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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娘把东西收拾好出了杜晓瑜的房间去往书房,水苏正在念书给团子听,团子遇到不懂的字就会开口问,直到把意思弄懂才肯往下学。
静娘放轻脚步,走到两人身后,温声道:“小少爷,姑娘已经醒来了,她让奴婢来知会一声,说请您务必放心,她一切安好。”
团子一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念书,当即挪开坐凳往杜晓瑜的房间跑。
“姐姐姐姐,她们都说你病得很重,现在好些了吗?”
团子坐在拔步床前的小矮凳上,满脸担心。
杜晓瑜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我没事的。”
“可是姐姐的脸那么红。”团子说着,伸出手去碰她的额头,很烫,吓得把手缩回来,“姐姐,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杜晓瑜安慰他,“大哥已经去请大夫了,等大夫来给我看看,过不了几天就能好的。”
团子忽然垂下脑袋,自责起来,“都怪团子不好,如果不是团子病了,姐姐就不会为了团子去镇上抓药,更不会一病不起。”
“小家伙,我生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杜晓瑜忍不住揉揉他的脑袋,“姐姐起不来,你要乖乖听静娘她们的话,按时喝药睡觉,白天就算要看书,时间也不能太长,否则身子会吃不消的。”
团子乖巧地点点头,又说:“本来铁蛋约我出去堆雪人的,可我看姐姐那么严重,还是不去了,就在这里陪姐姐,先生又教了好多文章,团子念给姐姐听好不好?”
“好。”杜晓瑜含笑点头。
团子很快跑回书房,把自己的书本拿了过来,翻开先生最近教到的那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杜晓瑜听,等念完了,他又把书本交给杜晓瑜拿着,自己从头到尾背上一遍。
因为是刚学的,有的地方会背错一两个字,杜晓瑜便笑着纠正。
如此背了三四遍,也就全部通顺了。
杜晓瑜高烧还没完全退去,身上燥热不说,眼皮也重得很,随便坐一会就没力气了,对团子道:“你先回去吧,静娘说你还没完全康复,雪人可以改天再堆,但身子必须养好,回屋歇着去,等中饭熟了,下人们会给你送饭的。”
不能出去堆雪人,团子虽然很遗憾,可他知道,听姐姐的话比什么都重要,于是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告退礼就出去了。
团子走后没多久,林嬷嬷便端着一碗清粥进来,“姑娘一大早还没吃东西,想来早就饿了,喝点粥吧,知道姑娘病了,奴婢没敢放荤腥,是清粥。”
林嬷嬷一边说,一边走到床前坐下,与静娘一般,打算亲自喂她。
静娘是自己人,让她喂一喂杜晓瑜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换成林嬷嬷,杜晓瑜便有几分不自在了,勉强笑道:“你把碗给我吧,我自己来。”
林嬷嬷坚持,“姑娘病成这样,哪还能自己动手,还是奴婢伺候您吧!”
说完,已经舀了一勺粥送到杜晓瑜嘴边。
杜晓瑜无奈,张开嘴喝了勺子里的粥。
林嬷嬷又喂。
杜晓瑜喝了三勺就没胃口了,直摇头,“不要了,我吃不下。”
林嬷嬷把粥放到桌上,担忧地看她一眼,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怎么还是这么烫?”
杜晓瑜道:“之前的汤药里并没有多少退烧成分,高烧退不下去也正常,我累了,你先出去吧,我歇一会。”
林嬷嬷不敢忤逆小姐的意思,忙端了粥碗站起身,“那奴婢这就出去了,姑娘要有什么事,只管知会一声,奴婢定会第一时间赶来伺候。”
杜晓瑜没吱声,躺下去拉过棉被盖上,无力地闭上眼睛。
丁文章请的大夫晌午过后才到,连茶都来不及招待他一碗就被请到了正房给杜晓瑜看诊。
丁文章在外头等着,林嬷嬷、戚嬷嬷以及画眉几个丫鬟则是紧张地站在床前,看着杜晓瑜因为高热而脸色通红沉睡过去的样子,一个个急得不行。
一刻钟后,老大夫收了盖在杜晓瑜手腕上的帕子。
林嬷嬷焦急地问:“大夫,我家姑娘的病情如何了?”
