。
她非但是看得清清楚楚,还要给予贺铭回应。这份真心,她顾西接下了。
贺铭再次醒来之时,已经是次日黎明,乌黑的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来,鸟鸣阵阵,山风习习。
当然,这风尤其的闷热,不知从那边吹来的,空气之中总是混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贺铭睡了许久,这会总算是精神了不少。他看着被包成了种子的双脚,缠着脚的裹布被墨绿色的药汁染得到处都是。
他试着站起来,意外的发现原先钻心的疼痛竟然没了,就是行走间南面会有些麻痛。
看着撑起半身睁着迷蒙的双眼看他的顾佑,贺铭小声的问道:“你姐姐呢?”
顾佑伸手指着贺铭一行人昨日到来的方向,说:“姐姐过去替你安抚人心呢,帮他们把那脚好好治治,顺便给他们熬些预防药。”
说完,顾佑便秀气的打了个哈欠,看得贺铭忍不住想笑。他一巴掌拍在顾佑肩膀上,说:“好好一个男子汉,非得把自己整得跟个大家闺秀似的。男人嘛,打哈欠都是直接大张了嘴就哈出来,以后别这么娘气,知道不?”
顾佑鼓鼓嘴,很想反驳几句,奈何他竟出气的认同贺铭的说法,遂不爽的点头道:“知道啦。贺铭哥哥,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这里出了事的?”
贺铭意味深长一笑,将迷糊中被顾西剥洗干净的外衣穿上,神清气爽道:“地动的最开始,雷电是从庄子的方向传进京中的。我当时就想带人来,谁知道才想出门,地面就震动得人站不住。我是在当晚,地动得不怎么强烈后,才带着人抹黑一路跑来的。”
马儿全都吓得不肯让人骑,加上京中许多街道跟房屋都损毁严重。贺铭还是先回了府确定了贺府的人员没事后,才带着贺老夫人给准备的东西而来。
同他跑来的那些人,都是贺大将军的忠士,他所带的药材,也是贺大将军动宫里的御药房硬抢了来的。
顾佑很开心,说:“贺铭哥哥来的真及时,我们在这都快待不住了。大前天开始,就有人病得撑不住,死了三个小娃跟一个老人呢。姐姐说,要是在没人找来,我们就得自行出去。”
贺铭想到昨日见到顾佑时,他的额上有一块伤疤,似乎腿脚也有些不利索,就问:“是不是这里有人欺负你们啦?”
顾佑也不瞒着,告状道:“贺铭哥哥你不知道,那些人可坏可坏了,他们逃命过来,自己没有吃食,就硬抢。之前跟着我们一路逃来的人,都是一些身手不错的护卫,那些人不敢抢,就抢我们跟那些婆婆跟姐姐的。我跟弟弟差点就被他们给丢沟里去了。”
贺铭一听,那神情就变得有些邪佞。他已经知道,当时带队的所谓的皇宫里边来的小贵人,其实是匈犁国安插进宫里的细作。
“那些护卫也没想着帮你们一把?”贺铭声音明显冰冷不少。
顾佑摇摇头,气哼哼的说:“当时姐姐进山找吃的,那些护卫也去了不少人,剩下的人为了守住那些吃食,就不管我们。那个女人,还说我们活着就是费粮食,死了就死了。”
这下,贺铭就不再说话,将顾西简单擦洗,还少了药草熏了一晚上的窆套上,掀开窝棚前边的杖子走了出去。
很快,外边就传来了道歉声、辩解声以及求饶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