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太太一进来便开始骂人,长平侯脸上僵了僵,但他是个孝子,也不可能去和老太太对骂,铁青着脸迎上去:“母亲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弟弟和弟媳妇只怕要给逼得当场碰死在这里。”老太太明摆着就是来救场的,环视了一圈屋中人,便坐在了主位,冷冷嘲笑:“嫁了人不好好相夫教子,老是往娘家跑,也不怕外人知道了笑话。”
这话在说谁一听便知,季玥也不恼,笑道:“这事是在平南侯府发生的,伤得是长平侯府的脸面,孙女儿是霍家人,又是季家嫁出去的女儿,自然该过问这事,说不得要讨祖母的嫌。”
老太太在府上十分有威信,原本还想摆个谱,但季玥不动声色的反击回来,又没有不恭顺的意思,老太太顿时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好真的说季玥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她可是霍家的人。
“老太太……”老太太一来,姜氏的救命稻草也就到了,姜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眼眶儿一红,“那日烽哥儿被春香那丫头害得那样,大伯子便说和我有关,说春香原本是我安排去陷害烜儿的,我做人婶娘的,如何能安这样的心思?”
老太太冷冷的瞧了一眼长平侯:“你也是能耐,你教育你弟弟,我不恼,你也不该管了娘们的事。你父亲难道是这样教你的?”
“母亲,今日证据确凿,姜氏卖通人欲害烜哥儿,没成想被烽哥儿中计了,难道儿子不该管?儿子为人父亲的,一点父亲的责任都不尽?”
老太太爱怜的拍了拍姜氏的脸颊:“这事儿我都知道了,烜儿是我的亲孙子,你爱惜他的这一片心思,我也是动容。”又转头看着鼻青脸肿的小厮,“咱们这样的人家,绝不容许胡咧咧主子的人,拉下去直接打死,以儆效尤。”
老太太突然发狠了,也是在季瑶的意料之中。老太太一向十分喜欢二房而疏远长房,开头便是她体谅长平侯的爱子之心?哄鬼呢!
见长平侯脸色十分精彩,季瑶也是冷冷一笑,上前一步:“证据确凿,怎有胡咧咧的说法?老太太关心则乱,如此行事,未免让人诟病。况且老太太年岁大了,今日是谁将这事传到了老太太耳中,惹得老太太气坏了身子,又和老爷离心,应该好好的打一顿才是。”
林善家的身子一缩,忙躲在了老太太身边,后者指着季瑶道:“你敢忤逆我的话?我说一句,你敢和我顶撞?”
“瑶儿不敢和祖母顶撞。”季瑶行了个礼,“长房一家子侍奉祖母不敢不恭顺,只是祖母年岁大了,不必操心这些内院腌臜事。下人竟然这样不体谅,这般不省事的下人,比这胡咧咧主子的小厮更罪大恶极,若老太太执意杖毙这小厮,便将两人一起杖毙了以儆效尤吧。”
林善家的知道季瑶的手段,吓得忙拉住了老太太的披风不敢动。老太太脸色更吃了大便一样,脑中不自觉就想到了罗氏年轻时候的样子,指着季瑶半晌说不出话来。姜氏和二老爷赶紧上前劝她宽心,长平侯则负手而立,蹙着眉头,寻思着若是母亲今日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他也只能不孝了。
屋中的安静,便衬出来院子里的骚动了。众人不明所以,也就唤了贴身的丫鬟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林善家的如何不跑快些,谁知刚一出去,折回来之时,就吓得声音都变了:“太太,是太太来了——”
罗氏年轻那会儿,在长平侯府之中是说一不二的,别说老太太,就是老太爷那时候在,对于这个儿媳妇也是夸赞她手段凌厉的,是以林善家的会怕成这样。在季瑶刚到了这个时空之时,姜氏也正是因为害怕罗氏将宿主给□□回去了,这才起了歹毒心思,要让宿主去气死罗氏。
季瑶忙抢了出去,见罗氏披了一件狐肷斗篷,被孙姑姑和楚氏一边一个的扶着,沿着抄手游廊过来,而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都有些错愕,更有些慌乱。季瑶忙上前道:“娘身子不好,也不该亲自出来。这里有瑶儿和爹爹姐姐呢。”
“我若是不出来,只怕有人以为我是面团能给她捏圆捏扁的。”罗氏淡淡一笑,看起来那样的温和,但季瑶分明觉得,她脸上写满了不怒自威,一如初见之时。
自家娘果然才是长平侯府最大的杀器啊……
季玥和季瑶姐妹俩一边一个替了楚氏和孙姑姑,簇拥着罗氏进了屋。甫一踏入屋中,便觉得气氛十分的僵滞,所有人都看着罗氏进来,随着罗氏的脚步,季瑶清楚的看到姜氏的脸色渐渐变白,最后失去了全部的血色。
“给老太太请安。”罗氏礼数分毫不错,行了个礼,这才拣了左下首的位置坐下,又咳了几声,季瑶忙去给她抚背。长平侯欲言又止,迟疑了好一会子,这才说:“出来做什么?受了风又要不好了。”
“这事容不得我不出来了。”罗氏粲然微笑,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姜氏身上,后者被她看了一眼,身子陡然软了下来,仿佛没了骨头似的,强撑着给她见礼:“太太……”
“当不起你一声太太,这府里大小谁不知道只有二太太,太太又是什么人?”罗氏说话很是平和,只是姜氏听完后,脸色更是苍白了,“你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姜氏,你很好。”
姜氏鼻息都变重了几分,但好歹掌事这样多年了,也有了几分气性,勉强笑道:“嫂子这话可是折煞我了……”
罗氏并不理她,咳嗽起来,俨然视姜氏如无物。姜氏也不敢和她闹,只能退回了老太太身边,后者却怒道:“罗氏,我看你眼里是没有我!”
