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东倒西歪的空坛子摇摇晃晃着,桌上的奏折,好一些被推落在地上,她放下娟灯,走过去捡了起来,彼时才发现,桌上正趴着两个男子,她绕过南风尘,来到皇帝那边,他穿着龙袍,因此很容易认出,十四娘晃了晃他的臂膀,轻声地:“陛下……陛下……”
见他不醒来,十四娘只好作罢,正想出去令人煮两碗醒酒汤来,皇帝又在冥冥之中握住她的手,好像仍然没有意识,但嘴里却念念有词,“别走,别走……不许走!”
“陛下,你醒了?”十四娘另一只手也握着他的手,但没有一会儿,皇帝的手又垂了下去,她叹了声,喃喃地:“怎么会喝了这么多酒……”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趴在皇帝对面的南风尘,又立即敛住神色,抽出握着皇帝的手,走出御书房,见刘公公正在门外来回走着,很是焦急地跺着脚,她走过去:“陛下怎会喝了这么多酒?”
“这……老奴不知啊,是这尘公子来找陛下叙旧,唉,都怪老奴没注意……”
十四娘微微看了眼刘公公的眼神,然后淡淡吩咐道:“立即令人煮两碗醒酒汤来。”
“可是娘娘您……您一个人在这里,老奴不放心。”
十四娘冷笑了声,“公公这是怕我乘机偷看奏折什么的?这里不是还有两位带刀侍卫看守着?你怕什么!”
刘公公心思被发现,又跪了下去,“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好了!快去吧。”
“是,老奴这便去!”
见刘公公走了,十四娘又将两位守着御书房的带刀侍卫请了进去。
“把这位尘公子,送到空厢房去休息。”
“这……娘娘,陛下未曾下旨,臣等不敢……”
“那你是要他睡在这里?”
俩人面面相觐,半晌,互相点头,持刀朝十四娘恭手:“臣等遵旨。”
将南风尘带出去后,十四娘才坐下来,取出腰间的手帕,抬手在皇帝的额头上轻轻地擦拭着,他沉重的呼吸声,透着酒的味道,十四娘又起身,在一旁的水盆上浸湿了手帕,又拿起用力拧干,然后才在皇帝脸上擦起来,同时不忘了暗暗骂句,“唉,你就是要喝,怎么就喝这么多呢,以后不能再喝了……”
皇帝似乎听到她的话,脸上竟微微浮起了一抹笑意,又缓缓淡下去。
擦好后,又收拾起那满地的酒坛子,放到一旁。
彼时,刘公公已经派两名宫女端来了醒酒汤,进房后,发现南风尘不见了,他望向十四娘,正要询问,却听她缓缓道:“把另一碗端到空厢房去。”
刘公公吞了声,挥手让一名宫女送去空厢房,同时上前,微微笑:“娘娘……您看要不要……先回去呢?这里有老奴侍候着就行了。”
十四娘很是果断地拒绝了他,“不用了,本宫就在这里照顾着陛下。”
“可是娘娘,这样对您的名声不好……”
“呵,说来说去无非便是后宫女人不得干政,可是公公……你看到本宫干政了?或者说,你可有什么证据?”
刘公公被她一吓,腿软了下去,“奴才……奴才不敢……”
十四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既然不敢,那便退下去!”
“是,老奴……老奴遵旨。”
于是,宫女放下了醒酒汤,便随着刘公公走出了御书房,并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待命。
十四娘长叹了声,微微闭着眼睛,心中是那样难受:陛下,他们都防着我……
将来,会不会连皇帝也防着她?
她摇了摇头,端起醒酒汤,放到桌前,吃力地扶起皇帝,“陛下,醒醒陛下。”
“酒……朕要喝酒……与你一醉方休!哈哈……酒呢……”
十四娘端起醒酒汤,拿起汤勺舀了舀,正要喂他喝下去,却被皇帝一手打翻,“啪”的一声,整碗醒酒汤洒在了地上,连碗也摔成了两半,她怔怔地,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眼底尽是怒色:“陛下你这是在干什么!”
“那不是酒……朕要酒……要酒!你这个女人,敢忤逆朕,不给朕喝酒?滚!给朕滚!”
他推着她,一边大吼着:“滚得远远的!滚!”
外面的刘公公显然是听到了里面的骚动,想进去,又怕也被皇帝赶出来,只好在门前干等着。
十四娘待要发怒,又想起他还未醒酒过来,只好拿起来时的娟灯,看也不再看皇帝一眼,推开了房门,正好撞上刘公公,她关上了门,又吩咐:“再去煮几碗醒酒汤,等陛下睡醒了再给他喝,切记,明日早朝时间到时陛下若还不醒,不能去吵他,让他自己醒了再去。”
刘公公频频点头,等她说完了,才问,“娘娘您不陪陛下了?”
十四娘只是看了刘公公一眼,提着娟灯就走。
这一夜,她彻夜难眠,她总是在想,在皇帝的心内,是否有过这样的想法,真想赶她走?
尽管是酒后胡言,但是心中却隐隐不安,总会联想到昔日的霜贵妃,似乎,下一个霜贵妃,便是自己……
这样一想,她只好起身,披了件睡袍,撑开了窗台,月光洒进来,照亮了屋子,她站在窗台边,眺望着圆月,月亮漾着碧辉,四周的星星是那样大,像宝石那样耀眼、明亮。
她突然想起在上官府时,每年中秋节娘亲总会与她说起月中仙子的故事,她望着那圆月,眼眸却迷离起来,待要睁眼看清时,月亮却缓缓地落下来,躲进了华阳宫门前的那棵玉兰树后,望过去时,玉兰树洁白如雪山,加上月光的铺洒,更是添上了一簇银辉,那时,她甚至确信,那便是月中仙子了!
