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几个月一来,季瑶从来不和季珊计较什么。因为她觉得,季珊不过十二岁,虽然熊,但也只是个孩子,任性一些很正常,自己身为成年人,包容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如今的季瑶却不这么想了,她经历过那样多人的人生,知道有些人是小时候熊,但长大了是会改过来的,这样的人至少脑子里是有是非观的。但季珊这样的,明摆着是没有是非观,在她眼里,长平侯府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季瑶要杀了季烽。
吃穿用度,全是长平侯府的,现在为了什么兄妹情深,就说别人要杀了她哥哥?季瑶虽是相信裴珏不会将这事说出去,但谁能保证季烽不会再犯?再犯了之后,那时不再是季瑶撞破了,长平侯府就应该跟他陪葬了不成?
这样想着,季瑶嘴角的笑容变得十分冷冽,冷冷的拂开她的手:“姐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见季瑶如此说话,季珊更是恼火了,死死的瞪着季瑶,那样的气恼:“你……”
“姐姐还是自矜自己身份得好,让下面的人看了笑话去。”季瑶看着季珊,慢条斯理的说,“小事上让姐姐一二也不是不能,今日若是姐姐执意要闹,休怪我这做妹妹的不给你情面。”
季珊原本是想和季瑶理论,不料季瑶这般冷言冷语,一时心中更是委屈了,但无端也怕了季瑶,站在母亲身边不敢言语。姜氏看着季瑶的小脸,更是打了个寒战,想到了罗氏年轻时候的样子,也是这样轻言细语的说话,但那话中的强势是连老太太都不敢硬着对仗的。
长平侯原本准备暴力镇压拎不清的侄女儿,谁知小女儿轻描淡写的便将她给压了下去,心中委实觉得自己生了个好女儿。那头季烽给二老爷狠狠的打了二十余下,一张脸已然苍白。姜氏咬着帕子红着眼眶,虽说舍不得,但老太太都不说话了,她也不敢去求长平侯开恩,只好含泪看着儿子被打。
见家法落在季烽身上,那声音很大,知道再这样打下去,只怕要出人命。老太太满脸的愠怒,指着长平侯道:“如今打也打了,你还嫌不够?是不是要你侄儿的命?你弟弟就这一个儿子,你若是要他的命,趁早先要我的命!”
长平侯看着老娘,今日打了季烽,心中那一口恶气早就出来了。到底血浓于水,他也不是非要季烽的命,咳了一声:“母亲既然说了,那便不必再打了,若真是将烽哥儿身子打坏了也不好。”
二老爷早就不忍了,但碍于大哥的权威,又不敢做什么,现在得了这话,将家法一扔,已然老泪纵横,姜氏更是扑到了儿子身上,捧着他满是汗水的脸:“烽哥儿,你看着娘啊……”
老太太今日被长平侯拂了权威,更被季瑶三言两语给拿捏住了,现在心中很是气恼,指着父女俩说:“好好好,我如今也管不住你们了,我说什么你们不听。我也不必硬来,今后你也不必再管我,总归和你比起来,我才是那老眼昏花的人。”
知道老太太小孩儿脾气又上来了,季瑶也只是看着她,笑吟吟的问道:“老太太这是哪里的话?老爷也是为了咱们家里好不是?今日说不得让老太太打了嘴,老爷赔个罪也就是了。”
长平侯只向母亲作揖,老太太梗着脖子赌气,也不肯受这个礼,心中愈发的仇视罗氏起来。原本大儿子是个好的,和罗氏成亲之后便是愈发的和自己离心了,而罗氏生的这几个字小的,也没一个是省心的。往日见季瑶还算是个聪明的,如今是愈发的像罗氏那女人了。
季瑶清楚老太太得很,笑起来行了个礼:“既然老太太以为二哥没错,以为老爷罚错了。那瑶儿有个妙宗儿,老太太只要去做,保管能为二哥出一口恶气。”说罢了,又笑着比划着,“老太太是正二品诰命夫人,可以自行上书的。只管一封折子告到皇后娘娘那里去,参父亲一个为子不孝、为长辈不慈的罪名就是了。”
老太太原本慈眉善目的样子,听了季瑶这话,眼睛已然瞪得大大的:“你——”
季瑶佯作乖巧:“老太太以为这法子好不好?总归老祖宗以为二哥没错,既然二哥才是占理的一方,那孙女儿也只能大公无私的让老太太去参老爷了。”
老太太的为人,季瑶若是不知道才怪。她不是不知道季烽是错的,不过是为了偏见和维护自己的权威,这才阻拦长平侯罚季烽。若是不知道季瑶故意说这话激自己,老太太也白活了这近七十年。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只能颤巍巍的指着季瑶,脸都气得变了色。
季瑶离得近,听着耳边传来姜氏的啜泣声,轻轻伏在老太太耳边,哂笑道:“祖母还是知道廉耻的,那就该知道这事绝不能善了。若是祖母打定主意用诰命来换在这府里的权威,孙女儿当然是支持祖母的。”又笑得十分乖巧,看着老太太的眼睛,仿佛一匹狼般含着些许杀意,“老太太真的想吗?只要老太太点头,瑶儿保证,昨儿个二哥在平南侯府做的事,今日下午便会传遍整个京城。”她一面说,一面抚掌笑起来,换了一张天真的面孔,“反正老太太这样疼爱二哥,咱们一家子被他牵累也无所谓喽。”
老太太看着季瑶,生平第一次打了个寒战,脑中浮出一个怕人的念头来——这从小对姜氏言听计从的孙女儿,瓷娃娃一般的娇小身子里面,就像是住着一匹狼,披着天真得皮,却是杀意十足。
不知季瑶和老太太说了什么,长平侯唤道:“瑶儿,过来。”季瑶乖乖的应了一声,回了长平侯身后,笑道:“爹爹。”
见她孺慕的神色和寻常小姑娘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长平侯也只当是自己想多了,对脸色苍白的老太太行了一礼:“母亲,今日罚了烽哥儿,也是为了让他长个记性,绝非要他的性命。”
说罢了,这才携了小女儿出去。老太太立在堂中半晌不动,等到父女俩走了,老太太才像是再也撑不住一样几乎软到地上。吓得二老爷赶紧去扶:“娘!”
