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公务,自然该回来了。”裴珏淡淡的开口,踏雪到了众人身边,“三哥又是什么缘故?”
“进宫向母妃请安。”裴璋勾唇微笑,嘴角那丝邪气让他整个人看来有些桀骜不驯,打量了一番裴珏,他笑得十分轻佻:“过了年,四弟也就该出宫建府了。咱俩都是应该避嫌,你既然也来了,何苦说为兄的不是?”
裴珏还是冷着一张脸:“一日未曾分府,这皇宫一日便是家。在家里如何行事,也不必你置喙。”又温言道,“嫣然,母后寻你呢还不随我回去?”
今日三公主邀约季瑶的事他自然知道,寻思着早些办完事回来,兴许还能同季瑶好好说说话。谁想方一到了梅园外,便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再一细听净是季瑶和裴璋的声音。
裴珏这十六年来,对感情之事看得很淡,也认为自己不会遇到足以让自己心动的女子了。但如今既然正视了对季瑶的感情,自然是要将她娶回家当王妃的。而裴璋的为人,身为弟弟的裴珏如何会不知道?
三公主满心感激裴珏来救场,一手一个拉着霍柔悠和季瑶,等到出了梅园,三个姑娘坐在辇车上,一路往凤仪宫去,三公主撅嘴道:“真是白跌了咱们家的份!三嫂和那侧妃也是美人胚子,还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给谁看?”
知道三公主也是气狠了,季瑶忙携了她:“三公主何必动怒?无碍的。”
“我怄火呢。”三公主小嘴撅得高高的,那模样恨不能去咬裴璋两口才好,更让她怄火的是,今日原本是她要给裴珏制造机会,怎么看怎么便宜了裴璋!
要说季瑶在裴珏出场后还不明白为何三公主要请她二人到梅园去,那可真就是个棒槌了。下车之际,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裴珏,见他同样从辇车上下来,长身玉立,只是因为肤色白皙如同未曾晒过太阳似的,显得有几分病容。在触及到自己的目光,裴珏报以笑容,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处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不觉得寒冷了。
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小互动,三公主好似觉得自家四哥必然能够得偿所愿般,立时转怒为喜,和霍柔悠咬了咬耳朵,这才拉着她上了玉阶。
皇后正在考虑如何与儿子交流一下关于季瑶的事,就见这四人齐齐的都回来了,忙让人去端了滚滚的姜汤来。一面喝了姜汤,三公主一面说道:“方才去梅园,遇见了三哥。儿臣寻思了一阵,柔姐儿和姨妈到底是外臣之女,需要避讳,也就和四哥一起将人领了回来。”
“郁贵妃这几日有些不妥,他入宫侍疾也是常事。”皇后颔首,知道三公主不会贸然将人领回来,“他既在梅园,少不得你们便另寻个去处去玩耍吧。也免得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随着皇子们渐渐成年,关于皇位所属,有心的便已然开始拉拢朝臣了,而拉拢最好的方法就是联姻。
季家本就世袭长平侯爵位,是大楚的百年世家,加之长平侯官拜正三品同平章事,是文渊阁之中最年轻的辅臣;季烜也是个能耐的,虽说官职不显,但很有上升空间;次子季炎更是在准备武举考试,若是金榜题名,只怕又是一个年少将军。
有名有势、既富且贵,当然是拉拢的不二人选,裴璋当然也明白这点。
暗叹季瑶这姑娘如今是京中贵女的标杆人物,实在是人红是非多,皇后不动声色的笑道:“既然赏不了梅,就且去玩吧,一会子让人做了狍子肉来给你们。”又看向了满脸寒霜的裴珏,“珏儿一会子可还有事?”
裴珏目光一凛,嘴角不动声色勾了一个冷笑,望向了皇后:“儿臣今日已然忙完了。”
“既然忙完了,你就陪着你妹妹吧,待你来日出宫建府了,这丫头想闹你也没法子了。”皇后很自然的顺水推舟,让自家傻儿子好好和季家姑娘相处,“都是姑娘家,你可莫欺辱她们。”
裴珏面容本是绷得紧紧的,对皇后诸多防范,但现在听了皇后的话,这才松动了些,旋即颔首称是,邀了三人往外面去。
如今日头已然升了起来,廊下的冰棱也渐渐融化,滴溜溜的沁着水,一滴滴缓缓淌了下来,落在廊下,比夜间的更漏还长。三公主和霍柔悠两人皆认定了裴珏和季瑶两情相悦,此刻你拱着我我拱着你,谁也不肯先走去当蜡烛,定要留在最后看热闹。两个当事人却很是淡定,先后出了主殿,不觉就将两人甩开了几分。
要说不知道那俩的心思是不可能的,季瑶只是刻意不去理会。自己来了这个时空,历经千辛万苦想要裴珏这小王八蛋注意到自己,就为了成为文昭皇后给他整死,试问这是怎样的职业精神,真应该刻在时空局的丰碑上让后人瞻仰。
季瑶欢乐的吐槽着,不觉脚下停住。裴珏见状,忙问:“怎了?”
“不曾,只是,”季瑶很淡定的指了指身后远远落下的两人,“殿下真的不等一等三公主和柔姐儿?”
知道她反问这话的意思,裴珏哪里会去反驳,只是静默的和季瑶并肩而立。他高出季瑶近一个头,从这个角度看去,她那样的娇小,仿佛一只手就能提起来。想到方才裴璋定然是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她,裴珏心中很不舒服,咬了咬牙:“我三哥那人,你是如何作想的?”