突然,一层灰蒙的散云飘来,遮住了圆月,轰的一声响雷,天上又下起了大雨!
雨水拍打进窗台来,十四娘连将窗户的支柱撬下去,关上了窗门,寝房内黑漆漆的一片,她正要点起火烛起来,梨落提着娟灯跑了进来,也点起火,然后才绕到十四娘旁边,“小姐,你怎么还没睡?”
“我……刚才打雷,我担心窗门没关,所以起来看看。”
梨落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了一眼房门外的大雨滂沱,喃喃自语地:“怎么又下大雨了……”
梨落转过身来时,见床.上空荡荡的,她疑惑地将目光投给十四娘,“小姐,huangdi皇帝呢?”
十四娘微微一笑:“陛下今日政务忙,后来又喝了几杯小酒,就睡在御书房了。”
偶尔几道闪电划过,俩人都有些怕了起来,梨落关上了房门,坐下去,身体微微发抖,“这雨真可怕……”
“梨落,不如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这……这不好啊,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不好不好。”
“走,你不陪我睡,我真的会怕,嘻嘻……”
说罢,十四娘拉起梨落就坐在床榻上,掀开了被褥,躺了进去,见梨落仍然杵在那不动,她一把将她拉进去,盖上被褥,“嘻嘻……臭丫头,你敢不听我的话!”
“昭仪娘娘的话,奴婢怎敢不听呐,不过……”
“不过什么?”
梨落突然抓起被子,蒙住了十四娘,张手挠起了她的肚子。
“咯咯咯……臭丫头……你赶紧放开我……咯咯……好痒……你跟陛下都是坏蛋!我恨死你们了……”
……
雨势愈来愈凶猛,这一下,便持续到了凌晨,十四娘迷迷糊糊的起了身,撑开窗台时,雨点淅淅沥沥,已经比昨晚的雨小了些,她披了衣服,梳洗好后,才发现衣架上,皇帝的一些上朝衣物都在,她脸色一紧,抓起衣服等,也不管梨落醒来没,便撑着伞朝御书房走去。
到了御书房时,见刘公公若干等人正端着膳食,等皇帝醒来,十四娘走过去,朝刘公公使了个眼色,刘公公立即打开了房门,并将膳食也端了进去。
皇帝躺在一张软塌上,正酣酣睡着。
他微微侧身,被子不经意滑落下来,她捡起来,重新盖在他身上,转过身去,刘公公等人已然出去,关上了房门。
十四娘看了一眼软塌上的皇帝,只是叹了声,坐下去,端起燕窝粥,轻轻地吹着,见他还在睡,她嘀咕了声,“再不醒来我自己喝了。”
看着他睡觉的模样,十四娘扑通一声笑了出去,一扫昨晚的不快,竟真的自顾自的喝起了燕窝粥,不过是小口小口的喝,似乎在诱惑着小鱼上钩的人儿一样。
终于,软塌上的人似乎闻到了清粥的香味,醒来竟见可人儿正在偷喝着他的燕窝粥,他起来,咽了咽喉头,拍拍她的手臂,“这是朕的吧?”
某女很是平淡地回答:“是啊。”
说罢,又继续喝起粥来。
“那你是在偷喝了,朕饿了……”
十四娘“噗嗤”笑了声,打掉他的手,微微不甘愿地,“去洗漱下。”
端来的早膳中,也换了一盆清水和面帕,十四娘放下燕窝粥,端来清水,替他清洗好后,才喂他喝起燕窝粥。
“嘿嘿,朕昨晚是不是……喝大啦?”
“你说呢?”
“朕不是故意让昭仪操心的……”
“……”
“好嘛,别生气了,朕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十四娘却无视他的话,淡淡道:“喝粥。”
“不喝……”
“除非你不生气了……”
十四娘瞪了他一眼,重重的放下那碗燕窝粥,“爱喝不喝!”
那时刘公公敲了门,说南风尘来了。
皇帝本是要请他进来,但十四娘却挥挥手,只是轻声说了句,“他应该只是来道别,我出去应付下就好,你先把衣服穿好。”
皇帝低身才发现,自己只穿着睡袍,甚至胸膛那里还是裸着一大片,他点点头,“那好,你去吧。”
十四娘推开门,又马上关了上去,走上前,见那南风尘,说不出的儒雅,的确是公子作风,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像皇帝那样的人,魁梧、强大。
况且昨日便是这个南风尘灌醉的皇帝,他要她怎么对他印象好起来。
因此十四娘只是微微一笑,语气很是冷淡地:“尘公子不必拘于礼节,既然醒来了,便早些回府罢。”
南风尘但见她穿着一身明艳高贵的昭仪服,脸上表情平淡,但是却是个冰艳的美人儿,如此佳人,与皇帝相处,真的融洽?
还是说,她只是对自己这样?那么,是为什么,她讨厌自己??
而且从她口中得出的信息,分明是想请他快些出宫,这是为何?
但南风尘只是点点头,“谢昭仪娘娘体恤,微臣这便告退。”
见他走了,十四娘才安心进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