老太太白着脸色,指着门口喘气不止:“这丫头、这丫头……”
*
从正堂一出来,长平侯便带了女儿去罗氏屋中,季瑶何等乖觉,上前便给罗氏捶腿,长平侯对这母慈女孝的一幕表示很满意,又挑着眉头看着闺女:“三丫头,你方才跟你祖母说什么了?”
“没有说什么呀。”季瑶撒娇道,对于老爹,看着凶巴巴的,实际上对于妻儿却是二十四孝型男人。
长平侯抚了抚胡子:“哼,你那点子心思,就是不说为父也是知道的。”
季瑶垂眉不说话,乖巧的给罗氏捶腿,也不去理他。一时虽然无人说话,却也不显僵滞,长平侯目光炯炯的看着女儿,胡子抚了一次又一次,看起来像是恨不能将一把美髯给揪下来似的。
罗氏和他夫妻三十余年了,知道他别扭,也就笑道:“瑶儿说给娘听听吧。”
季瑶答应了一声,反倒是看向了长平侯,一面给罗氏捶腿一面说:“娘净向着爹,我偏生就是不说,又不是我着急。”
罗氏掩唇笑起来,摆手道:“我是没辙了,老爷自己和女儿说去吧。”长平侯老脸一红,咳道:“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季瑶打定主意调戏调戏这傲娇的老爹,也装模作样的咳道:“爹爹又不告诉瑶儿是不是真的想知道,瑶儿当然不说。”
罗氏笑得更是厉害,长平侯脸都胀红起来,咳了好几声,这才说:“为父都问了你,自然是真的想知道。”
“可是爹爹没有深问下去啊。”季瑶强忍笑意,托腮说道,“昔年刘备三顾茅庐才能求得卧龙出世,爹爹也太没有诚意了。”
长平侯本来就是个别扭人,当然维护着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形象,也不肯拉下脸来让女儿告诉自己。但现在又实在是好奇得很,咳了好几声,还是不肯拉下脸说:“不说也就不说了,为父并不想知道。”见季瑶笑得很是开心的样子,拉下脸来,“哼!”
这爹好傲娇……季瑶都要笑出来,勉强压住笑意,这才说:“原也没有说什么,不过是告诉老太太,若是她认为二哥没错,那就将这事闹开好了。了不起咱们季家全被牵累就是了。拿诰命去换二哥,不知道老太太有没有这样疼爱他。”
长平侯沉吟了片刻,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你倒也了解你祖母的为人。”
话说到这里,罗氏倒是深了目光,又低声道:“瑶儿,你且先回去,我和你爹说说话。”
季瑶也不疑有他,起身告辞,见任姑姑立在外面,也是迎了上去,一面走一面说:“姑姑帮我。”
任姑姑忙道:“姑娘且说就是了,不必如此。”
“姑姑帮我。”季瑶低声道,“将季烽那日干的腌臜事,想法子漏到唐家人耳中去。我就不信,唐家人会哑巴吃黄连忍下去这件事!”
任姑姑沉吟片刻,道:“可若是唐家那头将这事说出去了……”
“姑姑宽心就是。”季瑶笑道,“唐家是要脸的,他们家的姑娘和这样的人议亲,岂不是将姑娘也给打了嘴?”
季瑶如今已然不想再跟二房玩了,既然如此,迟则生变,趁早让二房没有翻身的余地,也好尽早结束这一场宅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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