仿佛是没头脑的一句话,季瑶抬头看着裴珏,见他眉宇间有几分隐忍的怒意,怀疑他吃醋的念头一闪而过。笑道:“并无特别的想法,约莫就是觉得,是端王殿下,是陛下的三皇子,殿下的三哥。”季瑶说到这里,促狭的挤了挤眼睛,“殿下以为臣女有什么想法?”
裴珏摇头,静默不语,心中却是一块大石落地。裴璋惯好怜香惜玉,无论是身份还是皮相都是能够引诱世家女上钩的。并非裴珏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在同女子相处的事儿上,裴璋比他纯熟太多太多。
见他不说话,季瑶便主动说话了:“殿下未免太看轻臣女了。”裴珏心思一动,只恐她恼了,正要道歉,季瑶只是摇头制止他:“殿下问的意思,臣女再驽钝也明白。好歹如今渐渐大了,莫说别人,就是爹娘都在为我打算来日嫁人做媳妇的事了。往日臣女年幼不知事,去岁开了窍,在平南侯府得了霍老太太欢心,正月初一又在永乐伯府救了张家和李家的两位闺女,承蒙几个府上的夫人们看得起,说什么贤德,知道的说是诰命们看得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臣女轻狂,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见裴珏很认真的听着自己的话,也是露出笑容来,“端王即便有那心思,家父家萱是不会考虑的……臣女自幼被娇宠着长大,也不愿去做小的。”
这话看似在表决心,实际上在给裴珏打了强心针。季炎和吴婉筠的婚事就在二月二,换言之,长平侯府没着落的也就只有季瑶了。以长平侯府如今的声势,嫁到正值鼎盛时期的簪缨诗礼之家,也能做个嫡长房的正妻,何苦去讨个没盼头的小妾地位,还要处处受主母的辖制。
自裴珏从淮南道回来后,便对她与往日有诸多不同,这点季瑶知道得透透的,若说前几日还在狐疑为何,今日裴珏的反应便能够佐证,这小王八蛋的的确确是对她动心了。想到这近一年的付出总算是有了些收获,季瑶都快泪目了。
抬眼却见裴珏神色柔和,对自己伸出手来。本能的觉得他要轻抚自己的发顶,当下也就打算像只猫咪一样蹭蹭他,给他一点甜头。谁知他碰了她一下,便立时收回了手,双指间夹着一朵红梅:“这花一直落在发顶也不是个样子。”
季瑶双颊微微泛红,惹得裴珏也勾出一个笑容来,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羞什么?”
他声音原本就好听得很,这微微带了几分促狭的笑意更是仿佛小虫子在身上爬一样,麻酥酥的。季瑶心儿都酥了,脸上微微有些发红,暗骂自己没定力的同时,又对裴珏伸出手来:“既然是从臣女发中取下来的,殿下拿着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妨给臣女吧。”
裴珏略一沉吟,不明白她拿了这花又有何用处,但既然她开了这个口,自己也没有理由拒绝。将一朵红梅小心翼翼的放在她的手心,唯恐用力太大震落一片花瓣。她的手那样的小,红梅映衬之下,更是雪白雪白的。裴珏眸底微微一沉,可不知道这双柔荑,纳入掌中是什么感觉……
猛然意识到这想法实在孟浪的裴珏蹙了蹙眉,退开一步:“你若是喜欢,我便去梅园折一枝给你,倒也不妨事。”
“怪冷的,哪有为了一时兴起又去那没人的梅园?还是趁早躲进抱厦里取暖。”季瑶将那红梅收好,打定主意回去做成干花夹在自己的书里。身后的三公主和霍柔悠亦步亦趋的来到两人身边,虽说和她们想看的有些出入,不过举手投足间便能看出来,裴珏的确很是在乎季瑶,这便够了。
四人一起进了抱厦,其中虽不大,但十分的暖和。三公主和霍柔悠两人便解九连环去了,原本邀请季瑶,可惜后者已然过了对精巧小物件感兴趣的年龄,只推说不玩,三公主和霍柔悠二人也自己坐在桌前玩耍,季瑶则是在一旁为众人烹茶。
裴珏长这样大,几乎从来没有和女孩儿玩过,只坐在软榻上看着季瑶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时也是痴了,也不再正襟危坐,反倒是斜了几□□子。季瑶也只做没有瞧见,煮了茶之后,便奉了第一杯给裴珏。
低眉见茶色温润,气味则不如绿茶甘冽,而是一股子温良,裴珏沉吟片刻,缓缓道:“三姑娘喜欢大红袍?”
“臣女不喜欢大红袍。”季瑶送了两杯去给霍柔悠并三公主,这两人浑然心不在焉,一听裴珏开口,便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季瑶也是好笑,只叹这两人真是为了自己和裴珏操碎了心。
“既是不喜欢,又何必用大红袍?我便偏好狮峰龙井。”裴珏饶有趣味的问道,见季瑶勾唇笑起来,心中一荡,更是盼着她赶紧说出来。
“殿下喜欢狮峰龙井,只是到底是绿茶,绿茶性寒,这样的天气,还是吃一些温润的青茶,免得伤了脾胃。”季瑶端坐在裴珏身前,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见裴珏并不移开目光,也是含笑道,“瞧着臣女也没用,真想龙井茶,别叫臣女看到,殿下就是嚼了茶叶都可以。”
眸子几乎是立刻就染上了暖意,裴珏掩不住欢喜的神色:“好。”既然她不喜欢,改掉又有何妨?更不说是原本就是关心自己……
虽不知他在“好”什么,但季瑶还是笑了。她愈发的笃定,裴珏眼里心里都是有她的,并且占得分量绝对不小。
可惜等她回了家,只怕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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