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珏的心意,季瑶素来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归知道,她也打算受了这份心意,故此谁都没有点破,但裴珏这一次却亲口说了出来,让季瑶有些懵,旋即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
“那你呢?”见她很坦然的受了自己的表白,裴珏心中一暖,柔声问她,看着她的目光十分炽热,“你可有半点心悦我?”
他灼灼看着季瑶,生怕自她口中说出自己不愿意听见的话。纵使季瑶亲口说过对他问心有愧,但他还是要听见季瑶说喜欢他。若是两情相悦,那便由不得旁人怎么想,他定要将季瑶娶回去的。
季瑶半倚半枕着枕头,又见裴珏眼中满是坚持,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他:“这话可真是孟浪,殿下也这样问过别人么?”
裴珏并不接话,目光怔忡,却仍然是固执的想要一个答案:“瑶瑶,回答我。”
饶是季瑶阅人无数,见了裴珏这神色也是脸红耳赤,也不看他:“呆子,这话到底要说到什么地步你才明白?”又轻轻抚着灼热的小脸,“自己不得话中之意,反倒是来臊我……你若不在我心上,谁还同你这擅闯我闺房的采花贼说话?”
裴珏紧绷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笑意也从眼底流露出来:“好、好,有你这话,我……”他说得畅快,唬得季瑶赶紧去掩他的嘴:“轻一些,给知书她们听了去,你可欢喜了。”因为动作有些大,被子也滑落了一些,寝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胸口小片雪白的肌肤出来。
裴珏几时见过这样的光景,握着她来掩自己嘴的手,怔怔的看着她胸口□□的肌肤,不觉脸上一片火红。季瑶到底没有豪放到这个地步,双颊发烧,一手掩了胸口,一手狠狠点在裴珏脑门上:“还看什么?眼珠子都要落出来了,你这孟浪的采花淫贼!”
纵使被她嗔怒的点了脑门,但裴珏却是欢喜异常,见季瑶红着脸整理了自己,又拉了她的手:“瑶瑶,我们成亲吧,我想你做我的王妃。”又自觉唐突,娓娓道,“我长这样大,从没有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旁人,我不想以后的日子没有你。你心中若有我,便不要和褚乐康走得那样近……”又望向季瑶笑意顿显的小脸,耳根也有些许发烫,赌气说:“你醋了便要端着枕头打我,怎不想想今日见了我却不理我,我心中如何作想的?不理我还则罢了,还同褚乐康有说有笑,置我于何地?”
“你也大可打我。”季瑶顺势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况你未必不知,我娘极是喜欢他,却不喜欢你。”
裴珏哪会不知道,褚乐康算是这辈之中年轻有为的,罗氏喜欢也在情理之中,但至于罗氏不喜自己……“我并未做过让季夫人动气之事,若委实厌恨我,却也只有一个缘故了。”
只因他姓裴,是皇子,是大楚的亲王。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罗氏怎会不懂?
裴珏虽不说明原因,但见他蹙眉不发一语,季瑶自然了解他明白是何缘故,轻声一叹:“这事与你无尤,我却也不知如何。”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抬眼,“季夫人会明白我待你实属真心,并非虚情假意。”又轻轻抚着季瑶的鬓发,“不日便是令尊大寿,我自会前来。今日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些日子再同你说话。”
“可没有下一次了。”季瑶撅嘴道,“一个不顺心便闯空门,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况且你前些日子正儿八经的叫人家姨妈,现在又瑶瑶、瑶瑶的唤个不停,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连自己小姨妈也不曾放过。”
听她话中揶揄之意,裴珏挑眉:“可不知是谁对外甥问心有愧的。”见她笑靥如花,沉了眸子上前,轻轻吻了吻她的额,捧着她的小脸道:“我等你长大,待你及笄,我们……”
季瑶温顺的点头,心中暖洋洋的。
*
长平侯的寿辰是三月末,只因长平侯如今是同平章事,也就是宰辅,连皇帝都备了一份贺礼往季家送去,自然能够看出对他的重视,兼之河南道大都督王怀之领家眷进京述职,季家更是炙手可热起来。
而姑太太进京那一日,季瑶特意起得很早,到底是初见,不能给姑妈的印象留得太差。又伺候了罗氏起身,众人一并往荣安堂去了。
要说最激动的,还是老太太了。当年姑太太嫁人的时候,谁不说她有福?连带着老太太脸上也有光,况且如今在侯府之中,儿子这不孝顺的将自己架空了,怎么想怎么憋气,老太太还指着女儿回来好好教训一下这不长脑子的儿子呢。
季瑶只瞅了老太太一眼,就知道她欢天喜地的表象之下藏着什么了,也不去戳穿,瞧着坐在老太太身边楚楚可怜的季珊,她消瘦了一些,好像真的为了姜氏守孝而心力交瘁一般,脸上却是近乎死寂的平静,唯独在季瑶和她目光相接之时,那股子从眼底流露出来的怨毒还表明着这是一个活人。
嘴角勾起一个冷笑来,季瑶根本不将季珊放在心上,那日那脸生的护院如今正被扣押在京郊的庄子上,此事谁也不知。季瑶笃定此事和季珊脱不了干系,若非她授意,季瑶也委实想不出谁和自己有这样大的仇,非要将自己卖掉才能解恨。
既然季珊要跟她玩,那么她就陪季珊玩,耗子也敢和猫一起玩耍,也是奇哉怪也。
