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詹佑成端着红酒杯轻轻摇晃,花园的灯光映照在他那俊朗的侧脸上。“林小姐是我们公司的助理投资顾问,负责万利集团的投标。”
詹佑成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坦然,语气浅淡,就像在随意向客户介绍自己的下属。
想要说出口的话语梗咽在喉结处,我不容置信地望向詹佑成,发现他的脸上并没有丝毫的尴尬。
老秦意味深长地朝我挤眼微笑,脸上闪过一丝精光。他在仔细打量我,看不出到底相信詹佑成的说话没有。许久,他才收起疑惑的目光,淡淡地盯着我说:“那以后与林小姐见面的机会还很多。”
被詹佑成推到浪尖上,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水,斜目望向他以示求助。
只见詹佑成低头啜了一口红酒,浅笑着补充说:“林夕梦刚接触这行没多久,还请秦总多多指教。”
老秦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晃了晃,感叹说:“詹总年轻有为,用人眼光独到,秦某不敢当。不过今晚只是本人的私人宴会,工作上的事还是留待日后再谈吧。”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老秦似乎不愿意在我和詹佑成的面前提及关于工作上的事。
詹佑成也是见好就收的人,故意转移话题说:“怎么不见秦公子?”
秦公子?应该是老秦的儿子吧。
只见老秦轻轻摇头,叹气说:“这小子上周到新加坡去了,刚好今天遇到台风误机,赶不回来。”
“今年的台风是多了些,不过心意到就好,迟些赶回来也一样。”詹佑成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与老秦继续寒暄了几句,然后借口与其他宾客打招呼,才带着我离开了花园。
靠近客厅的露台上,秦海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候,陆晓岚却早已不见踪影。
詹佑成倒在沙发上,慵懒地接过秦海手中的红酒,沉默着不说话。倒是秦海,意会地看了我一眼,轻声吩咐说:“小梦,我有事跟佑成谈,你帮我去花园找小岚,告诉她准备回家了。”
看得出来秦海有意支开我,可是我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望向詹佑成,等待他的回答。
“去吧。”詹佑成微醉,朝我挥挥手说:“帮我那杯冰水过来醒酒。”
“好!”我松了口气,转身离开了露台。
秦宅的花园很大,分为前花园和后花园,被布置得美轮美奂。宾客络绎不绝,我在人群中寻找陆晓岚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着。
沿着石阶小路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沿路有不少喝醉的宾客上前搭讪,均被我当面拒绝了。我不习惯这种场合,心急想要早点找到陆晓岚然后回去找詹佑成,却越走越深。
灯光越来越昏暗,我发现自己在不知觉间已经来到花园的围墙旁。仔细一看,这个角落种满了桂花,昏暗中幽香扑鼻而来。
靠近围墙的地方是一个中式的小凉亭,旁边是种满荷花的池塘。这夜的月光皎洁,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挺立在池塘中央,为院子的一角增添了几分宁静。
穿着高跟鞋一路走来有些累,我干脆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脱下鞋子使劲地揉脚跟磨损的位置。
直到如今,我仍不清楚詹佑成的葫芦里卖什么药。他骗老秦说我是公司的助理投资顾问,这个天大的谎言该如何去圆?
画中女子到底是老秦的什么人?詹佑成为何会这般自信我能说服老秦与他合作?
太多的疑问,根本无从说起。回想起詹佑成所说的三月之约,到底是甩掉我的理由,还是他利用我的借口?
尤其刚才詹佑成说我的容貌与画中女子相似,是他唯一把我留在身边的理由。这对于我来说,无疑是最锋利的武器,彻底摧毁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幻想。
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即使清楚到他此刻的最终目,但我的心还是很痛。
花园的灯光忽明忽暗,微风划过桂花迎面而来。忽然肩膀上搭上了一只大手,低沉的男声在我的耳边幽幽响起,吓得我差点从石凳上跳起来。
“小白?”
我回过头,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孔随即映入眼帘。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捂住嘴巴努力不让尖叫声发出来。
“是你?”
没错,是他……我这辈子化了灰都不会忘记的人。眼前的男人褪去了六年前稚嫩,眉目间沉淀了几分成熟的气质。他在黑暗中幽幽地看着我,表情写满了惊讶,似乎与我一样难以置信,会在这种场合遇到对方。
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亲切地称呼我为小白的人,除了梁浩然又会是谁?
