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自家姑娘的话,司琴握了盒子就出去了,本想找个僻静处将之一把火烧掉,没成想甫一出正院,就被裴珏唤住了:“你这样急匆匆的,往哪里去?”
司琴不敢置信的看着裴珏:“殿下不是当差去了?”
“忘记东西了。”裴珏淡淡说,和他的冷面淡然相比,司琴慌乱得和做了贼似的,让他不得不怀疑这丫头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季瑶的事,“你去哪里?”
“王妃有事吩咐……”司琴强笑,她到底是无忧无虑的天真性子,这模样蹩脚到了极点。裴珏沉吟片刻:“既然是王妃的意思,你就去吧。”
司琴如蒙大赦,赶紧走了。裴珏半晌没有动,唤了身边的一个小厮来:“你跟着这丫头,若是做了对不起王妃的事,拎了她来见我。”
裴珏一直到了午时才回来,和季瑶吃过饭,这才去了书房。那被唤去跟着司琴的小厮回来回来复命:“殿下,方才我跟着那丫头去,见她行到了僻静无人处,就扔了一样东西。”他一面说,一面从怀中取了盒子出来,“我见她鬼鬼祟祟,似乎有什么隐忍不发的事,就将那盒子拾了回来。里面盛着黑色的药丸,小的已然去药铺问过了,这药……”
他忽然静默不言,裴珏反倒是惶恐起来:“这药是什么?”
“避子药。”小厮内心给自己鞠了一把泪,自家殿下这人,冷心冷肺,给自己发现了这件事,怕凶多吉少了。
裴珏脸色立时变了:“避子药?!”
小厮哭丧着脸:“是,避子药,大夫说若是欢好之后服下去,必然会安然绝子。还说高门大户之中,不少主母用它来对付妾侍……”
他后面说了什么,裴珏都听不真切了。司琴的性子他清楚,是有贼心没贼胆,即便真有心思对不住季瑶,也不可能给季瑶下避子药。而知书和弄画两个,一个缜密一个聪慧,不可能没有发觉这样的小动作。
唯一的解释是,这是季瑶授意的,她待自己,也不过是虚以委蛇。
想到他每每提及生孩子的事,季瑶总是似听非听的“嗯”上一声,根本没有确切的答复。若是真的不想现在要孩子,她只要说出来,自己难道会逼着她?或许她根本就不想为自己生下孩子,这才会暗中服下避子药。也难怪季瑶的小日子总是不准时,原来是因为服食了避子药!若真是有人暗害她,她会注意不到这样的变化?!
想到这么些日子来的浓情蜜意,裴珏忽觉得窝火极了。她嫁给自己,说不准只是季家的一个筹码,想要保住季家的富贵。而两人相处之时,她也只是带着无尽的目的罢了,莫说真心,只怕连有心都做不到。
裴珏天人交战,小厮额上汗都下来了,知道了这样的秘辛,自己还能活么?哭丧着脸看着裴珏神色莫测,两人的表情竟有种说不出的契合,仿佛两人的爹妈同时死了一样。
怒得厉害的裴珏越想越憋火,握着手上的盒子就往正院去了。季瑶正坐在窗下绣荷包,她已经决定要和裴珏一辈子在一起,什么早死的文昭皇后,什么时空局,等她寿终正寝之后再说吧。
正在规划未来蓝图,抬眼见裴珏来了,季瑶笑着起身,将手中的荷包在他身上比划:“这颜色会不会太素了?你喜欢吗?”
裴珏怒得厉害,只是望着她盈盈含笑的小脸,又不忍向她发火,矛盾的心态让他脸都快憋青了。季瑶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不喜欢的话,我再换一个颜色如何?”
尚未说完,就被他整个按在了床上。裴珏抵着她的额头,呼吸温热,轻抚她的面容:“瑶瑶,咱们生个孩子吧?”
只要她给他回应,他就当做没有这回事,他就会当做季瑶只是因为年龄小,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而不是不喜欢他、对他虚以委蛇。只要她给他回应……
季瑶微微红了脸:“起来再说……”要推他却被他将手压在头顶:“好不好?”
本能的觉得事情有些怪异,想到司琴回来之时的慌乱,季瑶顿时悟了——怕是那丫头出门之时给裴珏撞见了!
“好。”季瑶释然,历史上的文昭皇后并无所出,她也担心自己若真按照历史轨迹在十八岁暴毙之后,孩子会被欺辱,这才不愿意生孩子。不过既然让司琴将避子药扔掉,那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陪在裴珏身边一辈子了,以妻子的身份而非探员,管它中途如何,让裴珏顺利登基后,自己也要母仪天下,而不是得到一个傻不拉几的追封。
裴珏脸色稍霁:“当真?”
季瑶点头:“自然当真。”又勉力坐起,“你瞧见司琴出去了?”
他抿着唇,并没有说话。季瑶会这样问他,定然是知道了自己来逼问她的缘故。她冰雪聪明,既然明白了这点,说不定刻意要哄骗自己……
见他板着脸不说话,季瑶大方的搂着他脖子:“觉得我并不如你想象之中喜欢你,所以恼了我?”他并不回答,也没有看她,后者锲而不舍,吻了吻他的唇,“昨日之前,我的确不是那样喜欢你的。男人们都觉得比女人高贵些,你是亲王,来日若有造化,还会是皇帝,待那时,你会有很多很多女人,说不准个个比我好。到时候你眼里即便有我,到底抵不过别的女人年轻。若真是如此,我宁愿自己没有念想,也就不会盼了。”
裴珏怒极:“宁肯相信别人胡言乱语,也不肯信我?”
