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然是五月了,天气越发的炎热起来。一路转去了花园,长评侯府的花园虽然是个好去处,假山环绕,又有一汪池水泛着涟漪,添了几分清凉之意。
石榴素来寓意多子之意,故此,在第一代长平侯带着夫人搬入侯府之时,便在花园假山群入口种了一株石榴树,虽说如今已然不结果,但开花之时,红艳艳的一片,那样的好看。
季瑶缓步走到石榴树下,见榴花好像火焰一般耀眼,如今花园里面并没有什么人,走上几步,便听见雀儿有气无力的叫声,好像也被这炎炎夏日给夺去了活力。
司琴撅着嘴道:“二太太身边的人,果然都没有安什么好心,平白无故的就让姑娘来看什么石榴花。这下姑娘可瞧见了,连个鬼影子也不曾有。”
“你这丫头,稍安勿躁。”季瑶轻轻横了她一眼,“攸宁是个聪明人,她若真的想要两面示好,绝不会轻易开罪我。如今老爷回来,太太又和婶子结了仇,她开罪我容易,但若我一扭身告诉了太太,不消得婶子容不得她,太太便会料理她。”
司琴哼了哼,也不知听进去多少,知书反倒是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忽又屏气凝神:“姑娘听,有没有什么声音?”
季瑶忙敛了呼吸声,细细的听着花园之中的动静,司琴道:“哪里有什么声音?”
季瑶摇手道:“真的有声音。”说罢了,向着池畔假山环绕的地方去了。随着脚步愈近,愈能听见的确有人声传来。临到了假山的山洞前,季瑶挥手令两女停住,三人紧紧贴在转角处,听着里面的声音。
只听一个女声道:“二爷,别这样,我、我……”
“你嚷什么?让你翻身做主子还不好?”又有一个男声含着几分挑逗之意,季瑶偷偷看出去,见一个男子正拦住一个丫鬟的去路,那丫鬟已然满脸通红,虽说那男子背对着自己,看不见是谁,但凭那声“二爷”,便明白了几分。
那是姜氏的儿子季烽。
丫鬟声音更是窘迫:“二爷,我、我不想翻身做主子,二爷放过我吧……婢子、婢子还有事呢。”
季烽笑道:“我偏不让你过去,你待如何?你要知道,我是主子,但凡是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我能看上你,是你的造化,你怎的还这样推三阻四的?你跟了我,待二奶奶进门,我就抬你做姨娘,如此可好?”
那丫鬟声音已然要哭出来了:“二爷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
季烽道:“你真的不想?”
那丫鬟以为有契机,忙道:“二爷行行好,我真的不想。”
“那好吧。”季烽懒洋洋的回答,“你就走吧,我一会子便去跟二太太说,是你引诱我。”
那丫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二爷——”
姜氏对于这个唯一的儿子有多看重,季瑶可是知道得真真的。况且如今正是季烽议亲的时候,若是闹出了有妾的事,就算对方门第不如长平侯府,然而但凡有点骨气的人,必然都不会嫁过来了。故此,姜氏自然不会让任何人毁了她儿子。
也就是说,这丫鬟若是不从了季烽,那就死定了。
深深的唾弃了季烽这□□不成就心生歹意的男人,季瑶给知书和司琴使了个眼色。两女也是听得真真切切的,此刻正恨呢,见季瑶这样,也是明白了。退开几步,司琴朗声笑道:“宁姑娘怎的来了这里?”
知书顺势说:“二太太命我去和门房处的婆子说话呢。”顿了顿,又笑道,“你们可瞧见二爷了?”
司琴道:“不曾,宁姑娘寻二爷有事?”
“也算不得事。”知书装作攸宁的样子也是真真的,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司琴,“只是二太太让我见了二爷,叫我嘱咐二爷一句。说是如今和唐家议亲呢,让他管住自己一些,别见了府上哪个小丫鬟漂亮,便又想收房了。”
“二爷一表人才,说不准是小丫鬟们自己见了喜欢呢。”司琴笑起来,咬牙切齿的,“宁姑娘快去回话吧,别让二太太等急了。”
知书笑道:“不过二太太心中跟明镜似的,咱们府上够胆子勾引主子的也不多,都是二爷的主意罢了。不过这话,你们听着就是了,切莫告诉别人,传到二爷耳朵里,咱们可都完了。”
司琴满口应下,又看向季瑶,后者做了个手势,暗叹这两个丫头若是不去演戏实在可惜了人才,这演技,冲击奥斯卡都没问题。季瑶也顺势退了几步,免得给季烽看见。
方才那话季烽自然听得真切,心道是说不准真是攸宁来了。若是这小丫鬟想玉石俱焚,叫嚷开来,只怕自己也得给母亲一顿训斥。亮相权衡之下,他也无心再逼迫面前跪在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丫鬟了,皱着眉头怒道:“快走快走!看了晦气!”
那小丫鬟忙起身出去,连衣衫混乱都不敢多理,生怕季烽改了主意。知书忙追了出去,拉住那小丫鬟,躲进了一处假山之中。季烽掸了掸袖子,像是拂去方才的晦气,恶狠狠的出了假山。
待他走远了,季瑶才从躲着的地方出来,见知书扶着那小丫鬟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才敢整理。
季瑶知道她受了委屈,忙示意知书给她整理。司琴是个暴脾气,已然咬牙道:“真是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还是个爷呢,这样逼下面的,难道真要给二太太打杀了,他就痛快了?”
