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珏所说的大礼,季瑶也不知道是什么,但如今罗氏身子不好,也无暇去顾及这事。也不知是否是所谓的心诚则灵,罗氏的病渐渐有了几分起色。
季瑶这些日子接连伺候罗氏,实在是累狠了,眼圈乌青就像是被人打了一样,连长平侯都看不下去,让女儿回去休息,季瑶从善如流的回了自己院子,睡到了第二日半下午,这才醒了过来。
原本她就睡得昏沉,一觉睡醒,又见屏风外人影绰约,又有说话声音传来:“婆婆客气了,不巧咱们姑娘这几日伺候太太,累了好些日子,现在正补觉呢,快给婆婆看茶。”
季瑶忙问:“知书,你在和谁说话?”
屏风后飞快的转进知书来,扶了季瑶坐起来:“才说姑娘睡着呢,姑娘就打我的嘴了。”又低声说,“崔婆婆来了。”
季瑶忙不迭的坐好,又整理了自己见崔婆婆一身石青色对襟披风,正坐在罗汉床上吃茶,行了礼后才坐在炕桌另一侧,“先生今日怎的来了?”
崔婆婆上下打量了一番季瑶:“姑娘这几日清减了些,还是好好保养才是。”又从袖中取出卷轴来,“今日主子娘娘开恩,让我家去,四殿下托我给姑娘带些东西来。”
知书和弄画两人伺候在屋子里,听了这话,面面相觑,齐齐的看向了自家姑娘。季瑶倒是淡定得很:“殿下这样想着我,隆恩浩荡,倒不知如何回报了。”
“四殿下素来冷淡,除却三公主,还没有见过殿下对哪位姑娘这样上心的。”崔婆婆也是不动声色的向季瑶传达了一个讯息——很有前途哦,开了裴珏的先例哦。
季瑶哪里去接这话,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她的目的就是要让裴珏对自己上心好么?他若是不对自己上心,又怎么能够得到他的信任呢?念及此,季瑶接了那卷轴在手,顺口问道:“不知是什么……”
“四殿下只吩咐务必要交到姑娘手上,说姑娘必然有一日是会用到的。”崔婆婆笑得一派高深莫测,“姑娘有姑娘的过人之处,绝非池中物,来日怕有大富贵。”
崔婆婆是伺候皇后的人,她所谓的大富贵,到底是指什么,季瑶心知肚明。只是腼腆一笑,佯作出一派小女儿的娇羞来:“婆婆又拿我取笑了。”又缓缓展开卷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好多字,一时也是震惊不已:“这、这……”
崔婆婆只笑不语,苍老的面容上慢慢的慈祥。季瑶难掩心中的波动,收了卷轴便要道谢,正巧司琴从外面冲了进来,原本正要嚷起来,见了崔婆婆在,倒是不好说话了,只行了个礼,又对季瑶附耳说了几句什么,这才退到了一边。
季瑶原本因为震惊而红了几分脸,但现在脸色变了变,还是转头对司琴道:“有客呢,老爷和姐姐先料理着。”
司琴颔首称是,崔婆婆伺候了皇后那样多年,何等的明白这些。更知道若非要紧的事,也不会让季瑶一个姑娘家出面,一时也是起身了,微微笑道:“三姑娘既然还有要事,那么我也不叨扰了。”
“婆婆再坐一会子吧。”季瑶忙起身劝道,对方却执意摇头拒绝了,季瑶索性也不再挽留,亲自将崔婆婆送到二门前,看着马车将崔婆婆送了出去,这才转头道:“你说得是真的?”
“怎的不是真的?”司琴说道,“方才咱们家大姑奶奶提了个小厮回来见老爷,老爷大发雷霆,提了二老爷进了后院,现如今在二太太院子里呢,我方才出去,得了大姑奶奶的话,这才来告诉姑娘。”
季瑶点了点头:“当日交代攸宁去办的事呢?她如何了?”
“她是个玲珑人,姑娘放心就是。”
季瑶沉吟片刻,将卷轴胡乱塞到自己衣袖之中:“知书,你回去将春香那张银票取出来,送到二太太那里去。”
*
季瑶一到姜氏的院子里,就见其中的气氛可说是僵滞了。下面的轻易走动都不敢,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院子里一般,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
季玥立在屋外,见她来,便引了她进屋去。屋中死一般的沉寂。长平侯坐在主位,二老爷垂首立在他身边,脸上满满的颓败枯朽。而姜氏立在正中,也是苍白着脸色,仿佛一个病人一般,微微的颤抖着。
虽说季玥什么都没有说,但季瑶知道,若非当日那陷害季烜那小厮松嘴了,她今日是不会来的。见姜氏很是平静,却含着几分不屈,那样子仿佛自己真有莫大的冤情一样。
见季瑶来了,姜氏扯了一个笑容出来:“大伯子这是什么意思?除了大姑奶奶这出嫁的闺女来了还不算,还要带上三丫头这个小的来?”