本来就只是发了高热而已,但这帮人表现得如此紧张,反倒是把老大夫给吓了一跳,连声安慰道:“这位姑娘只是起初被冬日寒邪入侵导致了恶风寒,到了夜间转为发热,不妨事的,老夫给开一剂辛凉平剂银翘散方,你们把方子上的草药捣碎,每次取六钱,用鲜芦根汤煎煮,白天服药三次,每两个时辰一次,夜间服药一次,另外还得注意煎药时辰不能过长,闻到药味即可,免得失了效用,只要按时服药,过不了几天,这位姑娘定会康复。”
老大夫吩咐完,写了方子就出去了,丁文章将他请到堂屋里,给他倒了热茶,又付了诊金,老大夫喝完一盏茶才离开的。
林嬷嬷亲自去煎药喂杜晓瑜服下,一整天,杜晓瑜都是躺在床上渡过的,中途丁里正两口子好像进来探望过她,杜晓瑜还是睁不开眼,只是隐约听到了说话声,但过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继续昏睡。
白天是林嬷嬷几人负责看守在杜晓瑜床榻前,晚间守夜就得静娘亲自来,因为杜晓瑜已经挑明了不喜欢杜家下人大晚上的在她房间里。
林嬷嬷几人也是无奈,只能把守夜的任务交给静娘。
等其他房间的主子下人都歇了,傅凉枭才像昨夜一样来到杜晓瑜房里。
静娘心下一紧,提醒道:“昨儿个夜里是姑娘不安生,奴婢不得已才会对王爷夜宿姑娘房间的事睁只眼闭只眼,但姑娘今日已经有了好转,还请王爷克制一下。”
傅凉枭淡淡瞥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里间,在床榻前坐下。
杜晓瑜睡得十分不踏实,因为鼻塞的缘故,呼吸声很重。
傅凉枭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眼神中除了痴迷,还有几分懊恼。
之前静娘说筱筱是因为被他过分阴毒的手段吓到了才会病倒,当时他没反应,可过后却觉得如鲠在喉。
这件事膈应了他一整天。
前世因为遇到她是在登基以后,每天除了处理政务就是陪她,没有那么多的糟心事,所以他的手段没在她跟前暴露多少。
这一世,尽管他一再地提醒自己不要轻易暴露了本性,要懂得克制,要学会收敛,可还是在听到她被人欺负的时候忍不住想动手。
但他没想到,自己算计了那些人,结果连她也给赔进去了,病得这样重,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的。
见她受苦,他也不好受。
傅凉枭凝视着因为高热而睡不安生的杜晓瑜,眉心紧紧皱了起来。
杜晓瑜似有所感,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中见到傅凉枭坐在床榻前,还以为仍旧身在梦中,口中微弱地喊了一声,“阿福哥哥。”
杜晓瑜浑身酸疼,想起来坐坐。
傅凉枭忙扶着她起来,又往她后背垫了个靠枕。
“你终于肯来看我了。”杜晓瑜说着,眼睛就湿润了。
傅凉枭有些不知所措,不能开口安慰,只能用手指替她抹去眼泪。
杜晓瑜喉咙烧干了,嘶哑得厉害,哽咽了半天才说道:“我昨天去镇上,所有人都告诉我,薛家兄妹死了,贺云坤被人弄成了残废。”
她越说越害怕,眼泪不停地滚下来,“我不知道是谁出手这么狠,我真的恨死他了。”
傅凉枭身躯僵硬,紧紧抿着唇。
“我承认,我是不喜欢薛明珠,也讨厌薛方明和贺云坤,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下那么重的手杀了他们,阿福哥哥你明白吗,那种感觉就好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一下子害了那么多人,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罪人。”
正巧这时静娘把夜间服用的药端了进来,柔声道:“姑娘,该喝药了。”
杜晓瑜正处于情绪激动的时候,一抬手把静娘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吼道:“喝什么药,我还是别好起来祸害人了。”
她双眼赤红,眸子里还含着星星点点的泪光,看起来十分的迷茫无助。
静娘无奈,看向傅凉枭。
傅凉枭抬手示意她出去。
静娘弯腰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轻声推门而出。
傅凉枭起身坐到床沿边,轻轻把杜晓瑜搂进怀里。
杜晓瑜的眼泪这下找到决堤口了,伏在他胸口放声大哭起来,“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人,可是他们为什么会死?阿福哥哥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孽,所以老天爷要惩罚我?”
