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最后一次站在这个观台上的时候,那时下着雨,观台便处都是树叶,嫩绿的,青绿的,青黄的,便处都是,当时唯一感慨的,便是那份化作泥土辗作尘的心情,
如今她与陛下,什么都经历过了,这一次,只是打从心底希望,陛下能好起来,不止她需要陛下,北国所有子民,都需要陛下,就算辗作尘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也没有关系,从一开始,从那个面具的开始,她便注定了,这辈子,只好身系陛下.......
落霜扬起头来,闭上眼睛,伸平双手,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梅岐山上久违的清新空气,
她在想,将来死了,陛下,会难过,还是愧疚,还是.......
应该对君儿会更好吧,也罢,那样,正是她所希望的,能用她的性命,去换得君儿一生的平安,值得!
只是,早在冷宫前,她便听陛下说过,君儿,是甚爱这个王妃的,但君儿也因她这个娘亲,多次陷王妃上官戚寒于不义,若她醒来,发现陪同自己多月的腹中胎儿,突然没了,她该是多伤心欲绝,会不会,愈加恨君儿了?
想到这,落霜忍不住担忧地望了望厢房那边,霎时,只听那边突然传来,“啊!”一声凄叫!
落霜暗觉不好,连跑了过去!
---------------------------------分割线---------------------------------------------
牢房中,一缕缕阳光折射进来,显得分外温暖,草榻上,一男子手脚都被上了镣铐,双眸紧闭着,显然是在睡觉,额上却渗出几滴细细冷汗,眉间紧锁着,似乎,在做什么噩梦,突然,他大喊了声,“不要啊!”
眼睛挣开来,他喘着气,望了望四周,恃才拍拍胸口,低声嚅嚅,“原来是做梦。”
十四娘全身沾满腥血,肚中还怀着胎儿,她幽怨的眼神,他忘不了,到现在,他睁眼闭眼都能想到,怎会如此?
难道,十四娘遇到什么不测了?
正心思着,一个狱卒冷冷地往牢房丢来一碗饭,“喏,赶紧吃了,午时三刻,好上路。”
君王起身,连着步行中镣铐传来的哐哐声,接过那碗米饭,上面还留了几根绿油油的青菜,他咽了咽喉头,拿起筷子吃起来。
他真担心,父皇真的会被那侍美人所蛊惑,他记得昨日老御医说过的蛊毒,会不会,父皇如今也.......
若真是如此,朝政怎办?
父皇久居崇善宫不待见他人,太子失踪,下落不明,无人监国,难道朝政,要被荒废下去?
北国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局势,如今父皇不理朝政,南朝等国,蠢蠢欲动,待得,便是这样一个时机,而他此时,却又在牢里,不知生死!
所谓的内忧外患,便是如此,垂涎北国这块国土的人,多得去,南朝,肯定会伺机进攻,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道卫肃有没有将他的话带到,
他叹了声,上官将军,北国靠你了.......
平城城楼外,溏心湖向西一百米处,一破旧的石庙,木柱交错,邋遢一片,几乎可以说是轰塌了,六王爷着一墨绿色长袍,手里捧着一个行箱,神色匆匆,确定无人在旁后,他才进去石庙,
褶旧生锈的佛像后,一个身袭粗衣的年轻男子,听到一声暗号后,欣喜得,轻步踏了出去。
“六弟,可以出去了吗?”他拍拍褶皱的袍子,微微笑着。
六王爷将行箱递给太子,“这是太子殿下的冠服,臣弟都带来了。”
“六弟,真是谢谢你了。”他感激地接过了行箱,翻开它。
那夜他与南风师师成婚,刺杀他的,竟是六王爷,但后来到了这石庙他才得知,六弟原来亦是邀月宫里的一名杀手,那晚接到命令,邀月宫宫主,要派人杀了他,得亏六弟知晓,自行行动,并未刺中他的要害,并把他带离了宫中。
他深知,若被邀月宫宫主发现他太子未死,定会深究,于是,六弟将他安排在这破石庙中,等待时机。
若不是六弟,他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了,但他也很是担心,今日若真的现身了,邀月宫宫主,会发现六弟吗?
由此,他不得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六弟,若事情暴露,那你.......”
六王爷挥挥手,“无碍,王兄尽管放心。”微微顿了顿,“臣弟在石庙外等候王兄。”
说着,走出了石庙。
眉间却紧紧地深凝着,双拳握得紧紧地,“皇帝,君王.,都该死!”
母妃的死,历历在目,他几乎一闭上眼睛,便能想到,母妃是如何惨死的。
甚至,他连母妃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他当时似乎还听到了,母妃一只手垂下的声音,那是在述说着生命的结束,母妃一生只为皇帝,直到老,直到即将死去,她都不曾放弃过,
他偶尔想着母妃死前的那一晚,那么薄弱的身子,欲要在风雪中,去花容宫寻找她的丈夫,而皇帝,他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他则是在花容宫,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他又可曾想过母妃?