现在已然明白攸宁为何让自己来看石榴花了,石榴树种在假山群的入口,必然是听得见蹊跷的。季瑶对这个二哥印象不算是很深,但没想到这货简直就是个畜生,完全是不要脸!
知书已然将那小丫鬟脸上的泪痕给抹干净了,她不过十三四岁,生得颇有几分颜色,楚楚动人的样子很是诱人,足以勾起男人的保护欲。
“你叫什么名字?”季瑶问。
“婢子叫丫头……才被买进来当差。”丫鬟回答道,又抹了抹脸,看了一眼季瑶,“虽不知是哪位主子,但此恩婢子没齿难忘,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主子。”
“这是三姑娘。”司琴插嘴说,那丫鬟忙磕起头来:“多谢三姑娘救我。”
“你倒是个聪明人。”季瑶笑道,又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罢了,我们回去吧,你也回去吧。”
刚转身要走,那小丫鬟又道:“三姑娘,三姑娘救救我吧,我不想死,不想死……”
“什么死不死的?在主子跟前也容得你胡说?”季瑶劈头问道,将她唬了一跳,虽说可怜,但看起来也是十分硬气,“若姑娘救婢子,婢子愿意为姑娘做任何事,哪怕是下地狱都可以。”
“什么?”季瑶佯作不解,看着她,心中多了几分喜爱——对于聪明的小丫鬟,她一直是喜爱的。
她道:“今日二爷想收了我却没能得偿所愿。三姑娘冒认二太太身边的宁姑娘救了我一命,只是若二爷执意,便还有下一次,若是再如此,不知还有没有主子愿意救我。但若三姑娘怜我,让我在姑娘院子里当差,二爷便不敢动我。”说到这里,她膝行几步,“姑娘,姑娘救我,求姑娘了。但凡我有气性,现在就一头碰死了,也好过被二爷辱了一场,只是我想到我娘还等着我的月钱回去治病,我便不敢死了……”
司琴笑骂道:“你这人,还真是会攀高枝儿,你也不去打探打探,我们那院子里的人,熬了多久才熬到伺候姑娘的日子?别以为欺辱我家姑娘善心,你就蹬鼻子上脸起来。”
小丫鬟脸都憋红了:“我、我不是……”
季瑶制止司琴后,笑着说:“我院子里自有一套规矩,比二太太更严苛,你敢进我的院子?”
“严苛我不怕。”她掩紧了自己的衣襟,有些发抖,“哪怕姑娘打骂我,总没有二爷进来动手动脚。我虽进府日子短,但也知道,大爷和三爷都是不好女色的。”
“你可识得字?”见她有些趣味,季瑶问道,她忙点头:“识得一些,我爹还在的时候,是村里的教书先生,教过我一些。”
季瑶打算逗逗她,问:“你爹既然是教书先生,怎的给女儿起个这样的名字?”
她脸上一红:“我爹说,女儿家取那样好听的名字做什么?不如不取名字,好养活一些。”
“罢了,你随我走吧。”季瑶笑道,“只是我那院子里的规矩,头一条便是,你可以捡高枝儿飞,只是别想着还要转头啄我一口。这样吃里扒外的被我发现了,我的手段比二太太更狠。况且如今的局面是,即便我不罚,老爷和太太眼里也是揉不得沙子的。”
小丫鬟忙不迭的点头,又给季瑶请了安。季瑶很是满意,说道:“丫头丫头的,也不好听,换一个名字吧。”顿了顿,“叶梦得《醉蓬莱》中有云‘弄画船烟浦’,你就叫弄画吧,和她们二人凑上。”
弄画忙不迭谢了季瑶,又拜了知书和司琴,这才跟在季瑶身后走了。
甫一回到院子里,霍柔悠已然迎了出来:“姨妈,今日怎的这样久都不回来?莫不是外祖说你了?”
“去看了一出好戏,若不是今日,我还不能知道,我们府上还有这样人面兽心的东西。”季瑶笑道,又坐在画案前,将六合同春展开,画在了五扇曲屏中最中间的那一扇上,“一日不和你玩,你就耐不住了?”
霍柔悠红了脸:“姨妈又拿我开心了。”说罢了,转头道,“才不与你说了。”
知书给弄画安顿好了住处,又打发了一个婆子去拿弄画的东西,这才转回来道:“姑娘很是喜欢她?”
季瑶手上不停,笑道:“怎么不喜欢?我瞧着她聪慧,很有你的品格。今日她受了辱,你们让她休息几日,这才让她来我身边当差吧。”
司琴笑道:“我说姑娘这样快就让她和我二人比肩了,不警醒一点?”
“警醒?”季瑶换了个颜色,笑道,“往日咱们不得不警醒,如今却不必了,没什么能够瞒过太太?况且老爷回来了,就算是婶子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了。她不敢在老爷眼皮子底下放肆,你瞧着老爷往日在府上的时候,她可敢调唆我去和太太过不去?老爷那人我知道,如若敢动太太和我们兄妹几个,老爷就敢扒了姜氏的皮,老太太也救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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