傅凉枭无话可说,作孽的人一直是他。
“那天在酒楼,虽然薛绛珠设计了我,但其实我并没有那么生气,毕竟我对贺云坤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况且我早就先一步识破了薛绛珠的小把戏,陪她玩,只是想看看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我怎么都想不到,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过几日不见,就变成了一具死尸,还是被她爹活活打死的。
我好害怕,为什么会有人如此狠心绝情罔顾他人生死轻易判刑,如果真的像我猜测的那样,背后之人是想为我报仇的话,那他为什么不问过我的意见就私自动手?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么做,并不是给我报仇,而是把我绑到了道德的火架上焚烧,那火烧得我透不过气。
还记得薛方明曾经来求过我,让我放过他,可惜那个时候的我毫不知情,如今想想,若是那天我让他进门,听他把事情讲清楚,我或许就能挽救回一条人命。
可是……就因为我的疏忽,薛方明也死了,这对兄妹成了我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我真的好恨那个私自决定别人生死的混蛋!我好恨他……”
杜晓瑜一边哭骂,一边撒气式地不停捶打傅凉枭的胸膛,想借此让自己好受一些。
她每说一句,都好像有人用钝刀从他心脏上割下一块肉来,疼到忘了反应。
杜晓瑜到底是还在病中,没多大一会就哭累了,慢慢闭上眼睛在他怀里睡着。
傅凉枭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才推门出去。
静娘还守在外面,见到傅凉枭出来,小声说道:“夜深了,您早些回去歇着吧,姑娘这里自有奴婢会照看。”
“静嬷嬷,你是不是也觉得本王太过寡情凉薄,手段残忍?”傅凉枭目光看向不知名的方向,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
“这……”静娘犹豫。
“但说无妨,本王恕你无罪。”
静娘缓了口气,应道:“是,奴婢觉得王爷有的时候处事太过绝情,您只顾着自己的一时之快,却忘了那样做会给周围人带来怎样的伤害,以前也便罢了,可如今,您是姑娘的未婚夫,姑娘本性善良,从不会主动伤害无辜之人,也绝不会愿意见到王爷您为了她做这些,她有自己的自保办法,王爷过多干涉反而只会坏事,惹她厌恶。”
说到这里,静娘也懊恼起来,“这件事说起来都怪奴婢不好,奴婢不该那么莽撞告诉王爷的,否则您也不至于……”
傅凉枭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眉眼间划过一抹伤色,低喃道:“这一切都是本王的错,一时情急,只想着收拾那些人,却忘了顾虑她的感受,往后……”
“往后还望王爷多加收敛。”静娘急忙接过话,诚恳地说道:“奴婢上回陪着姑娘去镇上的时候曾经试探过姑娘的心思,问她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选择,她为何单单选了王爷,姑娘说,因为王爷安静,容易跟她相处,可见姑娘喜欢的,是身为‘阿福’时候的王爷,倘若让姑娘晓得王爷本性阴戾,她一定会因为害怕而慢慢地疏远王爷,甚至是厌恶王爷。”
傅凉枭喉咙紧了紧。
静娘急得不行,“王爷……”
“好,本王收敛就是了。”傅凉枭长长叹了一口气,让筱筱害怕他,厌恶他,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转过身,傅凉枭又吩咐静娘,“你替我照顾好她。”
静娘颔首,“王爷放心,奴婢定当尽心尽力照顾好姑娘。”
夜里没喝汤药,再加上杜晓瑜动了情绪,夜间高烧反复,可把静娘给急坏了,这时辰请不到大夫,只能去外面弄了点碎冰来包在毛巾里给杜晓瑜敷着。
杜晓瑜烧得太严重,嘴巴里一直说着梦话。
静娘凑近耳朵去听,却一句都没听清楚。
等杜晓瑜消停些了,静娘才出去煎药。
这次杜晓瑜没有醒来,静娘愣是掰开她的嘴巴喂下去的。
一夜的精心伺候,杜晓瑜的高烧总算是退下去大半,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没精神。
静娘见她眉心皱在一起,忙问:“姑娘,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杜晓瑜道:“肚子有些闷。”
静娘道:“兴许是姑娘昨天吃得少,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看看林嬷嬷有没有早起给姑娘煮粥了,要是煮了,立刻就给姑娘送过来。”
杜晓瑜这才看清楚静娘双眼乌青,很明显昨天晚上没睡好。
“静娘,你回去歇着吧!”