想到这,六王爷愤愤地,手指几乎快要掐到肉里去。
“六弟!”闻声而去,太子已经换上了冠服。
头发高高绾起,再戴上一顶镶嵌着金色宝石的紫金冠,着一身金丝绸缎的太子服,腰间配上了一把剑匕,意气风发,太子,该有的,都有了!
“好!好得很!果然太子就是太子!”六王爷兴奋得,微微伏身行礼。
太子扶起他,“六弟快别客气了,若不是你救得我,我哪还是什么太子。”
六王爷望了望城内那边,“臣弟在城内靠城门处那给王兄找了家客栈,王兄先在那住下,等时辰到了,臣弟会去找王兄的。”
“那六弟要去.......”
“去看母妃.......”六王爷淡淡道。
太子甚感悲痛地,点了点头,“那好,六弟去吧。”
见六王爷渐渐移步离去,太子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叫住他,“我想知道,六弟为何是邀月宫的杀手,又是何时当上的?”
六王爷止步,却并未回过头去,“其实王兄心里,是知道的。”
太子微微一怔,难道果真是.......他待要喊住他,却见六王爷,早已消失不见了。
“也罢。”太子叹声,朝城内走去。
墓居,那是死去的妃嫔待出殡前居放的地方,它离皇宫最是近,因此,一切繁文礼节,也都免了。
墓居是个用石圆柱围拱顶面用圆锥形形成的石屋,墓居外四围,铺满了白菊,围绕着整个墓居,两个侍卫,在那里看守着,见六王爷到来,连退了下去。
里面并不宽敞,走进去,寒气瑟瑟逼来,丽妃躺在冰床.上来,那雪白的床身,冒着氤氲的冷气,一直弥漫到石墓上。
冰床.上洒满了白色的花瓣,丽妃安详地躺在那里,长发落下来,也是那样的乌黑发亮,跟以前那样,长长的,柔柔的,他记得小的时候,他便喜欢抓着母妃的头发,每次扯疼了母妃,母妃便会挠他痒痒,那个时候,他总是乐不融洽地逗着母妃玩。
“嗤!”六王爷笑了声,望着母妃一动不动地,他蹲下身来,握上她的手,冰凉的,寒到心底。
那时,他已双眼通红,惭然地,把丽妃的手放到他温热的脸庞上,“母妃,孩儿来看您了......”
另一只手伸去,撩了撩她额间的碎发,捋到耳边,声带却颤抖了起来,“母妃,孩儿日日都在盼着您回来,您回来看看孩儿,好吗?母妃......”
见母妃依旧无所动衷,他憎憎地,握着母妃的手也吃力了些,“都是那个狗皇帝!都是他!若不是他!母妃便不会死!都是那个该死的北宫潘浩!!!”
那是第一次,他直呼皇帝的名讳,但却一点也不后悔,他每每想起母妃的死因,他便痛心不已,每每想起,心中对北皇的憎恨,便多一分,母妃,便是死在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手中!
既然皇帝的性命自有人取,那他最重器的儿子君王,他也绝不会放过!绝不会!
霜贵妃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早年争宠争不过母妃,被送进了冷宫,如今母妃一死,便又立即攀附上皇帝,让皇帝夜夜笙歌,不理朝政,好得紧!
他要的便是如此,如今霜贵妃逃离出宫,被朝廷通缉,皇帝又被侍美人缠绕在身,而君王,今日问斩,他当然知道,上官铁冶等人,定会出来相助,但是,孰当太子,还待今日之举!
扶好了太子殿下这颗棋子,搏出致命一击,其他的,又算得什么!
想到这,他一不小心触到冰床,浑身一颤,他再伸手碰了碰冰床,然后在床头边,坐了下去,冰寒至极,他心疼地看着丽妃,“母妃,你躺在这里,是不是很冷......”
“一定很冷......”六王爷哆嗦地,却还是紧紧地握着丽妃的手,“母妃,您放心,孩儿陪着您......”
北皇,他就算不爱母妃,念在母妃伴驾多年的份,他也该好好地为母妃风光大葬,如今这算什么?
将母妃一人放在墓居里,整日躺在这冰寒刺骨的冰床上,无人来悼念,无人来关怀,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墓居里.......
他又怎么忍心呢?好歹母妃在世时也常伴在他左右,想起他们昔日,一起下棋,一起漫步在御花园,偶尔谈谈国事.......那些柔情绵绵,如今想来,却只是母妃的一厢情愿,皇帝的虚情假意。
“吱!”墓居的石门被启动打开,六王爷随声望去,“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