季瑶笑道:“婶子这话可就不是了,老爷今日来,想必是想问婶子,那日在平南侯府,有人想陷害大哥那事。”顿了顿,她笑得十分乖巧,“我和大姐都是亲眼所见,证人自然得到场。”
季玥何等上道,当即便让人将那小厮给拎了上来。那小厮五花大绑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是用了刑。一件那小厮,姜氏脸色变了变,目光也游移起来:“你、你……”
季玥道:“你怎么和我说的,现在就怎么当着老爷说。切莫和我耍什么心眼,那证言你是画了押的。”
小厮目光躲闪,也不敢去看姜氏,颤巍巍的:“那日、那日我在平南侯府,以烜大奶奶找大爷为由,将大爷骗了出来。后来行到翠竹林,大爷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便趁机嚷了起来,说、说大爷非礼了咱们家一个小丫头,如今还不想认账。后来、后来,大姑奶奶和三姑娘便来了……”
随着他每一句出来,姜氏的脸色就愈发的白,待他说到这里,姜氏的脸色已然惨白如纸,强笑道:“有人陷害烜哥儿,不去找真凶,倒是找到我这里来了。老太太高看我几分,命我掌着府上的差事,难道我还能管到平南侯府去不成?”
见她咬死了不认账,季瑶笑道:“自然管不到平南侯府去,只是这小厮口口声声唤大姐‘大姑奶奶’,唤我‘三姑娘’,只能是长平侯府之人。大哥是父亲的长子,更是嫡子,除非犯了大错,不然长平侯世子的位子定然是他的。若是大哥在平南侯府闹出非礼小丫鬟的事来,四殿下和三公主那日都在,再一闹开,试问满朝文武如何看待大哥,这世子之位必然也是保不住。试问咱们府上,大哥若是承不了爵位,谁最欢喜?”不待姜氏回答,季瑶笑道,“只能是二房了吧?”
姜氏脸色顿变,全然不见了平日之中的伪善:“瑶丫头,你这样同我说话?如此诽谤叔婶……”
见她拿婶子的身份相压,长平侯哪里肯让女儿吃了这亏,板着脸道:“这是我的意思。”他原本就相貌堂堂,不怒自威,此刻说这话,威慑力不可谓不大。姜氏顿时蔫了下去,哪里还敢说什么。
季瑶和季玥对视一眼,旋即指着那小厮道:“你说谁指使你来的,那个想要用来陷害大哥的小丫鬟,究竟是谁?”
小厮浑身都发起抖来,磕磕巴巴的半晌说不清话,约莫有半盏茶的时间,咬了咬牙,闭眼道:“是二太太指使的,那小丫鬟是、是春香……”
这话一出来,满室哗然。二老爷震惊不已,看了看姜氏,又看了眼小厮:“春香、春香不就是……”
季烽那事闹成那样,二老爷如何不知道?季瑶是没出嫁的姑娘,也不好再提那事,只是淡淡说道:“已然没有春香了,春香给二婶子杖毙了。”
季瑶这话说得很有艺术性,将所有人的思维都向着“杀人灭口”四个字的方向引。那小厮这么些日子被关在平南侯府,如何知道春香已然被姜氏杖杀了这事?此刻听了这话,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二太太、二太太,你杀了春香?”
姜氏咬着牙关如何都不开口,二老爷只知道姜氏要毁了季烜,但却不知道确切的方案。自幼他便极得老太太欢心,除了在爵位一事上实在是有心无力。但当时有了机会,兴许能让爵位变成自己儿子的,他自然也不多管。但后来事实证明,在四皇子跟前没脸的是自己儿子之后,他当时那心里,可谓是难受已极。
现在想想,一切都算是水落石出了——春香当时是为了季烜准备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季烽中计。
长平侯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话说么?我季家家门不幸,出了你这等子毒妇!我自问待你夫妻二人从未有过不公,谁成想净是养了两只白眼狼,安了这样毒辣的心思要害我长子!”
二老爷素来畏惧大哥甚多,听了这话,忙不迭的跪下道:“大哥,我绝无……”
长平侯怒目而视:“起来!下作东西,遇事就跪,可有半点大家子的风范?”二老爷给唬得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僵在那里好不尴尬。
姜氏咬着牙,明白这事绝对不能承认,否则自己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被动处境:“大伯子就凭一个小厮几句信口胡诌,便能这样的笃定是我的错处?春香那下作蹄子,明知烽儿身子不好还引诱他,我气急了让人打她,谁成想将她打死了。老爷也是为人父母的,我那点子爱惜儿子的心,老爷难道不知道?”
听她这话轻描淡写,仿佛就想把自己给揭过去一样。季瑶沉吟片刻,又见知书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将一张纸塞到自己手上。低头一看,正是那张银票。季瑶顿时笑起来:“婶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且瞧一瞧这是什么?”
说罢了,将手中的银票拿出来晃了晃,“这东西是春香的遗物,她临终时将这东西给了她老子娘,让她老子娘去投奔太太。咱们家的丫鬟月例不过八钱,即便算她是姨娘,也不过再多上八钱。这五百两银子,她得攒到什么时候去?”又将银票展开,笑道,“况且这银票是天宝银号的东西,我命人去查,咱们家在天宝银号存着有银子的,也不过只有婶子一人罢了。婶子可别说,春香这关在院子里的小丫鬟,还能得了外人的银两来陷害我大哥。”
姜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死死的咬着牙,并不承认此事。只是她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的样子,事实如何,还不可知么?
正想着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旋即就有一人说道:“老太太来了。”
看着老太太打了帘子进来,进门便指着长平侯道:“你是愈发的能耐了,在外面做了阁老的身份不够,还要回来在这后院里跟一群娘们耍你同平章事的威风?下作东西,今日欺辱你幺弟媳妇起来,到底谁给你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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