帘子外面有一小厮打千:“老太太,太太,老爷和大爷三爷已然接了姑太太的船,正向着府上领来了。还请老太太和太太并姑娘奶奶们整理一二。”
一听这话,屋中立时搅动起来,老太太难掩激动之情,亲自出门要去迎接。季瑶只叮嘱几个丫鬟好好扶着她之后,便扶了罗氏出门去。刚在廊下站定,又见有人来通报,说是已然姑太太已然进了城,正朝着侯府来了。
不多时,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旋即则见一个和长平侯年岁相仿的中年女人快步走进来,她梳着凌云髻,除了一支赤金玛瑙簪之外并无贵重首饰,净显干练,一袭秋香色缂丝凤穿牡丹蜀锦长裙,走得很快,但却分毫不乱。身边还跟了一个和楚氏年岁相仿的女子,看来十分温婉,只是双手若有若无的护着小腹,怕是有了身孕。
季瑶是初次见这个姑姑,只觉得她容貌和长平侯的确十分相似,但却比长平侯多了些女人家才有的柔婉,微微扬起的丹凤眼更让人觉得张扬。
通过待人接物这样多年,季瑶敢摸着心口打包票,这姑姑绝对不是个善茬。
姑太太一路进来,见众人都守在廊下,忙迎了上来:“母亲,大嫂。”说话间已然双目含泪,老太太也不免拭泪,母女俩几乎哭成一团,几个小辈虽说跟不上节奏,但也面露悲戚之色。
待哭了一会子,姑太太转悲为喜:“罢了罢了,是我的不是,招了母亲的眼泪。”又拉了罗氏上下打量,笑意立时蔓延开来:“好嫂子,你可算是好些了,我便满心记挂着你呢。”又一一看过了楚氏和吴婉筠,赞了一番,又拉了季瑶和季珊姐妹俩:“果然都不错,是好的。”又分别给了两人礼物,一视同仁。
罗氏端详着姑太太身边的女子,笑道:“上回见琳琅,还是你们大婚之时,如今瞧来是愈发的漂亮了。”
陆琳琅原本是个腼腆的,顿时红了脸,又抿唇笑着:“舅母。”见她羞怯,罗氏如何不懂此间弯弯绕绕,忙唤了楚氏和吴婉筠来,“你们妯娌几个好好玩儿,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下去就是,但凡有人不好,你或是自己罚了或是与你嫂子说。”
陆琳琅一面应了,一面和楚氏等人走在最后,季瑶笑盈盈的凑上去:“修嫂子怕是有了身孕吧?”
陆琳琅脸色一红:“你怎的知道?”
“我瞧你掩着自己小腹,生怕出了什么岔子似的,活像了这人。”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楚氏,将两人都闹红了脸,这才笑盈盈的躲开。
众人一一进了荣安堂落座,姑太太才说:“老爷和修哥儿进宫去向陛下复命去了,大哥和烜儿怕也是去了,差了我俩先来给母亲并大嫂请安。”
季瑶虽说只坐在下面玩儿,但听了姑太太的话,更加深了自己的看法。她绝口不提二房,连见了季珊也只说很好,并没有多说什么,岂非是在避嫌?更何况,她和长平侯是一胎双生的兄妹,比起别的兄弟还有几分不同。
老太太此刻见了女儿,知道女婿位高权重,必然能借来打压长房,也长长一叹:“你今日回来了,不如也将你二弟父子俩接来,共叙天伦之乐,有何不可?况咱们到底是一家人,要闹得多难看?不妨接回来,你嫂子却也咬死了牙绝不松口,岂非让我这老婆子难做?”
姑太太对自家老娘的秉性是了解得透透的,自小瞅着老娘对二弟偏心,也就不说什么了,好歹是最小的幺弟,做兄姐的太过计较也就没意思了。但是二房闹出什么样的事来,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在平南侯府那样丢脸不说,还闹出了打死小丫鬟和巫蛊之术的事来。但凡有心之人想要查,必然引出惊天巨浪来。到时候的长平侯府,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姑太太心中翻了个白眼,劝道:“母亲,二弟到底是大了,况且已然分了家,再接回来住是兄弟情分还是什么,岂不给人笑话?”又理了理袖口,“二弟妹那些事,我也知道一些眉目,我瞧着珊姐儿养在侯府就很好,大嫂若真是那样容不得人的,何必接了珊姐儿回来?母亲,得放手时须放手,到底上了年岁的人了,好好享清福才是。若是大哥大嫂两人不孝顺,女儿这才要给母亲出气呢。”
老太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还给女儿呛白一顿,心中火苗子腾地蹿了上来,却又无处发作。季珊则是听着姑太太提到了姜氏,言辞间大有轻蔑之感,那点子恨意也波及到了姑太太身上,在她眼里,但凡是向着季瑶而非自己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绝对不能原谅的。
害得自己和母亲这样悲惨的人,一定要让她们付出代价!
季珊怀恨于心,眼神自然而然的变得狠戾非常,落入了姑太太眼里,后者立时起了一层腻烦,却并未说话。外面又有人来,进屋问安后,说:“太太,永乐伯府来了人,请太太去呢。”
罗氏神色未变:“有客,让等着吧。”被姑太太托了一把手肘,“嫂子且去吧,哪里有为了小姑子冷落娘家人的,这样岂不是我的罪过?”
见她如此说,罗氏也不推辞,起身往东花厅去了。一进门则见到是侄儿媳妇林氏立在门中,神色十分热络,又忙不迭的赔不是:“姑妈,今日是我的不是,并不知尊府上姑太太回来了。”
“你是个爽利人,我倒也相信并非是你有意。”罗氏坐在榻上,又让人奉茶来,“今日什么事,值得你大老远跑这一趟,让下面的递了个信儿也就是了。”
“姑妈一点儿信儿都不知?”林氏笑道,“褚老夫人昨儿个来伯府上,让咱们家出面保媒,为她家独苗求取瑶儿呢。我瞧姑妈很是喜欢那小子,昨儿个又得不了闲,今日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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