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她原本想打季瑶,此刻却再也打不下去。屋内众人都被这消息给炸傻了,半晌没有言语。季珊尚且稚嫩的小脸上苍白没有血色,季瑶行到床前,目光幽幽扫过薄被下的小腹,转头道:“这事有多久了?”
未婚先孕,这是失贞啊!老大夫也没想到一向还算是大主顾的长平侯府竟然闹了这样的丑事,现下后悔极了,高门大户闹出了丑闻,知情人一向是凶多吉少的!原本盼着长平侯仁慈放自己一马,谁知季侯爷像是被震傻了一样,还要一个小姑娘出来问话。老大夫直感叹着自己命不好,戚戚回答:“一月有余。”
“一月有余?”季瑶凌然冷笑出声,扫了老太太一眼,“那么就是在嵯峨峰上的事了。”
老太太从来没这么怕过季瑶,那目光并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在其中,但接触到之后,无端让老太太背后起了一层细汗。这丫头果然是罗氏的女儿,这逼人的气势,比之罗氏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老爷被这消息给震得额上冷汗涔涔,转头拉着老太太:“母亲,好端端的,珊姐儿怎会闹出这样的事来?水月庵之中净是姑子,怎会闹出这样的事?”
他拉着老太太并不撒手,力道之大,险些将老太太给拽到。长平侯和姑太太慌忙上前扶住母亲,骂道:“孽障,将老太太摔了,你可就满意了。”虽说老太太惯常是个瞎作妖的,但长平侯相信她绝对不会厚颜无耻到明知孙女儿在守孝而让她和男人暗通曲款。当下让人将老太太送回荣安堂。老太太一直没有回过神,被送回了荣安堂,往后只怕想出来也不容易了。
二老爷此刻跟没了主心骨一样,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众人都无心理他,这事兹事体大,查不清楚之前都不能掉以轻心。季瑶托了姑太太看住二老爷,这才对老大夫说:“烦请借一步说话。”
老大夫苦着脸随季瑶出了门,见她身量虽小,但言谈举止比起一般贵女出挑了不止一点半点,暗道这小丫头才是个能耐人后,问:“三姑娘有什么事吩咐?”
“吩咐说不上。”季瑶说道,她执行了那样多次任务,这一次也算是创造了好几个第一,季珊这脑子有坑的无疑是第一不知廉耻,别说在古代了,就是在三十一世纪,未婚先孕也不好听啊,就算是那起子奉子成婚的,最起码孩子的爹还是正牌男友兼未婚夫。而季珊这个,叫个什么事!“季家这样多年了,也一直没有一个大夫留守在府上。你也瞧见了,老太太年岁大了,说不准就有个三灾六病的,到时现去请大夫怕也来不及。若是大夫方便,便留在此处随叫随到,您意下如何?”
老大夫活了这样多年,就是个人精,知道季瑶是要将自己留下从而免得自己有机会将此事说出去。高门大户闹了这样的丑闻,换个暴躁些的,现在就让人将他拖下去灌哑药了。抚了抚胡子,老大夫说道:“只是这事,三姑娘不跟侯爷和夫人商议?”万一这两位恼了要除掉自己,不是更惨么?
“自有我呢,一会子我让人打扫一个院子出来,大夫先住在其中,少不得等二姐身子好了再回去。”季瑶笑道,“我们府上规矩简单,您都是懂的,便不必我再说了。”
老大夫颔首应下,也知道这事一定要烂在心中,不然……眼前这丫头可是未来的晋王妃,捏死自己不跟捏死蚂蚁一样么?
见他应允,季瑶稍稍放心,转身便进了门,长平侯正喝骂二老爷:“你教出的好女儿!我季家家门不幸,出了这样败坏门风的女子。姜氏阴险歹毒,你这做父亲的急色荒唐,烽哥儿和你如出一辙,现下又多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非要季家沦落为世人笑柄,你们一家子就称心如意了!依着我说,此等不知廉耻的逆女,拿弓弦直接绞死才是!”
