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姑太太和季瑶都认定了是二公主主使,但没有证据。季瑶沉吟片刻,命弄画赶紧去找那两个小丫鬟的老子娘,威逼利诱之下,算是套出了话来。
“是前几日太傅大人替四殿下来下聘之时,阖府都欢喜。拿了例银便去打酒,谁知道在半道上碰见了熟人,她知我们在侯府里当差,也就来同我们说话。我瞧着她打扮比之往日十分不俗,也就问了几句,谁知她就说,若是将这闲话给修大奶奶说了,便有重赏,当即便给了小的五十两银子。小的贪钱,这才生了心思……”
季瑶听了这话,眼角突突直跳,就为了五十两银子,就要落了一个小生命,亏得古代信奉鬼神之说,竟还能够养出这样的白眼狼来。捏了捏眉心,她这才又问:“那人是在哪里当差的?”
对方神色为难,季瑶笑道:“怎么?你很难做?”唬得对方磕头如蒜捣:“不不不,小的不为难。那人是郁府上的,也就是贵妃娘娘的母家。”
“果然是她。”季瑶现在可算是想明白了,不管郁贵妃知不知道这事,但能牵扯到郁府,必然是二公主的意思,这外祖家当然能给她这样的便利。现下竟然能将手伸到长平侯府来,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给你几分好处,你就连根儿在哪儿都浑然忘了,作死的东西,今日修大奶奶没什么大碍,但凡是有,现下就料理了你。来人,绑了这两口子,扔到马厩里去,待老爷寿辰过了再发落。”
又起身扶了姑太太,后者脸色如常,沉默了一会子:“我瞧着咱们这位二公主,是好日子过昏了头!既然她不要脸,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顺坡下了,也不必给她脸!”
没有一个女人会纵容儿子的孩子被伤害,就算是她并不喜欢儿媳妇都是一样的,更何况姑太太很喜欢陆琳琅。眼见姑太太动了真火,季瑶也只能赶紧劝她别想太多,自己有法子帮陆琳琅出头。
等到晚间,送走了一众贵客,季瑶也就回自己的屋子了,知书一面给季瑶宽衣,一面道:“姑娘今日累了,还是赶紧休息吧。”
“我不累。”季瑶说道,加了一件褙子,又伏在案几上写着什么,知书和司琴张望了一眼,见她那样仔细,也就不好再问了。弄画从外面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银累丝烧蓝花式盒进来:“姑娘,太太命我拿回来,说是褚老夫人送给姑娘玩的。”
季瑶沉吟片刻,想到自己拒绝了褚乐康的事,脸上便烧乎乎的过不去:“不必给我了,你们拿着就是了,若是传出去,叫晋王得知了,仔细他小心眼吃味。”顿了顿,“你们今日也累了,好好儿去休息吧,待我写完了,自然会歇下的,不必担心。”
听她这样说,三人也不矫情,纷纷下去了,季瑶一人掌着灯,窗边轻响,又有一件衣裳搭在了肩上:“这样用功做什么?”
季瑶给唬了一跳,转头见是裴珏,这才松了口气:“好端端的,这样唬我做什么?况且不是与你说了,不要再进来了?”又重新提笔写下去,裴珏只从身后拥了她,将脸埋入她披散下来的长发之中,“瑶瑶,你好香。”
“有多香?”她笑,转身糊了他一脸的墨,终究是觉得好笑,亲自给他擦干净了,又从书案边上的锦盒之中拿出一个香囊来,“你今日给了我簪子,我不白要,还你这个亲手做的香囊,也算是两清。”
裴珏失笑:“你同我分这样清,岂不没了意趣?”又细细端详着那香囊,见上面绣着一品清廉的图案,虽算不得绣工很好,但看得出是她自己做的:“莫非瑶瑶早就做好了要送与我?”
季瑶嘴硬:“美得你,哪里有哪样的空闲?”又从桌案上拿了写写画画的纸来,“替我瞧瞧,如此可好?”
