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新君,但裴珏当上太子之后的政治建树众人都是有目共睹的,是以豫州那处打着这样的旗号,更有郁家的新科状元在其中摇鼓呐喊,立时就激起千层浪来。众人的矛头纷纷指向了被圈禁在王府之中的裴璋,更有不少朝臣上书,请裴珏处罚裴璋以儆效尤。
裴珏倒是淡定,命在京中驻守的褚乐康前往豫州平叛,裴璋虽有不少老臣支持,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岂是褚家军的对手?饶是负隅顽抗,也不过一月就被褚乐康率部众给歼灭了。对于这份功绩,在褚乐康班师回朝之后,进从三品云麾将军。
本还担心着裴珏会不会小心眼发作之下给褚乐康穿小鞋,但有了这样的举动,季瑶也明白他是要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妹夫了。而尘埃落定之后,裴璋作为乱贼之首,被裴珏废了爵位,扔到了专司刑狱的大理寺之中,吩咐过要重刑以待之。郁家上下斩首抄家流放,郁贵太嫔的倚仗彻底断了线,在宫中几乎和一个透明人一样。
未免众人非议,季瑶特特嘱咐过人,不要苛待了郁贵太嫔,以免有人拿着这个做文章,好歹这人还占着庶母的名头,总比这样下来的好。
这日带着灼华去向太后请安,太后如今精神的确短了不少,见灼华才露出几分笑容来,接了她笑道:“咱们灼华也有些压手了。”见她笑眯了眼,又轻轻的掰开她的小嘴巴,“哟,小丫头都长了牙齿。”
“是呢,如今咱们灼华都能吃煨得烂烂的肉糜粥了。”对于灼华的成长,季瑶很是受用,没有什么比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让人更舒服了。灼华“咿呀”一声叫出来,口水又流了出来,笑得太后赶紧给她擦嘴,“这孩子是个有福的,长这样大连病也没有生过,依着我说,还是早些给孩子册封为好,皇祖母的小和安……”
她能得太后的欢心,必然是最好的结果,算来灼华的确有福,能得到这样多长辈的喜欢和青睐,更是天家的皇女,来年必然是有数不尽的福气。季瑶如斯想着,更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的教养灼华,不要让她变成像二公主那样的傻缺姑娘。
抱着灼华坐在怀中,太后这才看向了季瑶,低声道:“瑶儿,我听说陛下将老三下狱,并要处以极刑?”
“是。”季瑶颔首,灼灼的看着太后,“陛下说端王罪大恶极,又细数当年结党营私之罪,先帝宽宏不曾计较,谁知他一意孤行,一再犯下重罪。”
太后摩挲着怀中的小灼华,低声道:“陛下和老三分庭抗礼多年,难解心头之恨我未必不知道,只是手段太过激烈,也未必得当。瑶儿是皇后,还是要多多劝诫他为好。”
对于这点,季瑶当然明白,历史上的楚武帝裴珏虽说是个千古一帝,但是暴虐成性,后世对他的评价功过参半,只因其暴虐本性,因为某些错误,杀了许多有才之士,如若不然,大楚将会更为盛大。而现在,裴珏的性子算不上暴虐,但隐隐有些往那方面发展的意思了。
“为君者,仁义治天下,手段太过激烈固然能形成威慑,只是让天下人如何看待他?”太后喃喃自语一般,“为君者杀伐决断,只是仁心不可忘,更何况是对待兄弟?”
季瑶忙称是,下定决心要劝裴珏不要手段激烈了。又和太后说笑一阵,太后精神短,也就睡下了,季瑶抱了灼华要走,这小丫头披着火红的兜头小斗篷,就像一个红色肉丸子一样,咿咿呀呀的指着御花园的方向,似乎对如今的雪景很是喜欢,季瑶索性由了她,抱着她往御花园去了。
才下凤辇,御花园之中满地素白,梅花傲雪,红白相间煞是好看。灼华伸出小爪子去抓枝间的新雪,吓得季瑶忙握了她的手:“成日想玩这些,害了病仔细你父皇凶你。”
灼华年岁还小,哪里明白这些,笑得和吃了糖一样,也不顾一嘴的口水,亲在季瑶脸颊上,继续笑得咯咯的。攸宁笑道:“小公主这样可爱,皇后也该放心了。”
季瑶心中欢喜,不免笑得更美。行了几步,雪水几乎要沾湿鞋袜,正要回去了,攸宁忽又拉住她:“等等,我听着什么声音了。”一面说,一面看向了御花园之中的假山,“似乎是有人在其中。”
对于这些声音的敏感度,季瑶着实不如别人,也不疑有他,将灼华交给身边的知书,蹑手蹑脚的往假山走去,行得近了,果然在东风呼啸之中听见了一声娇滴滴的斥骂:“哭什么哭?还真以为你们是天潢贵胄的身份?可怜你们爹已然给主子爷迁怒准备杀了,连爵位都给夺了,指不定你们又要给怎么惩罚呢,还有脸哭?今日肯带你们出来已然是不错了!”