二老爷自知理亏,也知道长平侯的盛怒不无道理,哭丧着脸:“大哥,弟弟只有珊姐儿一个女儿……”
“放屁!”长平侯这傲娇竟然直接爆粗了,“你今日知道她是你女儿了,该你管教的时候,你什么地方去了?和姜氏蛇鼠一窝,阖该养了这样的儿女。闹了这样的事,你置我长平侯府于何地?”
见长平侯盛怒,季瑶也就扶了他坐下:“老爷不必如此动怒,是非曲直,等到她醒来再说也不迟。”
二老爷从来没觉得侄女儿这样顺眼过,能拖一刻是一刻。虽然季珊不是个好东西,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啊,真能硬着心肠绞死她?见长平侯有被劝住的意思,大着胆子问道:“那孩子留……”
“什么孩子?”长平侯怒目视之,“那孽种断然不能留!”
二老爷吓得作鹌鹑状,可怜巴巴的坐在左下首。季烜季炎两兄弟现在除了暴怒就只剩尴尬了,季珊行事浑然不留半点余地,根本是自己不要脸也不让季家要脸了。传出去对季家的影响是致命的,更不说季瑶虽说已然和裴珏定亲了,然而若是让帝后觉得季家家风不配,退婚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姑娘被天家退了婚,这辈子再想嫁人也就难了!
故此兄弟二人皆是怒火滔天,连一向好脾气的季烜都快隐忍不住,季炎更是有冲动进去揍人。堂中一时安静不已,里面又有人来:“老爷,二姑娘醒了。”
原本沉寂的堂中变得更为死寂,季瑶坦然起身:“姑妈,咱们内院也没个主事的人,烦请姑妈同我去,二叔是姐姐的父亲,自然也应该去。老爷和两位哥哥,便就在此等候吧。”
长平侯现在心累得很,想到小女儿的可心,也就全权让她过问了。季瑶和二老爷姑太太三人进了屋,屋中血腥气已然散得七七八八,季珊靠在软垫上,双手捂着小腹,因为清减,脸上没有意思血色,见三人进来,对为首的季瑶勾出一个冷笑道:“怎么?你进来瞧我如何身败名裂的?我落到今日的地步,你满意了?”
季瑶醉了,又不是她撺掇季珊未婚先孕的,这话说得好像她要负主要责任似的。“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恨我,你要长平侯府上下全陪葬了?”
“与我何干?”在季珊眼里,侯府里除了老太太没人对得起她,“长幼有序,哪怕是我想要你们一家子万劫不复,也轮不到你来审,你算是什么东西?仗着和晋王订了亲,就千方百计想压在我头上?”
季瑶施施然微笑:“我就算现在给你一杯毒酒,你也只能喝。”
二老爷恐惧大哥比畏惧母亲更甚,此刻离了长平侯,便要端叔叔的款,怒道:“三丫头,你这是同谁说话?你姐姐再有不是,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仗势欺人,这样没有妇德,来日出了阁,只怕也难逃被休运数,定然丢长平侯府的脸!”
见他打着派头,季瑶冷笑道:“长平侯府的脸早就给二叔一家子丢尽了,哪里轮得到我?”又转头看向季珊,“万劫不复?你凭什么让长平侯府万劫不复?就凭你肚里孽种的父亲是端王裴璋?”