昨夜虽然没醒过来,但自己浑身烧得滚烫,她还是有些意识的,不用想也知道静娘不眠不休地照顾了她一宿,这时候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操心别的事?
想到入睡前自己打翻了药碗,又吼了静娘,杜晓瑜心中觉得愧疚,难受地说道:“昨天晚上闹情绪发作了你,你别往心里去。”
静娘面上露出和煦的笑容来,“姑娘的脾气,奴婢是了解的,能让您怒成那样,想来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只要能让姑娘消气,吼奴婢两句没什么的。”
杜晓瑜扯了扯嘴角,“等我病好了,带你去县城里买样好东西作为补偿。”
静娘笑着道谢,又从木柜里翻出新的褥子和棉被来,“姑娘是病体,大夫交代了褥子和被子尽量换得勤一些,奴婢这就给姑娘换上。”
静娘将炭盆挪过来,把杜晓瑜扶起来暂时坐在软椅上,又往她腿上盖了一条毯子,这才去换褥子,掀开被子的时候,瞧见褥子上有一抹殷红的血迹,静娘呆了一呆,险些反应不过来。
姑娘病重,王爷就算再荒唐,也不至于会做出那种事来,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了。
静娘转过身,看向杜晓瑜。
杜晓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姑娘刚才说肚子闷,现在还闷不闷?”静娘问。
杜晓瑜仔细地感受了一下,点点头,“还是有点难受。”
静娘眉头舒展开来,“姑娘来癸水了,难怪昨天晚上会大动肝火,姑娘是初潮,想来有所不知,很多姑娘家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情绪起伏都会很大,要么暴躁,要么低落,姑娘别怕,奴婢房里有新做好的月事带,这就去给您拿。”
杜晓瑜呆呆看着她,“癸水?”
“对。”静娘很耐心地解释,“来了癸水,就代表姑娘长大了。”
杜晓瑜当然知道癸水是什么,只不过穿越这么久,因为原主年龄太小身板太瘦的缘故,她好像都忘了女人还有月事这回事。
如今看来,自己昨天夜里会突然动怒也能解释得通了。
想到因为自己的情绪不稳定,阿福哥哥也跟着遭殃,杜晓瑜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静娘,一会儿你要是见到阿福哥哥,请帮我转告他,就说我不是故意的,等我病好起来,会补偿他的。”
静娘心说王爷补偿姑娘你都来不及了,哪还用得着你去补偿他,“好,奴婢会转告姑爷的。”
换下棉被和褥子,静娘很快抱了出去,快速拿了月事带回来,给杜晓瑜换了一套干净衣裳,用了月事带,这才扶着她躺下。
热病加月事,怎么都不好受,幸好静娘平日里给她调养得仔细,并没有宫寒,所以小腹只是有些闷,没觉得痛,但杜晓瑜还是翻来覆去的难受。
卯时过后,来照顾她的人换成了林嬷嬷,大概是从静娘嘴里得知她来了癸水,所以提前煲了红枣桂圆黑米粥,有补血的功效。
杜晓瑜比昨天精神一些,能自己喝粥,在林嬷嬷的监督下全部喝光了。
不多会儿,廉氏过来看她。
“妹子今天觉得怎么样?”廉氏一脸的担忧。
“好多了。”杜晓瑜靠坐在床头,顺手端过床头柜上放着的小食给廉氏。
廉氏哪里吃得下去,“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常年不生病的人,病来如山倒,我以前不信,如今见到你,可算是信了,要说咱们家这么多人里面,就数你身体最康健,我们平时还有个头疼脑热的呢,搁你这儿却见不着,我还想着,怕是你经常接触草药的缘故,所以身体比我们好,哪曾想,这一来就是重病,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杜晓瑜满心歉意,“是我不好,出去吹了一趟冷风,让大哥嫂嫂和爹娘跟着担心了。”
廉氏道:“老宅那边今天杀过年猪,娘昨天来的时候交代我转告你,说她一忙完手头上的活就过来看你。”
“我人好好的呢,看不看无所谓。”杜晓瑜道:“家里的活儿要紧,你让娘不必过来了,省得跑来跑去的也麻烦。”
“那怎么成?”廉氏不同意,“昨天虽然来过,可你都没醒着,娘那个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让她来,她准跟你急。”
杜晓瑜无奈地揉揉额头。
果然不多时,胡氏就提着一个竹篮子过来了,竹篮用巾布盖着,里面是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甜汤,成分是白果腐竹和糖水鸡蛋。
胡氏并不知道杜晓瑜来了癸水,只是觉得这丫头成天喝那苦药汤子,嘴巴里都是苦的,想趁着不喝药的时候给她喝点甜汤润润口。
杜晓瑜也的确是嘴里发苦,癸水来得又难受,这碗甜汤简直是雪中送炭,很得她喜欢,接过去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喝。
胡氏道:“你慢点儿喝,又没人跟你抢,一会儿呛着了可咋办?”
