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开始行刑后,足足割满了三千刀方才死去,郁氏一死,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原本太后的意思是要将其用破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去,季瑶亲自去劝,这才将太后劝住,仍旧给郁氏点了一个穴,葬在了山清水秀的地方。
虽不是什么圣人,但人都死了,更何况是身受极刑而死,也没有必要再扔到乱葬岗去,也算是给大公主卖个好,全了她的孝心。如今真相大白,既是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也是给她的任务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了——没有任何缘由会让裴珏从帝位上摔下来,他本就是个勤政爱民之人,必将如历史之中所言,开创大楚最为鼎盛的时代。
而随着事情告一段落,裴珏下旨,由国库出资,举国创办官学,以供适龄儿童念书,并且在中书省门下省之中设立尚仪,官拜四品,为女性担任,负责起草文书。此举一出,举国哗然。大楚之中,女性地位不如男性,裴珏肯设立女官,本就是十分不易。不少老臣联名上书,反对此举,被裴珏一一驳回。女人能够当官,这是很多小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事,加之朝廷十分鼓励,并且从上而下宣传,故此不少人也克服了自己的观念,将女孩儿送到了官学之中接受教育。
明白他经受了不小的质疑,季瑶自然也出面,大方的承认了当年轰动阖京的《景泰策》是自己所写,并又写出一篇《笑儿郎》,讥讽世间男人对女人的偏见;何贵妃的老父亲清溪客何沐风也写出一篇讽刺朝臣们毫无远见的文章来。被一顿呛白之后,不少老臣以辞官相威胁,谁知裴珏根本不吃这套,一一允了。眼见陛下油盐不进,并且是铁了心要启用女人为官,那闹腾的心也渐渐歇了下来,毕竟和皇帝对着干,这下场可就不好说喽。
这事闹了近三个月,赶在四月灼华的生辰前夕,才算把这群沙文主义猪给彻底降服了。到了灼华满周岁那日,给她穿上红色的衣裳,又扎了丫髻,坠了两个金坠儿,季瑶这才抱了她往重华殿去了。因是裴珏第一个孩子,是以天家中人都很重视,这次的抓周礼,几乎人人都到了。
偌大的桌子上面放着不少东西,呈一个圆圈状将灼华围在其中。灼华哪里懂什么,只知道一群人将自己围着,也不懂在干嘛,只管自己坐着,小爪子捧着套在脖子上的金项圈卖力的啃着,一面啃还粲然一笑,露出米粒一样细小的牙齿来。
太后笑得直不起腰:“这孩子,什么时候还吃着呢,这样贪吃,来日只怕被哪个不开眼的小子用吃食给骗走了。”
季瑶笑着对灼华扬了扬手:“好孩子,来瞧瞧,到底喜欢什么。”
灼华四下张望一二,咧开嘴笑,向着季瑶爬了过去,后者无奈:“早知道我可不在这里,这孩子见了我就来了。”正说着,灼华却又停住了,一屁股坐下,顺手拿了放在身边的一枚玉佩送到嘴里,那玉佩通身碧绿,是成色上好的翡翠。
身边女官笑道:“和安公主拿了玉佩,来日必将温良如玉。”尚未说完,灼华顺势躺下,又拽了湖笔在手,想也不想,张口咬住笔尖,又觉得味道不好,不等女官再说出什么美好的寓意来,就将湖笔和玉佩同时扔下,飞快的朝着裴珏爬去了。
见女儿爬得这样快,裴珏忙接了她:“别摔着了。”谁知她拧住了裴珏的袖子,张口咬了咬,咿咿呀呀的笑起来,一会子摸摸他指上的扳指,一会子又拉了拉他的鼻烟壶。
“抓周将陛下给抓住了。”众人乐得厉害,纷纷说出恭祝的话来,灼华也不懂,硬要将老爹拇指上套着的扳指给抹下来,奈何好几次都不能实现,沉默的看着扳指,不顾还戴在爹手上,张嘴就咬。
“你这孩子,咬疼了父皇怎么办?”季瑶轻轻点着她的小脑门,见她一脸无辜,又笑,“将父皇抓好了,好东西都在父皇身上。”
孩子又笑起来,转头又抹了几次,奈何还是取不下来,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裴珏,张口“啊啊”几次,软萌萌的叫道:“父杭。”
虽不太清晰,但却不是孩子胡乱发出的声音,裴珏大喜过望,将她举起来:“灼华再叫一声。”只是孩子哪里明白,笑得格外讨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季瑶忙夺了女儿在怀:“你也是欢喜疯了,如今怎的懂事?等来日长大了,日日磨着叫‘父皇’,指不定会烦了她呢。”
众人一时欢喜,因是灼华生辰,是以罗氏和楚氏并吴婉筠也来了,只是三人身上戴着孝,不过说了一会子话,也就回去了。季瑶无奈,亲自送母亲和嫂子们出去,罗氏引了她的手:“如今前尘往事,什么都清楚了,皇后还是要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饶是陛下如今开办了官学,也允许女人做官了,只是若真要改了祖宗家法,让女人做皇帝,只怕弹压不住大臣们啊。”
关于这一点,季瑶当然知道。裴珏自从登基以来,鲜少有空闲时间,这些季瑶都是看在眼里的,而女儿家在体力上远不及男子,若要这样的忙碌,身子只怕也受不住。况且即便裴珏愿意立灼华为皇太女,但其间会受到的非议,远不是如今许了女人做官所能比拟的。
可惜这小王八蛋死活不松口,季瑶也只能从苗头上来解决这件事了。
送走了罗氏三人,回到重华殿,灼华打起了瞌睡,已然被抱了下去。众人正在说话,觥筹交错,笑语声声。季瑶打量了一圈殿中,转头问道:“怎的今日不见大公主?”
