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足以把我从地狱拉了回来。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反应及时把通话记录删掉,然后塞回陆晓岚的手袋里,假装若无其事地爬回床上躺好。
我的心跳很快,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果然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卧室的门被推开了。陆晓岚满脸笑意走了进来,而詹佑成却一言不发跟在她的身后。
“你好好休息,我有空再来看你。”陆晓岚弯身轻轻抚过我的脸颊,用小得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说:“有事随时联系我。”
我轻轻点头,意会地笑了笑。目光有些心虚地挪到詹佑成的身上,隔着两米多的距离与他对望。
被禁足将近一个星期,我还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詹佑成。窗外的阳光灿烂,照亮了他颓废的倦容。线条刚毅的下巴长满了青色的胡渣,衬衣的纽扣也没有系好,露出结实的胸肌。
在记忆中,詹佑成是个非常注重外表的人,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不修边的样子。带点痞子气,却又显得沧桑老道。
“康康差不多要放学了,我也该回去。”陆晓岚转过身,尴尬地提醒詹佑成说:“好好照顾小梦,有空带她出去晒晒太阳,要不然会闷坏的。”
詹佑成的视线从进门口开始,一直没有从我的身上挪开。他绕过陆晓岚走到床边坐下来,头也不回地说:“好,谢谢你。回去帮我转告秦海,他担心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嗯,麻烦你了。”陆晓岚微微叹息,与我挥手告别后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詹佑成的时候,我会有种强烈的压迫感。虽然他一言不发,可是身上散发出的心烦气躁,让我感到可怕。
他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打量我,黑眸子中倒映着我平静的脸容。他的眼中满是怜爱和心痛,半响才伸手抚上我的脸颊,轻轻摩挲,声音低沉而沙哑:“瘦了,得慢慢养回来。”
我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看着詹佑成,万般滋味在心头。大概暴风雨过后,万物终会归于宁静。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午餐,可以吗?”我狠下心,轻轻握住了詹佑成的手,用一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说:“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饭了。”
詹佑成的手突然绷紧,愣了许久才把我揽入怀中,声音温柔极了。“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抱我下去走走,这几天待在房间里,很难受。”我伸手抱住詹佑成的颈脖,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前,声音柔软得就像在撒娇。“等会儿我还想到花园透透气。”
“好,都依你的。”詹佑成轻松把我抱起,沿着走廊一路往楼下的方向走去。
张笑正在收拾客厅,看到詹佑成把我抱下来,顿时眉开眼笑说:“林小姐,你终于肯吃饭了?”
我轻轻点头,扭过头贴住詹佑成的耳边提醒说:“把我放在餐桌旁就行。”
“好!”詹佑成爽快应答,小心地把我放在椅子上,吩咐张笑端来一杯牛奶,然后走进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这是有生之年我第一次看到詹佑成下厨,在这之前我以为像他这种性格的男人,一辈子都与厨房无缘。可是我错了,原来他弄起来比我还要熟手。
张笑想要进去帮忙,詹佑成却冷声拒绝说:“你走一边去,没看我正忙着吗?”
他从冰箱里翻出瘦肉,剁碎了混合玉米做馅儿。皮儿也是揉面团擀的,小木棍在他的手中游刃有余。很快一只只小巧的饺子便成型了,他烧了开水下锅,然后转身靠在灶台上,笑着望向我。
“家里只有玉米馅,要是你明天还想吃,让张笑到小区的超市采购。”詹佑成神色自若地朝我点头,表情有点严肃,也带点孩子气。
“嗯,明天我还想吃冬菇馅儿的,你会给我包吗?”我漫不经心地撑住下巴,一手玩弄散落的发丝,小声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解除禁足?”
詹佑成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转身掀开锅加了点冷水,双手撑在灶台上,冷声回应说:“你什么时候养好身体,答应我乖乖待在这里,就可以自由了。”
早已预料到的答案,所以我的心里并没有多大的落差。
很快一锅热腾腾的饺子就被捧上餐桌,詹佑成在我身旁坐下,从锅里夹了几只饺子递给过来。他盯着我,唇角轻轻上扬。
“嘴角沾到牛奶了。”詹佑成弯身凑到我的嘴边,伸出舌头在嘴角舔了几下,嘲弄说:“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红了起来,惹来詹佑成一阵哄笑。“吃吧,吃饱以后我带你出去走走。”
握着碗,我的胃部隐隐作痛。夹了一只饺子塞进嘴里,烫得差点把碗打翻,习惯性吞了下去。“烫……”
“你饿过头了吗?饺子这么烫还吞下去!”詹佑成摔掉筷子捧起我的下巴仔细检查,苛责说:“躺了几天四肢没退化,脑子倒是退化了。”
“吞下去了!”我使劲吹气,想要缓解口腔的灼痛,还不忘狠狠瞪了詹佑成一眼。“我被烫着了,你能不损我吗?”
詹佑成掐住我的下巴,命令说:“张开嘴巴让我看看!”
我乖乖按詹佑成的说话去做,只见他贴住我的嘴唇,轻轻往里吹气,还不忘教训说:“我看你现在已经不能自理了,笨得像头猪似的。”
我被激怒了,用力推开詹佑成瞪眼骂道:“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想好不能再惹詹佑成生气的,却终究忍不住朝他发火。可是他目不转睛盯着我,嘴角抽了抽无奈地说:“有力气骂人了?这才对得起我亲手包的饺子。”
我没有理会詹佑成,蹲着碗使劲地吹。待饺子都凉了以后,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锅里还有。”詹佑成一边笑,一边提醒说:“要喝水吗?”
我认真地点头,喝过水以后很快就把碗里的饺子解决掉。放下碗筷,我突然有种充满电的感觉。原来饿肚子真的很难受,下次置气绝对不能拿这个折磨自己。
“饱了?”