杜晓瑜已经把甜汤喝完了,嘴角露出满足的笑容来,“还是娘贴心,谢谢娘。”
“先前我忙,没来得及早早来看你,你不怪娘就好。”
“哪能呢?”杜晓瑜忍不住笑,“嫂嫂跟我说老宅今天杀猪,想来娘早就忙得脚不沾地了,您还能忙里偷闲来看我,我已经很感动了。”
说到这里,杜晓瑜又轻声感叹,“生病了就有这么多人关心,真好。”
“哎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胡氏不高兴了,“生病很好受是吧?”
杜晓瑜调皮地吐了吐舌,“我开玩笑的啦!”
“行了,娘,咱们先出去把,妹子怕是困了,让她歇一歇。”
廉氏知道生病的人最忌讳吵闹聒噪,当先站起身来,拉着胡氏要往外走。
胡氏不忘回头嘱咐杜晓瑜,“丫头,你好好养着吧,晚点娘再来看你。”
“嗳,好。”杜晓瑜点点头。
胡氏两婆媳离开后不久,团子悄悄推门进来,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杜晓瑜偏过头,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小雪人。
杜晓瑜一惊,“团子,你出去堆雪人了?”
团子摇头道:“不是我,是铁蛋知道姐姐病了,所以做了个小雪人送过来,托我转交给姐姐,说让小雪人陪着姐姐。”
杜晓瑜脸上顿时露出一种啼笑皆非的表情来,又问团子,“那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嗯。”团子很诚恳地点点头,“团子想让姐姐开心。”
杜晓瑜道:“你们俩是好心,姐姐都知道,可是这屋里烧了炭盆,你抱来的雪人一放下来就会开始化成水的。”
“对哦!”团子小小的眉头突然皱起,露出一种后知后觉的困惑表情来,“可是团子想要小雪人陪着姐姐,该怎么办呢?”
杜晓瑜想了想:“这样吧,你把小雪人放到这扇窗的窗台上去,窗台离我近些,我转过头就能看到了。”
“好。”团子高兴起来,害怕小雪人化了,赶紧跑出屋子,先捧了一堆雪在窗台上,再把小雪人稳稳当当地放上去。
办妥之后,团子才又进来,对杜晓瑜道:“姐姐快好起来吧,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去堆一个更大的雪人,那样就不会化了。”
“嗯。”杜晓瑜含笑点头,精神还是很虚弱。
团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跑过来一头扎进杜晓瑜怀里,委屈地说道:“姐姐,姐夫不理我了,团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为什么不理你?”杜晓瑜问。
团子如实道:“早上我去叫他吃早饭,他就一直呆愣愣地坐在窗前,看起来好像一个晚上都没睡觉,脸色很不好,后来我把早饭送过去,他也不吃,拿上弓箭就出门了,大哥哥问他去哪,他也没搭理,大哥哥想跟上去,但是姐夫走得很快,大哥哥没跟上。”
杜晓瑜听得皱起了眉头,“这么说,阿福一个人进山了?”
“好像是的。”团子道。
“那个傻子!”杜晓瑜心中越发焦急,“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你快去把大哥哥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团子很少见姐姐急成这样,直接被吓到,也不敢耽搁,很快迈着小短腿去东厢房那边请丁文章。
到了才发现屋子里只有廉氏和丁安生母子。
廉氏见他跑得气喘吁吁,疑惑地问:“团子,你这是咋了?”
团子问:“大哥哥呢?”