“小白,真的是你!”梁浩然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激动地说:“我回国后曾问过很多旧同学,他们都说联系不上你。”
因为激动,梁浩然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他紧紧抓住我的手腕,眼中的真诚让我感到难堪。
我轻轻甩开了他的手,后退两步努力整理自己的情绪,许久才吐出四个字:“很久不见。”
有人说过,所有的重遇都是久别重逢。用这番话来形容我和梁浩然,就再适合不过了。
如果说我对海市还有三分留恋,那么终有一分是来自梁浩然。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他的思念早已化作一种忘不掉的情怀。
那份懵懂的情愫,是我对青春和过去最后的回忆。六年了,他一直幽居在我心底的最深处。
没错,梁浩然是我的高中同桌,也是我的初恋。六年前在我入狱的第二个月,他被梁母驾着上了飞机,从此消失在我不堪的人生当中。
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有生之年,能重遇梁浩然。回忆如潮水般蜂拥而至,我愣在原地很久,才耗尽力气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回来两个多月了。”梁浩然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尴尬地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与我回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
只是当年喜欢穿运动服的少年,早已长成了高大成熟的男人。他穿着白色的衬衣和黑色西裤,很快就收起了刚才的失态,恢复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
“你呢?这些年还好吗?今晚也来参加秦总的寿宴吗?”梁浩然看来也是老秦邀请的宾客之一,他后退两步坐在石凳上,指了指身旁的空位,示意我坐下来。
愣了很久,我才回过神来,在梁浩然的身旁坐下来,心狂跳个不停。
“我挺好的。”昏暗中,我仔细打量身旁的男人,发现他也正盯着我,目光灼灼。“对呀,我是来参加秦总的寿宴。”
大概分别的时间太长,我们之间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气氛一下子沉默起来。
梁浩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想要点燃,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问我:“介意我抽烟吗?”
“抽吧。”我笑说。
可是梁浩然把香烟夹在指间,并没有点燃。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有很多话想要问我,却无从说起。
倒是我率先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笑着问道:“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梁浩然笑了笑,把香烟塞回盒子里,淡淡地说:“这次回来了,就不打算出去。爸的身体不好,他让我回国定居。”
梁浩然的父母在他高考后的第二天离婚了,回忆中梁父是个和蔼善良的中年男人,每次到他家做客的时候,都会亲自下厨给我们准备好吃的。可是他的身体向来不好,听说患有严重的糖尿病。
“你妈呢?”提起梁母的时候,我的心里仍然有些后怕。那个语言犀利、打扮潮流的中年女人,曾经找上门警告我,不能毁了她儿子的前程。
是的,梁浩然从小到大都很优秀,高考以市理科第一名的成绩被京城最好的学府录取。可是梁母一心想要儿子成才,扫清障碍让他出国留学。
当然,这个障碍之一就是我。
“我妈出国陪读以后,很快就改嫁了。有了新的家庭,重心慢慢就不在我的身上。现在她和继父在华盛顿定居,日子倒也过得很好,无需我操心。”梁浩然的笑意愈发苦涩,看得出来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你在海市找到工作了吗?”我随口问道,像梁浩然这么优秀的男人,一定会前途顺利。
梁浩然盯着不远处的荷花池,轻声解析说:“回国后进了万利集团工作,现在是项目经理。”
怪不得梁浩然会出现在老秦的寿宴上,原来他回国后就职与万利集团。这么多年过去了,看到他现在过得好,我也安心了。
“那挺好的,听说万利集团最近的发展势头很好,秦总是个不错的人。”我弯身拾起地上的鹅卵石玩弄在掌心,心不在焉地说。
夏日的微风轻轻吹起,看着不远处的荷花池,我的心情突然间变得很平静。很感激梁浩然心照不宣没有提及当年入狱的事情,免得我尴尬。
“你呢?找到工作了吗?如果有帮得上忙的事情,尽管告诉我。”梁浩然冷不防问了一句。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沉思片刻淡淡地回应说:“工作找到了,在一家投资工资当助理投资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