裴珏虽是狐疑,但也拿了在手细细的看过,待看罢,已然面露揶揄:“好瑶儿,你这是要整治裴姣?”
裴姣是二公主的名讳,裴珏此刻露出这样的神色,看得出对于季瑶的想法是很赞同的,季瑶一时也是得意得紧:“她闹出这样的事,险些惊了我表嫂腹中的胎儿,但凡我表嫂真的因此落胎,是在长平侯府之中出的变故,若是姑父和表兄因为怪罪我们家可怎生是好?是可忍孰不可忍,天家的帝姬,干什么离间臣子的事?”又故意说,“你恼了我么?我要给你妹妹没脸,你自然恼我。”
“怎会?”裴珏柔声道,将她揽到怀里坐下,“瑶瑶,今日我很欢喜。我方才都瞧见了,你将褚家送给你的东西送给下面的了,就是怕我知道了吃心。”
所以你是趴在了房顶上多久才翻窗进来的?
季瑶内心吐槽了一句,还是柔顺不已的靠在他身上:“你要帮我么?”
“自然。”裴珏没有神色,轻轻吻着她的脸颊,“只是谁若是呈上去,郁贵妃势必狗急跳墙。裴姣那性子受不得半点委屈,只要我略施小计,轻易便能将这事在父皇跟前捅开。”
季瑶颔首称是,和裴珏说了很久的话,掌不住昏昏睡去了,睡梦间觉得谁在浅啄自己的唇。待第二日一早,知书一行伺候季瑶起身,一行说:“姑娘,庄子上已然有了消息,姑娘可要去瞧瞧?”
草草的吃了一碗奶/子粥,季瑶出发往庄子上去了,甫一进门,就瞧见
唐三已然瘦脱了形,被绑在床上,整个人都透着枯败萧索气息,仿佛被摧枯拉朽的现实给震破了胆,再也说不出往日叫嚣的话来。
季瑶微微一笑,旋即坐在了搬来的杌子上:“现在愿意说了么?”
唐三连瞪她的力气也没有,昏沉的笑了笑:“三姑娘是个狠人,也不动刑,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关在地窖之中,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并不可怕,但可怕的事,不知道年月,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了,更不知道季瑶是要自己死还是要自己活。几重压力之下,唐三到底没有挨过七日,什么都撂了。
季瑶微微一笑,权当他在夸自己:“那么我就只有一个问题,还请你回答我,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若有半句虚言,你还是回地窖里待着去吧。”
提到地窖,唐三瘦脱了形的脸硬生生抖了抖,惊惶道:“不,我不回去!”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是、是一个小厮,我不知他是谁,他只是来找我,说知道我有几分胆色,只要我能卖掉三姑娘,得了什么好处就都是自己的。”
“那小厮什么样子?”季瑶单刀直入,唐三咽了口吐沫:“容长脸,个子五六尺,倒是个很白净的人,旁的……对了,腮帮子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痦子。”
命知书一一记下,季瑶这才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待在庄子上,依旧好吃好喝的伺候,等我找到了那小厮,再将你二人一起料理了。”
*
五月端阳节便是皇后的千秋,各府诰命和小姐们纷纷进宫向皇后朝拜。皇后虽说爱热闹,但往日缘故是因为自己还有个适龄未娶的儿子,现在可没有这个后顾之忧了,裴珏之下的皇子个个都还是小豆丁呢,想娶亲也太早了些。至于让裴珏纳侧妃这事,正牌儿媳妇还没进门呢,婆婆就急不可耐的塞小妾,但凡气性大点的,退不了亲事也一头磕死了。
故此贵女和诰命们流水似的看下来,皇后也只留了季瑶在身边坐着,言辞间净是满意:“你我有些日子不见了,三姑娘倒是长开了些,比往日更漂亮了。”
季瑶从容和皇后对答,不觉三公主也回来,笑道:“可不是,自从和四哥订亲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姨妈啦。四哥长这样大,我还是第一次瞧他在母后跟前求什么。”又压低了声音,“我瞧不知多少贵女要将牙咬碎了呢。”
“三姑娘有过人之处,她们是比不上的。更何况正如嫣然所言,珏儿那孩子自小就好强,从不向我求什么,但凡他撒个娇,天上的星星我也得给他弄来了。”皇后温和一笑,“这么多年了,我虽在宫中,只是各府的姑娘们如何传他是个人中龙凤,我也不是不知道。他往后若有不好,三姑娘只管告诉我,自有我压着他向你赔不是。”
见皇后如此说,季瑶也是称是,心中便默默叹了一声。皇后是将裴珏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的,但裴珏对她有心结,来日只怕真的要弑母。而问题的关键症结在于,刘淑妃的死,和皇后到底有没有关系……
季瑶沉吟之中,又听三公主问道:“母后,今日有什么消遣?难道就这样一直坐着不成?”