“说说谁不会?”季瑶反问他,“况且这样的事是常态,你也明白。我父亲没有妾,姐夫只有姐姐一人,两个哥哥也没有纳妾。可是我出嫁那日,所有人都与我说,嫁入天家,定然放宽心,别以为还在家中似的,认定你该由着我性子。我倒是愿意贤良,你却恼了。”
裴珏咬牙切齿,根本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竟然这样不堪,冷笑道:“但凡我想,还轮得到你替我纳妾?只消振臂一呼,愿意为侧妃的官家小姐能踏破晋王府门槛。”
“你敢!”季瑶厉声道,“自昨日起,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小觑了你。打定主意扔了避子药,用下半辈子来补偿你。只是我是个容不得人的,我虽打定主意要改变自己来补偿你,你也得值得我为你犯险。你若纳妾,我也不拦着,只是别再想我同你恩爱无双,我会像妻子待丈夫一般相敬如宾,然而只尽于此,再没有别的。你若要我全心,我也要你一心,若是做不到……”
见她斩钉截铁的样子,裴珏心中虽气,但却舒畅了许多。季瑶自小是生活在季家的,长平侯府家教甚严,她也是一直看着父母兄嫂恩爱的,但整个大楚,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不怪她多想。将她摁在怀里:“你这样说,你误会我的一心一意,这又如何算?”
“我会用一辈子来偿还。”季瑶贪恋他的怀抱,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她已经不想再管,若是文昭皇后不死会对时空产生什么影响了,总归主要目的是让裴珏登基,而细节……她不在乎!
裴珏沉吟片刻:“证明给我看。”
季瑶无可奈何,打定主意今日好好伺候他一回,小腹却有些酸涩,心中有些不安,起身往净房去。等了约莫半盏茶,笑眯眯的回来:“你又只好斋戒啦。”
裴珏脸色顿黑,季瑶则上床来,解了他腰带,轻轻揉着他:“我帮你纾解。”又张嘴含住。
他呼吸立时一沉。
*
当夜,皇帝设宴重华殿。
裴珏和季瑶到重华殿之时,已然日薄西山,有一女子正负手往外走。那女子看来十六七岁,肤色黝黑,一身蒙古族的标准打扮,举手投足间一股说不出的豪迈。
裴珏和季瑶相携而来,对方笑道:“大楚晋王,这就是你的王妃么?”她一面说一面上下打量着季瑶,“是个美人,就像我们萨日的麦德尔娘娘。只是未免太娇弱了些。”
萨日实则就是季瑶所在时空的蒙古族,麦德尔娘娘则是其信奉的创世神。
季瑶行了个礼:“琪琪格公主。大楚女子不似萨日,都是养在深闺里的。”
“你们大楚女人这样娇弱,男人偏生还喜欢这样的人,可见男人也算不得什么英雄。”琪琪格扬起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我萨日的女孩儿,个个都是能上马骑射狩猎的。”
话里满满的骄傲,更有几分对于大楚女人柔弱的轻蔑。
季瑶也只是笑,琪琪格虽说露出了轻蔑,但也不得不说她是个真性情的女子,可比那些弯弯绕绕无数的人讨喜多了。
三人说了不多时的话,殿中开宴。季瑶也头一次瞧见了萨日的王子莫日根,他生得就是游牧民族粗犷豪放的模样,五官英气逼人,块头也很大,立在那里和铁塔一般,隔着单薄的衣物,几乎能够看见他紧绷的肌肉,体魄强健得很。
在大楚是很少能见到这样的男子,季瑶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冷不丁掌心被人挠了挠,抬头,裴珏神色不变,语气却酸泛:“不许瞧着他。”
季瑶乐了:“知道啦,我只瞧着你。”
平心而论,季瑶很讨厌这样的场合,因为宴席之中,但凡皇帝和□□要互敬酒,众人纷纷都要起身陪饮。酒过三巡,季瑶没吃饱,代酒的茶却灌了一肚子。
今日裴璋并没有来,只怕是皇帝的意思,并不让这个实质上的大儿子出面,也不难看出裴璋这么多年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一贬再贬,若维持这个事态,裴璋被彻底厌弃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了。
临近宴席尾声,皇帝忽朗声笑道:“大楚与萨日如今握手言和,乃是天下幸事,王子年轻有为,不知可否娶亲了?”
莫日根道:“并无哈敦。”哈敦,为蒙语之中王妃之意。
他年岁已近三十,若说没有正妻未免奇怪。而皇帝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既然如此,大楚若能与萨日永结秦晋之好,对天下臣民也是福气。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此事原本通过礼部告知则可以,但皇帝放着这样多人问出来,无疑是给足了萨日的见面。莫日根当然明白这点,当下笑道:“多谢楚皇,大楚有一话叫做恭敬不如从命,我也就多谢楚皇美意了。”
连问也不问自己要娶的是谁,可见他根本不对此事上心。但却有一个女子的命运被注定了。季瑶下意识看向郁妃,见她脸色惨白,也是叹了一声。
皇帝事先问莫日根有无妻室,换言之,则不愿和亲之人嫁去做妾。而能让皇帝尽力关心的,也不过只有二公主裴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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