“嗯。”我满足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说:“你不吃吗?”
詹佑成拿我用过的碗筷,把锅里剩余的饺子夹出来,还不忘调侃说:“挺能吃的,一口气吃了二十个饺子。”
我憋气反讥说:“詹总,难不成你还心疼我吃多了?说好的你赚钱,我随便花呢?”
“吃饱了就变得牙尖嘴利了?”詹佑成放下筷子轻轻捏了我的鼻尖一下,宠溺地笑说:“答应我,以后也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才意识到额头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这几天我没有照镜子,可是指尖触及的时候,依然可以感受到疤痕的凸起。
“伤口刚好,别用手指去碰,会有细菌的。”詹佑成扯开我的手,手指抵在我的眉心处,许久才安慰说:“算了,迟点带你去把疤痕去掉。”
“很难看吗?是不是毁容了?”我下意识伸手去摸,这次詹佑成可生气了。
“让你别碰!”他拿起筷子戳了一下我的额头,怒骂道:“你这偏激的性子,该收敛一下。”
我对他的说话嗤之以鼻,反击说:“你以为自己的脾气很好吗?如果不是你刺激我,我会丧失理智吗?”
每一个字均出自我的肺腑之言,如果不是詹佑成与我死磕,也不会一怒之下撞破额头。现在回想起来,真他妈的蠢死了,早知道掐他的脖子撞他的额头才解恨!
“下次不要这么冲动了。”詹佑成努力压抑内心的怒气,一脸的憋屈,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话:“你受伤了,我会心痛。”
呵呵……心痛?这是詹佑成说过最好笑的笑话,没有之一。如果他真的心痛我,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侮aa辱我,甚至囚禁我。
有人说爱人的甜言蜜语是对付女人最锋利的武器,可是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练成了金钟罩衣。
“我吃饱了,出去走走?”我故意转开话题,伸了个懒腰感叹说:“很久没呼吸新鲜的空气了。”
“好!”詹佑成的眸光微微一敛,露出了受伤的表情,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原以为詹佑成只允许我在花园走走,想不到他会开车带我从半山开始兜风,沿着风景优美的海岸线走到尽头的海滩上。残阳挂在半空,染红了天边的晚霞。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海滩别有一番风情。一望无际的海岸线蔓延至海天交界处,水清沙幼,风景如画。
下了车,詹佑成绅士般帮我拉开车门,半蹲下身提醒说:“上来,我背你。”
我也不矫情,脱掉鞋子小心爬上了詹佑成的后背。他的体型很好,宽肩窄腰,肌肉很有弹性,是长期锻炼的效果。
我轻轻搂住詹佑成的脖子,伏在他的背上。
他背着我走得很轻松,沿着沙滩慢慢地往深处走。我们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走着,彷佛一不小心,就能走到天荒地老。
回想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心无杂念与詹佑成待在一起。在这段路上,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关于金钱上的瓜葛,也没有伤害和痛心,有的只是我们相处一年多以来的默契。
“现在能给我答案了吗?”詹佑成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边的夕阳,郑重对我说:“安心住下来,以后有空我会陪你到海滩走走,看日出和日落。”
我的心猛地一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小时候做错事向妈妈撒谎的时候,都会心跳加速脸红耳赤。还好我伏在詹佑成的背上,没让他看到我现在窘迫的样子。
鼓足勇气,我贴在詹佑成的耳边回应说:“嗯。想清楚了,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你厌倦为止。”
(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直到找准机会逃离为止。)
詹佑成扯开唇角笑了,夕阳投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更显俊逸。“以后也不绝食了?”
我轻声呢喃,也不知道詹佑成有没有听到。“嗯,我会对自己好一点。”
(其实我想说的是:离开你,对于我来说才是最好的。)
詹佑成重新迈开步伐,背着我一路往前。“你的脾气也该收敛一下,不许继续刺激我,不许与我吵架,更不许冷战。”
我气得差点从詹佑成的背上跳下来,揪住他的耳朵骂道:“每次吵架都是你先挑起的。”
詹佑成也不怒,笑嘻嘻地说:“那以后每次吵架了,我们就哼哼……就好!”
“什么是哼哼?”我明知故问,松开揪住詹佑成耳朵的手。
“哼哼就是……你们说的滚床aa单。”詹佑成想了想,补充说:“网上不是有句话说:滚床aa单能治百病吗?”
握草,这男人真够厚脸皮的!
我快速从詹佑成的背上跳下来,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个四脚朝天。“詹佑成,你的脸皮越来越厚了!”
说完,我丢下詹佑成小跑往前走。无奈身体刚恢复四肢仍然无力,双脚踩在沙子上没走出几步身体就往后仰。
还好身后的男人及时接住了我,后背撞入了他结实的怀抱,两人抱作一团滚了几圈,最后躺在沙地上。
詹佑成低沉微怒的声音响起:“叫你别乱跑!等会儿摔倒了别怨我!”
我笑嘻嘻看着天边逐渐落下的晚霞,心情也变得平静起来,轻声问道:“詹佑成,你相信有因果循环吗?”
詹佑成侧身躺好,把手臂伸到我的脑袋后,接着往我的方向挪了挪。“我只相信自己。”
他还是这么自信,一句话说得我心里泛起了酸涩。无可否认,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像詹佑成,像程思雅,以及张欣,谁不为自己而活?
“我想问你一个严肃的问题。”我用手指在詹佑成的胸前画着圈圈,小声问道:“如果我……没有坐过牢,如果我的出身于普通的小康家庭,你会娶我吗?”
话音刚落,詹佑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他眯起眼看着我,薄唇轻轻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