弄画离得最近,张望了一下:“委实没有来,只怕是什么缘故绊住了吧。容我去打听一下。”季瑶不动声色的点头,见老五老六这两个小的卯足了劲儿灌自家哥哥,季瑶上前笑道:“你俩泼皮小子,将你们皇兄灌醉了,难道要我抬他回去不成?”
老五笑道:“皇嫂,今日欢喜,这才让皇兄多吃两杯酒。”又不住的给老六使眼色。
见他诡辩,季瑶笑骂道:“你这臭小子,打量着我好糊弄呢?你俩才多大年岁,能吃酒么?以茶代酒想灌醉你们皇兄?”
五皇子也不过八/九岁的年龄,六皇子就更小了,两人正好进入了调皮的年龄,这才要拿裴珏开涮——总归今日皇兄心情大好,说什么都不会怪罪的。
被季瑶喝止住了,老五自认倒霉,老六就更萌萌哒了:“我也想吃酒,只是母妃不让。”季瑶好笑不止,命人抬了不醉人的梨花白来:“只许吃三盅,多了嫂子可要罚你。”
老六欢天喜地去吃酒了,她这才看向了老五,笑问:“你这泼皮,也要吃酒?”
老五做了个鬼脸:“皇嫂不要生气嘛,今儿是灼华的生日,臣弟这才想开心开心呀。”又压低声音笑问道,“臣弟方才见母后身边有个小丫鬟,伺候极是得力,远远看去,仿佛皇嫂立在身边似的。莫不是皇嫂想举荐给皇兄的?”
“成日浑说,想举荐能让她在母后身边伺候?”季瑶哭笑不得的戳他脑门,“才多大的人,成日想些不着调的。”
老五委屈道:“怎的赖我?那丫头真长得和皇嫂像极了,怨不得臣弟多想。”
季瑶撇嘴笑起来,转头见踏雪的确尽心竭力的伺候在太后身边,以她看人的眼光而言,素来是不会有错的,踏雪的确是个拎得清并且能摆正自己位置的人。但是老五这话……思忖片刻,季瑶忽的回忆起了一件被自己遗忘的事情来——踏雪姓张,而在正史上,楚武帝内宠不多,但其中最得圣心的女子,就是张贵妃。
当日季瑶在进行传送前曾经看过正史的资料,也曾感叹过张贵妃的际遇。她本是国公府婢女出身,后来不知怎的就被武帝看上了,后来一路高歌猛进,变成了后妃之首,离后宫之主也只差一步。现下想想,踏雪除了还没被裴珏办了这点,真是条条都吻合了。
暗叹自己真是被宠昏了头,竟然会将情敌给带到身边来了,季瑶心中很不是滋味、只是转念,她忽又想到另一件事来,若踏雪真是历史上的张贵妃,她和文昭皇后这样相似,武帝若真的厌恨原配到了杀她的地步,又何必去专宠一个和原配如此相似的女人?
她忽的一笑,看来自己发现了一个被湮没在历史之中的了不起的秘密,抬头见裴珏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也报以一笑,无声说道:“再瞧就剜了你一对招子。”又很恶意的补上一句,“大、外、甥。”
眼见裴珏脸立时黑了,季瑶很是得意,转头见弄画回来,忙问道:“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弄画颔首,“大公主说是病了,如今卧床不起呢。”她说到这里,压低了声儿:“不过我问过前些日子去公主府下帖子的内侍,他说大公主虽面上不露出来,但他隐隐觉得,大公主怕是受了姚家给的委屈,只是如今不被陛下和太后待见,连说也不敢说。”
“姚家那样大的胆子?”季瑶有些诧异,她曾经听说姚书杰和大公主感情笃深,既是感情笃深的夫妻,姚书杰怎的忍心给大公主脸色看?
弄画摇头:“我瞧着不是这样简单的,大驸马应该不敢也不会,只怕是姚家那位太太……只是咱们在宫里,年岁也不对,也不该知道老一辈人的事了,今日也有不少诰命夫人,姑娘不如选一个信得过的问上一问?”
季瑶颔首称是,转头见慎国公夫人在场,也就上前:“李家婶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慎国公夫人也唬得一跳,忙跟着季瑶到了僻静处,听完了问话,她约莫知道是为了大公主,叹道:“我跟姚家那太太,早些日子也是有几分交情的。早年里别看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实际上却是个有名的烈货,看着倒是娇滴滴的美人,只是内里这性子强势得紧,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后来嫁人了,还听到一些子闲话,说是夫家都给她辖制住了。”又佯作不解,“皇后娘娘问这话……”
“随意问问罢了。”季瑶一笑,既然是强势的性格,会给大公主下马威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了,只因大公主如今失势,也明知自己不受裴珏和太后待见,真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我只是想着,大姐姐今日没有来,前些日子瞧着还是好好的,怎的忽然就卧病不起了。”
待众人都散了,季瑶这才向裴珏撒娇,说想要出宫去走走。裴珏不知她心中的打算,只笑道:“既是如此,我明日陪你去走走。”
“你果真要出去?”季瑶笑道,“我寻思着今日大姐姐没有来,这才想将灼华抱去给她瞧瞧,好歹是大姑妈呢。”见他面色沉沉,季瑶又说,“我今日着人去打听了,说是大姐如今卧病不起,前些日子有内侍去下帖子,又说姐姐眉宇间有不豫之色,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是再有不满,也不能由着别人欺负她不是?那可是咱们天家的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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