“自然是有的。”皇后一面抚着季瑶的后背,一面对三公主笑道,“待你父皇和哥哥们下朝,咱们便去了。今日你四哥有心,聘了梨园的小戏儿来唱戏,说是这折子戏在宫外十分盛行,几乎人人都看过,没有不说好的,只是咱们在宫里,便没有那样好能够先看了。”又含笑问季瑶,“三姑娘看过么?”
“看过的。”季瑶坦然回答,嘴角却扬了扬,“是个好故事,情节起承转合,倒是合大众口味,不拘达官显贵或是平民百姓都争相观看,戏院之中一日要排上十数次才能迎合观众呢,是京中最风靡的折子戏了。”
皇后忙笑道:“既然如此,本宫也要好好儿看一场才是。”又问道:“崔妈妈,如今什么时辰了?”崔婆婆忙取了怀表:“已然临近午时了。”
“约莫要下朝了。”皇后当即携了三公主和季瑶往外去,举止间的亲切,全然是将季瑶当做已经过门的儿媳了,一路到了设宴的重华殿,不多时则见裴珏和裴璋兄弟二人陪着一个威严的长者来了,那人模样和这两兄弟都有些相似,一身秋香色衮龙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满是不怒自威。而因为是皇后千秋,妃嫔、皇嗣们都分坐两头,此刻纷纷起身向皇帝问安。
作为所有人之中的奇葩异类,季瑶很淡定的混在一起行了礼,又被皇帝看了一眼:“这丫头便是季延年的小女儿?”
“正是。”皇后含笑,“我瞧着她很好,极为喜欢。”她只字不提季瑶和裴珏的亲事,皇帝也点了点头,“既是如此,便和嫣然一同去吧。”说罢了,在女眷处环视了一圈,又道,“怎的不见二丫头?”
二丫头正关在凤仪宫抄女训女诫吧……季瑶默默腹诽,郁贵妃已然冲上去给皇后上眼药了:“臣妾也不知,姣儿一早便让主子娘娘叫走了,连臣妾走也不曾来,怕是德行有亏,主子娘娘一行嫡母之权。”
“贵妃这意思,仿佛是本宫不给二丫头自由似的。她在凤仪宫抄佛经呢,原本要叫,只是她说晚些再来,本宫也就允了。既然陛下问起,那便去请二公主来吧。”
皇帝“嗯”了一声:“皇后素来好佛,做女儿的为母亲抄几分佛经也是情理之中。”明着虽不偏向谁,但一听却明白是向着皇后的。皇帝在季瑶心中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这可比那些面对宠妃就浑然忘了嫡庶之礼的皇帝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待二公主来了,帝后分别宴请皇子皇女,皇帝在外面,郁贵妃想要上眼药也没法上,故此很是安静。足足到了众人往棠梨宫去,两拨人才会和,裴珏故意放慢了脚步,行到季瑶跟前,捏了捏她的小手:“她有没有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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