这话一出,季珊本就没有血色的小脸立时白如金纸,这是她的底牌,只要季瑶真敢给自己一杯毒酒,她就要说出来这个事实,好让季瑶知道,她肚里的孩子是天家血脉。季瑶那时的脸色定然是像是吃了一堆虫子,难看得要死。只要想到季瑶恨得要死却又奈何不了她的样子,她就那样兴奋,她要一辈子都将季瑶踩在脚底,让她匍匐在自己脚边,永远做这个陪衬。
季瑶冷笑连连,季珊就是个傻缺,她难道比季珊还要傻?一月前季珊在嵯峨峰水月庵,那是个尼姑庵,男香客也会避嫌不去只有姑子的地方,而水月之中还有个贵客——二公主。裴璋与她一母同胞,探望也是情理之中。而季珊素来想着压她一头,她现下和裴珏定亲,季珊必然会选择皇亲贵胄来显示并不比她差。
裴璋是个色中饿鬼,季珊也不是个老实的,两人顶着“好哥哥”和“孝顺女儿”的光环就这样干柴烈火的搅在了一起,有了孽种。
二老爷张着嘴不知说甚才好,但却有一股子狂喜涌上心头。女儿肚里的是天家血脉,也就是皇长孙啊!皇帝怎么可能舍得皇长孙流落在外?虽然有伤风化,但皇帝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自然会将女儿赐婚进端王府,最不济也是个侧妃了。到时候他就一跃变成皇长孙外祖,何等的荣耀?
要不怎么长平侯是宰辅而二老爷是个只会倚仗季家声望的草包呢,二老爷脑中千回百转,还庆幸起了自己高瞻远瞩,虎着脸瞪着季瑶:“什么孽种!你昏了头!若是没有睡醒,就去洗把脸再回来说话。我还当你是个好的,既然知道了你姐姐腹中是天家血脉还敢说出毒酒的话来,安得什么心?珊姐儿说得没错,你就是心胸狭隘阴险狠毒想要踩在珊姐儿头上,见不得珊姐儿有半点好。”
姑太太原本是进来看戏的,但弟弟一番话真是让她眼睛都直了。因为老太太生了双生子之后忙着调养身子和妾侍斗来斗去,长平侯和姑太太几乎是老太爷教养长大的,见闻和学识都远远胜过被老太太亲手养大的二老爷。
大概是弟弟出生时在母体内憋得太久把脑袋憋坏了。
姑太太自我安慰着,正要说话安抚季瑶,后者却摆手道:“好,承蒙二叔这话,往后咱们就不亲近,二房的事,长房决不再过问半句。今日二叔既然觉得是我容不得她,我也懒得喊冤。我只问你,即便入得了端王府,端王内宠颇多,除却王妃和侧妃,美人不计其数,在王妃之前有了身子,王妃和侧妃谁容得下你?上有主母不容,左右妾侍虎视眈眈。更不说陛下虽不允声张,但二公主为何被罚去嵯峨峰的缘由你们都知道,跌了天家的名声,连亲女儿都能送去和姑子作伴。二姐热孝之中和端王干出这样的事,世人定以为季家女儿都是不知廉耻,天家男儿个个急色荒唐,季家没了脸,天家也没了脸。陛下若知道了,怕没有我这样好性儿还同你说道说道,直接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为保干净,怕是要斩草除根的。”见二老爷原本满是热切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惊恐,她冷笑,“我心胸狭隘阴险狠毒,又见不得别人好。咱们分了家,那就是两家人,早就不该过问半点。既然二叔笃定了如此,我就自然会履行我的话,咱们以后不亲近,你是死是活和我什么相干?”
二老爷听了季瑶的话,只觉醍醐灌顶,一时吓得两股战战。是了是了,姜氏虽未死,但已然行了丧仪,季珊还在热孝之中,就和端王干了那事,还有了孽种。此事一旦传到了皇帝耳中,为保天家声名,季珊必死无疑,而闹出这样丑事的二房也会被斩草除根!二老爷怕死得很,方才那心疼女儿和觉得自己要翻身做皇长孙外家的心被尽数浇熄了,只剩惶恐和后怕,又为自己对季瑶说了重话让她冷了心这事追悔莫及。额上冷汗涔涔,浑身都因为惧怕而发抖的二老爷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巴掌抽到了季珊脸上,将她打得险些从床上滚下来:“逆女,你这是干了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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