季瑶心中一惊,探头去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人背对着自己,而面前站着两个小小的,不过三岁的孩子,虽说满脸泪痕,但两人都没有哭出声来,如今已然是临近腊月了,两人的衣衫还有些单薄,连斗篷都尚且没有穿上,冻得小脸红红的。
那宫女继续冷笑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这可怜见的被拨来伺候你们两个讨债鬼,我还没有哭!别人伺候一个好主子,全家都能得了荫蔽,我来伺候你们,指不定要给你俩怎么祸害。”
那两个孩子正是双生子,宝哥儿性子本就比妞妞天真一些,伸手颤巍巍的:“我要母妃……”
“还母妃呢。”那宫女哪里等他说完,冷笑连连,伸手“啪”的一声将宝哥儿的手打得发红,吓得妞妞赶紧抱住弟弟,脸上泪水更多了,“忘了你们母妃吧,你真以为那是你母妃?你娘早就死了,还是你们那好母妃怜你们年幼丧母,又碍着先头主子爷的话不得不养着你们。你那死鬼娘听说是如今主子娘娘的姐姐,一家子怎会生出天上地下的悬殊?你们俩也跟你们那死鬼娘一样,烂心窝肠子的下流种——”
季瑶听得额上青筋都鼓了起来,这两个孩子还这样小,这混账东西竟然敢在他们跟前这样大放厥词,甚至敢对他们俩动手。即便裴璋有罪,但也不至于迁怒两个才三岁的孩子!分明是吩咐过不得苛待两个孩子,是她疏忽了,这宫里跟红顶白,她看得见的时候当然听她的,看不见的时候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她额上青筋直颤:“给本宫把这敢欺负到主子头上的狗奴才拖到慎刑司去!”
那宫女不料身后有人,转头见是季瑶,吓得浑身软在了地上:“主子娘娘——”
“你很好。”季瑶冷笑道,“我们季家的人都是烂心窝肠子的下流种子,连我们季家女人生的孩子也都是这般,怎敢让你纡尊降贵来伺候?他们年幼不知事,你这做奴才的就敢欺到他们头上?”
季珊再有诸多不是,也和两个孩子没有关系,是她疏忽了两个孩子,这才让他们给平白无故的作践。攸宁已然笑起来:“还不将她拉下去,两个小主子受了什么委屈,就让她十倍还回来,难道天家的人是能够给奴才磋磨的?”
那宫女吓得厉害,跪地死死的磕头:“主子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只是气不过,奴婢再也不敢了……”
季瑶看得腻烦:“你气不过,你是气不过本宫还是气不过陛下?你既然知道那起子秘辛,他们的父亲是陛下的哥哥,他们的生母是本宫的姐姐,你凭什么以为本宫会放过你?拉下去,宁姑娘的话都听清楚了,就按着这话处置。”几个太监一拥而上将其按在地上,硬生生从雪地上拖走了,留下一条明显的拖拽痕迹。
待料理了这宫女,季瑶忙蹲下,看着正抱着对方哭的两个孩子:“来,跟四婶回去吧,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们了。”两个孩子可怜兮兮的看了她一眼,小脸上全是惊恐,还是死死抱着不撒手。季瑶无可奈何,解了自己的斗篷披在两个孩子身上:“是四婶不好,忽略了你们,跟四婶回去吧,以后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了。”
妞妞哭丧着脸,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四婶……”
“乖孩子。”牵着两个孩子,又觉得他们的小手都凉凉的,一时更是自责起来。引了两个孩子上了凤辇,回了凤仪宫,吩咐人烧了热水给两个孩子洗澡,又喂了他们吃了滚滚的吃食,这才让他们睡在了自己的寝宫之中。只怕两个孩子从裴璋获罪以来就没少被人欺负,圆圆的小包子脸变得消瘦,季瑶看得心疼,不觉知书进来:“宁姐姐去慎刑司了,说要亲自审问那宫女,到底还有谁欺负过两个孩子。”
“宁姐姐办事我是放心的。”季瑶叹了一声,“虽说他们的娘是自己作死,但总是我导致了她的直接死因。又因为我的疏忽,这才让他们被人欺负,我这心里到底有些难受。”如今是为人母的人了,最见不得孩子受了罪,“估计裴璋的事短时间还不能有了结,这两个孩子就暂时养在凤仪宫,好歹不要让人作践了去。”
她一面说,一面起身:“如今想想,我入主凤仪宫以来,对他们太过温和了,也该好好儿的立立威了。这起子人,仗着是宫中的老人,阳奉阴违,若我今日没有看到,指不定妞妞和宝哥儿还要受多久的欺负。这些人,以为自己有些脸面,莫非还以为能压在主子头上来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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