廉氏道:“他去老宅帮忙杀猪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一样的。”
“姐姐找大哥哥有事。”团子说。
廉氏把丁安生放在小榻上,吩咐团子,“你帮我看着宝宝,我去去就来。”
廉氏很快来到杜晓瑜的屋子。
“嫂嫂,怎么是你,大哥呢?”因为着急,杜晓瑜连睡都不敢睡了,一直朝外面张望,没想到等来的却不是丁文章。
“你大哥去老宅帮忙了,妹子,你到底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廉氏见她嘴皮干得厉害,急忙给她倒了杯温水。
杜晓瑜接过喝了一口润润唇,这才道:“团子告诉我,阿福哥哥出去了,我很是担心他,所以想请大哥去帮忙找找看。”
这事廉氏知道,“早上你大哥跟我提了一句,说阿福兄弟一个人拿着弓箭出的门,想来是去打猎了,本来你大哥要跟着去的,只是那阿福兄弟走得太快,再加上老宅今天事儿多,你大哥也走不开,索性就没追上去了。不过我觉着,应该没什么问题,阿福兄弟是猎户,要论山里的打猎经验,他可比你大哥还丰富呢,应该是妹子你心火烧的旺,太过急切了。”
杜晓瑜无法向廉氏解释昨晚自己哭闹的事情,只是默默的在心里祈祷阿福哥哥这次出去能平安归来。
廉氏看出来杜晓瑜比以往都要急躁,也不想让她失望,“这样吧,我去看看你大哥忙完没有,要是忙完了,让他马上进山去找。”
“谢谢嫂嫂。”杜晓瑜感激地说道。
“没事儿,你快躺下休息,我这就去老宅了。”廉氏嘱咐完,很快出了屋子。
找到丁文章的时候,他才刚刚洗完手。
听廉氏说完,丁文章无所谓地道:“嗨,妹子也太小心了,我跟阿福兄弟进山打猎那么多次,每次都能被他的身手惊到,人家可是正宗的猎户,山里的情况,谁能比他更熟悉,放心吧啊,没事儿,到了晚上一准回来。”
本来廉氏不担心的,被丁文章这一宽慰,反倒开始担心起来,“你说这要有个万一……”
丁文章不乐意了,“呸呸呸,乌鸦嘴,哪有那么多万一,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咱们一家人自然都会平平安安的。”
廉氏也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往地上吐了几口口水去晦气,“那我这就去给妹子回话了。”
“去吧!”丁文章道:“你让她啥也别想,安心养病,晚上要是有胃口了想吃杀猪饭,我亲自给她送去。”
廉氏回到新宅,把丁文章的话转告了杜晓瑜,杜晓瑜叹口气,“算了,阿福哥哥都已经出去这么久,就算大哥去找,他也不一定知道人在哪,少出去一个人就多一分安全,免得后面再出了什么事,我操心不起。”
廉氏坐下来,头一抬看到窗台上的小雪人,小雪人已经开始化得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廉氏道:“谁这么调皮往窗台上放了一堆雪?”
说着要去外面扔了。
杜晓瑜阻止道:“是铁蛋赶早捏的一个小雪人,让团子抱来逗我开心,我见屋子里太热,怕化得太快,就让团子放到了窗台上,没事的,影响不到我,就让它自己化好了。”
廉氏一听,乐了,“我说呢,铁蛋一大早在咱们家大门外瞎转悠,问他话他也不老实回答,原来是想给你捏个小雪人呢,我嫁到丁家这么多年,对于铁蛋自然是了解的,这孩子以前那叫一个皮,谁都管不住,她娘又是个泼辣性子,自己不管教,儿子惹了祸还不准别人多说一句,我那时候就觉得,铁蛋这小辈子八成也就那样儿了。
还是妹子你有法子,不仅让铁蛋娘埋头低调做人,还把铁蛋给掰正过来,能想得到捏个雪人逗你开心,摆明了这孩子心肠还是不赖的。”
杜晓瑜望着窗台上的雪人,幽幽道:“铁蛋本来能成为好孩子的,是他娘没用心教,所以学坏了,其实嫂嫂说得对,铁蛋本性不坏,否则我做得再多,也都是徒劳。”
廉氏打趣道:“只是可怜这小雪人了,送过来注定是要化成水的。”
有人陪着说说话,杜晓瑜的注意力也分散了些,没有再像先前那样担心阿福的安危,等她困得睡着了,廉氏才把窗户关得只剩两指宽的一条缝,然后悄声出去。
黄昏的时候,傅凉枭背着弓箭,扛了一只野狍子和两只野兔回来。
已经睡醒洗漱好准备上夜的静娘细心的发现,王爷出去一趟再回来,骨子里那种冷硬的气息淡去了不少,似乎眉目间也增添了几分柔和,这是她从前没见过的。
杜晓瑜才喝完药,听说阿福回来,迫不及待地让林嬷嬷去请。
傅凉枭身上都是寒气,快速换了一身衣服,又往汤婆子里装了热水,这才去杜晓瑜的正房。
进了里间,把汤婆子递给她,他安安静静地坐下来。
杜晓瑜不知道他是问了谁晓得自己来癸水的,脸热得厉害,越发觉得那汤婆子烫手,但还是小心地放到小腹上捂着。
“阿福哥哥,你昨天晚上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杜晓瑜望着他有些憔悴的神情,看来团子没撒谎,他一个晚上都没睡觉。
傅凉枭摇头。
“若是没生气,那你昨晚怎么不睡觉?”