“我眼里一直是有老太太的,只是老太太从来不信而已。”咳嗽完了,罗氏轻轻的擦了擦嘴,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波澜不兴,“烜儿的事,老太太的意思呢?”
老太太的意思?老太太的意思就是轻轻揭过再也不要提了。
但季瑶明白,罗氏是狮子,变不成猫的。
“事情都过去了,要紧的是长平侯府的安生,而不是你们的痛快。”老太太道,“我们这样的人家,为了这样的事,让人看了笑话,成什么样子了?
早就料到老太太要这样说,季瑶翻了个白眼。罗氏笑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老太太都不明白了?如今证据确凿,老太太要视而不见?不拘受害的是谁,总是我季家的子孙,都不管了?”说罢了,又咳了几声,勉强笑道,“也好,既然老太太不想提这件事,那么便提另一件事。阿锦,呈上来。”
孙姑姑闻言,立时从手中掷下一个木盒,“啪”的一声扔在姜氏脚边,一个布娃娃便从里面落了出来。那布娃娃做得十分粗糙,五官都是胡乱缝上去的,只是上面插满了钢针,看起来十分的渗人,又见娃娃的背上缝着一张布条,上面写着不知是谁的生辰八字。
季瑶抬手,佯作惊讶的倒抽了一口气,掩去嘴边的冷笑:“厌胜之术!”
巫蛊乃是决不允许出现的,而这一点,在封建时期都是共通的,古人大多迷信,自然十分相信这些。别说是在大家族,就算是普通人家,也不会容许厌胜之术的出现。
姜氏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见孙姑姑将这木盒掷在自己脚边,也是白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二太太说我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孙姑姑温言笑道,“这上面是我们太太的生辰八字,乃是方才从二太太房中的佛龛里搜出来的。”
一听是罗氏的生辰八字,长平侯如何还能淡定,上前亲自拾起那个布娃娃,拿在手中后,见果然写着罗氏的八字,一时眉头紧蹙:“好好好,难怪前些日子良玉缠绵病榻,药石无灵,竟是你这毒妇从中作梗,若非瑶儿心诚,只怕如今我夫妻二人已然阴阳相隔。你这般行事,对得起老太太的疼惜之心?”
姜氏此刻百口莫辩,她的确是想要罗氏死,但她绝不会选择厌胜之术这样的法子。被发现自己便是难逃罪责不说,怕是两个孩子都会被牵累。况且依姜氏的性子,她若真是这样简单粗暴的人,也不用花十几年的时间将宿主教得和罗氏离心离德了。
除非……是有人陷害她,将这布偶放在自己的佛龛之中!
念及此,她咬了咬牙:“太太也别想诳我,我的屋子,太太凭什么搜?况且这物件如何能够判断是我的?”
“在你屋中搜出来的,难道是我的不成?”罗氏平静的反问,“至于我凭什么搜,就凭我是长平侯夫人,就凭你现在也只能唤我一声‘太太’。”她说到这里,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今日这两件事,老太太今日也要给我一个说法,若是老太太给不出来……我便写了折子呈给皇后,求皇后为我做主。”
老太太哪里不知厌胜之术的危害,一时也是哑口无言,心中直怨姜氏是个糊涂蛋,怎会用这样的法子。张了张口,还是不知说什么,气得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老太太顿时便被弹压住了,季瑶也是惬意起来,感叹着罗氏果然是杀器后,转头问道:“爹爹是家主,拿个主意吧。”
“我长平侯府,断然是容不得了!”长平侯看着姜氏和二老爷,“当年父亲过世,我承袭爵位,我不忍拂了母亲的意,便没有要求分家。只是如今,证据确凿,更是闹出了厌胜之术的事来。此事若是闹开,便不是被弹劾丢官罢爵,细想汉朝武帝之时闹出的厌胜之术,牵连者近万人。若是为了此事累及妻儿,便是我的不是。”他说到这里,“召集族老,分家吧。”
老太太神色顿变:“虽是冠冕堂皇,我难道不知你就是为了此事?此事我却是不允,再有什么艰难,该一起过便是一起过。这个节骨眼上分家做什么?”
长平侯心中一沉,明白在母亲心中,只有小儿子,自己这大儿子只怕还不如小妇养的,反问道:“二房这些时候闹出的事还少么?先是烽哥儿干那苟且之事被四殿下撞破,如今又是姜氏设计,更闹出了巫蛊之事!母亲,是不是要我妻儿孙辈皆被二房连累,落个满门抄斩的结局,我才是母亲的好儿子,才是延平的好兄长?”
见长平侯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也是泪光浮动。季瑶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无非就是不管二老爷闹出什么事来,她都要大儿子去给小儿子兜着,兜不住也得兜着。但长平侯如今官拜正三品上同平章事,原本就是如履薄冰,又有多少精力能够给二房擦屁股?
更何况,在长房给他们擦屁股的同时,二房还在谋划着怎么夺爵。
这得圣母到什么地步才会还让他们留在长平侯府?
而现在的老太太就是在以母亲的身份,道德绑架大儿子。
念及此,季瑶冷冷一笑:“祖母老了,颐养天年也就是了,何必再管这些不该管的?”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又露出一个天真如同幼子的笑容来,从袖中取出卷轴,当着老太太的面徐徐展开,“况且祖母不同意也是没有法子的,这上面白纸黑字写得分明,季家族老同意长平侯府一脉分家,祖母若是不信,大可以拿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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