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蹬素云靴,一袭黑色道袍,手中提着三尺连鞘长剑,眉如远山,轻纱遮面。
原本低声议论着的小院,在燕胧月走进之后,倏然间一片寂静。
因为这些人怕,怕的不是燕胧月,怕的是一个叫唐新的人。
上次那名死在唐新手上的外门弟子有多惨,他们这些人心知肚明。十天前发生的事情,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对于唐新所说过的那句话,他们同样也铭记于心。
“不能对燕胧月不敬!”
既然不得不敬,那只好避而远之。
与燕胧月那一身清冷的气质相比,方哲则是步履僵硬、提心吊胆的朝着燕胧月一步步走去。
“是你?”
整个玄阴尸宗之内,光头一共就没有几个。
更何况像方哲这种五官轮廓阴柔,脸色发青嘴唇发黑的光头,更是独树一帜。只要见过方哲的人,恐怕在短时间内,都会对这个光头印象深刻。
没办法,虽然这里是魔宗,但能把自己给修炼成为副德性的,还真就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呵呵,没错,正是小弟……”
望着燕胧月那带着三分审视七分怀疑的冰冷目光,尽管口干舌燥,但方哲却也悄然松了口气:看来她仅仅只是有点怀疑,根本没真认我是谁来。
给燕胧月送木雕,这件事也是经过方哲深思熟虑的。
混过沈蒙那里是主要目的,而除了这个主要目的之外,还有一个次要目的。那就是,方哲要籍着这次给燕胧月送木雕的事,顺便也打消燕胧月对他的怀疑。
在方哲看来,如果把他换成了燕胧月的话,那她绝对不会想到侮辱自己的人,还有胆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并且堂而皇之的追求自己……
然而想归想,对两世为人加起来,也从来没有受过半点特工训练的方哲来说,想的再好,终究还是得落实在行动上。
计划和执行,这向来是两回事。
深深的吸了口长气,方哲嘴角一咧,顿时露出令人如沐春风的职业化笑容:“燕师姐,自上次一别,那个……小弟着实太过难忘,所以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礼物,特地送给燕师姐。”
“噗!”
“咳咳!”
听到这句话,燕胧月还没有什么反应,小院里那一个个支楞着自己耳朵听着、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一群外门弟子,齐齐被呛得倒吸一口凉气。
“嘿,还真是有不怕死的,竟然敢主动往上凑。”
“谁说不是啊,这燕胧月可是唐新师兄看上的女人,这小子真是活腻味了。”
“你们猜猜,那光着小子能活几天?”
“那得看唐新师兄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
……
没有理会这些闲杂人等的议论,燕胧月的目光自方哲手里捧着的木匣上扫过,眼中悄然闪过一丝错愕:“你想送我礼物?”
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方哲大大方方的展颜笑道:“燕师姐你说的没错,小弟正是想送你一件礼物,是小弟费了很多心思才弄出来。”
面纱之下,嘴角微微上扬,眼底闪过几分冷意和不屑,燕胧月不由问道:“你想送我什么礼物?”
出身皇族,虽然仅仅只是燕国那种天地元气贫瘠的小国,但皇族就是皇族,公主就是公主。身为燕国皇帝最疼爱的十九公主,除了修道宗门那些真正的异宝,什么样的礼物她没见识过。
同样,像方哲这种人能送出的礼物,像这种人怀着的是什么心思,燕胧月同样清清楚楚。因为,她见得太多太多……
“看来,这小子不是‘他’。说来也是,哪有人能完完全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心中悄然掠过几分怆然,燕胧月那清冷的双眸,再次载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你想送我什么?”
将手里这方木匣抬起,方哲脸色如常的轻笑道:“一点自己做的小玩意,还希望燕师姐笑纳。”
既没有说要,也没有说不要。
接过这方木匣信手打开,然而燕胧月在看到方哲口口声声说要送给她的礼物之后,整个人却陡然一愣。
不是什么发簪饰,也不是什么玉石玩件,而是……一尊普普通通的木雕。
只见木匣正中的红色软布之上,安安静静躺着一尊光滑的木雕,没有上色的木雕,木雕上那张面孔,正是燕胧月。
临风而立,一身道袍随风飘扬,背后负着三尺三剑。
这尊木人的脸蛋儿,于木质纹理中隐隐透出几分红晕,眉如远山,眼中波光流转,宛若真人一般。
雕刻的手法是一方面,那只是形。而最令燕胧月意外的,则在于神。
望着静静躺在木匣软布上的这尊木像,燕胧月竟然有种在镜子里看自己的错觉。
不,比在铜镜里看着自己的倒影,还要显得更为传神几分。
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微微一闪,心里竟然有几分爱不释手之感。
然而手指在那尊木像之上摩挲几下之后,燕胧月双眼陡然一凝,随即嘴角勾勒起一抹冷笑。
合起木匣,将之收归于储物袋之内,燕胧月望着方哲的目光倏然转冷:“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吗?”
“破绽?”
脸上笑容一僵,方哲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起来:“燕师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弟……有些听不明白啊。”
“不明白吗?”
面纱之下那双清冷的眸子,悄然蒙上了一层飘渺的雾气,朦胧而悠远,好似带着某种难以言述的哀伤,又仿佛是某种方哲所无法理解的孤寂。
“我的剑,为什么会负在背上,而不是在手里拿着?”
听到这句话,方哲心底猛然一惊:怎么把这个忘了!
大脑飞快转动,想到上一次见到燕胧月时的情形,方哲忽然笑道:“燕胧月,您忘了吗?上一次……您自己说的,以前常把长剑负于背后。”
“呵呵,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会把剑背在哪边?剑柄距离肩头多远?倾斜的角度又有多大?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强自咽下一口唾沫,方哲干笑道:“燕师姐,小弟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弟……小弟只是觉得,把剑负在身后,很符合师姐的气质,所以……”
“是么?”
冷冷的看了方哲一眼,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转瞬间自方哲身边越过,朝着炼药坊的内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