傅凉枭想了想,打着手语说:担心你的病情。
杜晓瑜心下一暖,“我今天喝了药,烧退了,精神也很好,不用担心。另外,昨天晚上的事是我失态了,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只是一时气不过,其实今天想想也挺后悔的。”
傅凉枭:从今往后,我会保护你,你说的那个人,他不会再出现了。
杜晓瑜睁大眼睛,“你去找他了?”
傅凉枭颔首。
“你有没有事儿?”杜晓瑜急切地想要看看他有没有被那人伤到了哪里。
傅凉枭:他说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做那种事恐吓你,别怕,有我在,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别怕,有我在。
杜晓瑜觉得这是她见过最温暖人心的哑语,虽然不能听他亲口说出来,可那种暖意就是抵挡不住地往心田里流。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他做上门夫婿了,因为他除了安静,还很温暖,总会在必要的时候给她心灵上很大的慰藉。
她想要的相公,可不就是这样的么?说得少,做得多,一切都在行动上。
“阿福哥哥你去镇上帮我买一些纸钱回来吧!”杜晓瑜认真地看着他,“薛家兄妹已经走了,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只能烧点纸钱聊表歉意,希望他们九泉之下能安息,早登极乐。”
傅凉枭没拒绝,欣然应下,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镇上把纸钱给买了回来。
杜晓瑜今天有精神下地了,找个竹篮把纸钱装在里面,又让阿福端了个炭盆,两人到了没人的竹林后才开始烧。
杜晓瑜一边烧一边小声道:“薛方明,我不知道你最后有没有怨过我,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都怪我疏忽大意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救你一命,若你泉下有知,还请安息吧,以后你们兄妹的爹娘,我替你们去尽孝。”
杜晓瑜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傅凉枭心上再次遭受重重一击。
他做的孽,她去还债。
他是恶鬼,她是良善的化身,所以最后才能母仪天下,恩泽苍生。
难怪慧远大师说执念是他的业障,执念太过,遭殃的是天下人,执念不够,遭殃的还是天下人。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所念所求的那个人,是他一辈子的执念,如果这份念想太深了,他的双眼里便只看得到她而罔顾苍生,若是念想不够深厚,那么他便得不到她的人,更得不到她的救赎,他会一再地坠入罪恶深渊,生灵涂炭,早晚的事。
慧远大师是想告诉他,执念须得有个度。
把控得好,自然得偿所愿普天同庆,把控不好,执念最终成为魔念,对他而言绝不是什么好事。
傅凉枭以前从来没想过要把慧远那老神棍的话放在心上,可如今见到筱筱的言行,他才想通,下定决心从此后一定要改邪归正。
低下头,傅凉枭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三个字:我陪你。
杜晓瑜觉得很感动,却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
回到家的时候,杜晓瑜发现大门前停着两辆马车,看装饰有点熟悉,像是府城秦家的马车。
难道是秦宗成来了?
杜晓瑜大步走进去,果然老远就听到了秦宗成他们在堂屋里的说笑声。
“秦老伯。”杜晓瑜打开帘子走进去,满脸笑意,“您怎么来了?”
秦宗成道:“这不年底了吗?把这一年的账本拿来给你过过目,顺便想跟你商谈生意上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