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护士推着急诊病人急色匆匆冲入人群,一边摆手喊着让路,两侧的人闻声分散开让出条通道。路晓抬起眼帘,即将撞入视野内的身影混迹在人群中隐没不见。
她紧紧攥住凌安南颈后的领子,把脸深埋在男人胸前。
“你……”
“抱我。”
凌安南用力收紧,手臂横穿她的后背,一个霸道且占有的抱姿摆出。路晓今天三番两次面露骇色不会是偶然,他按住她勾在脖子上的手,焦躁疑惑地转头看去。
视线内早就没了任何可疑身影。
身体的战栗透过衣料传递,凌安南蹙紧的眉头拧出阴鸷,让她怕成这样的,恐怕与五年前的事有关。
是谁?
如果之前还能宽慰是自己的错觉,刚才那一声彻底唤醒路晓深埋心底的记忆,她手指微微贴上凌安南的脸,凌安南执着的目光还要一探究竟,路晓扳过他的脑袋。
“看什么呢?”她拉开的嘴角难免僵硬,担心被识破索性勾紧手臂后同男人交颈相拥。
凌安南的注意被拉回,大掌在她后背拍抚,话里并没有隐瞒:“刚才好像有人喊你的名字。”
虽然隔着距离声音听不真切,路晓两个字他太深刻,打死都不可能听错。
凌安南又警惕扭头看去。
路晓此时已经看不到陈瞿东,知道凌安南若是一旦较真也不会善罢甘休,她表现得有心隐瞒反而容易招他疑心,何况,那声音明显是个男人的。
“我也听见了。”路晓抱着他,男人搂得很用力,她基本不费力气就能凑到他耳边,“可是刚才没看见有熟人,大概是咱们都听错了。”
凌安南挑眉,两个人一起听错?
她刚才异常的反应,还有那男的情绪激动喊路晓名字,这明摆着不把他放在眼里呢?
路晓见劝不动,手臂松开弓下身,她声线陡然一紧拽住男人衣角:“凌安南。”
凌安南以为是动了胎气,大惊失色把她扶到椅子上,伸出手想摸她小腹又不敢碰:“不舒服?你别吓我。”
路晓直起身摸了摸他的脸,面色严肃:“你好紧张。”
男人这才想起,根本连她是否怀孕都还没确定。
“你。行。”凌安南气得咬牙,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到这会儿他连凶一点的都说不出。
“生气了?”路晓凑上去。
“靠。”他背过身搭起条腿,也就这时候才能从牙缝里低咒一声,还得防着不被她听见。
路晓总是让他别说脏话。
路晓也是不想让他总这么担心,就算那段经历再痛苦,该过去的总要过去,这么多年,她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丝毫没有承受能力。
何况,她还有个比她更珍惜她身体的凌安南。
刚才听到那个声音她确实震惊,可后来很快让自己稳定情绪,若是被凌安南知道喊人的是谁,他绝不会轻饶。
她不是不恨不怨,最痛苦的时候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恨到走火入魔就差拎把刀冲出去重重砍下。可有句话说时过境迁,不再去想,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事上。
如今,她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路晓从男人怀里摸出手机:“时间快到了,陪我去找医生。”
这口吻哪里有半点温软撒娇的样子。
凌安南按了按胸前被她摸过的地方,桃花眼轻眯:“我又想了想,你现在就怀孕也不一定好。”
路晓起身,被他一把拉近,她只好垂下眸子低低看他:“你不是一直吵着要生吗?”
“怀孕了不是前三个月不能做吗?”凌安南嘴角拉开的弧度张扬邪肆,“你这么色,能忍得住?”
色?她哪里色?
路晓丢开他的手朝电梯走,他们方才走错了层,孕检在楼上。
还没走到电梯口,凌安南顿住了脚步,路晓随着惯性被拉回,她疑惑不解转头看他。
陈瞿东看着路晓被挡在对面,他刚才脱口喊出了名字,被发现前往后退了几步没入人潮中。幸亏今天医院人多,他目光紧锁,确定路晓和她的男伴没看到才松了口气。
人的奇怪之处,在于行恶时丧心病狂也浑然不觉,可一旦幡然醒悟,又像是撕裂开另一个自己,无法直视过去。
他不想打扰谁的生活,对不起的人,除了林青,首当其冲就是路晓。路晓完全是他为了满足私欲的无辜受害者。
正要默默离开时,凌安南又朝这边投射目光,锋利眸子直逼他的脸。
陈瞿东不认得这个男人,只能看得出,路晓和这个人在一起很自在。
他退开身,护士在人群里找不到男人的影子,只得扬声:“梁若仪的家属,过来交钱。”
陈瞿东掏出钱包走了过去。
交费后他拨通林青的手机,通了一声之后被挂断,陈瞿东拧起眉,心里不知怎么冒出不好预感,当时他是把白萱丢在了原地。
那种情形,这种做法绝不会是最佳选择,若往不好的想,很可能引得对方恼羞成怒。
后悔来不及,他只能想法子补救。
陈瞿东就近坐下,弯着身狠狠抓住头发,再打去还是响一声就挂,显然那边不愿意接听,他握拳痛砸椅子。
白萱出现了?
还是,林青遇到了危险?
陈瞿东手肘撑着膝,悔不当初,他翻找电话薄后给一个老熟人打去,拿到慕离的号码后快速拨通。
“喂。”那边很快接了。
耳机里透过陈瞿东略显焦急的声音:“慕离,我陈瞿东,你和林青在一起吗?”
“废话,你不是跟她见面去了?”慕离并没有暴露追踪器的事,他骨子里不可能相信这个男的。
陈瞿东不疑有他,如实交代:“我本来是打算去的,可走到一半出了点事,现在人在医院,我想白萱应该是自己过去了。”
总算没骗人,慕离紧蹙的眉头稍展。他嫌部下开车慢,自己开车,让部下坐在副驾驶全程跟踪林青的情况。
路况还算好,又是一路绿灯,慕离将车速提到惊心动魄的速度,可他还是觉得不够快。车如闪电,将各个路口凶猛攻破。
此时部下额头冒出冷汗,军长开车,他陪坐,这比拿枪指着脑袋还惊悚。
再看军长的脸色,更骇人的惊悚。
慕离手指敲击方向盘:“那你现在给我说是什么意思?让我过去?”
陈瞿东点头,尽管知道对方看不到,他神色凝重沉了声:“是,我担心林青有危险。”
慕离冷笑,“不用惦记别人的老婆,有我在,她不可能有事。”
话是没错,可问题就出在这儿。
陈瞿东刚要开口,头顶有阴影瞬间压下,他抬起头,瞳孔内陡然出现的竟是路晓的男伴。
“你——”
猝不及防挥来的一拳把陈瞿东打翻在地,他跪起身擦拭嘴角,手机摔在椅子下面,通话还在进行中。
“慕离,你先别过——”陈瞿东走过去要捡起手机,他猜测白萱是想勾结那个阿志对慕离下手,这种时候自然是争分夺秒想把话说清楚。
可偏偏不如人愿,陈瞿东来不及说完,脸上一拳拳落下。他被打得跪地不起,那男人似乎铁了心要把他揍死,每一拳都下了重手,他满脸血迹,腥味仿佛刺穿了咽喉。
连莫名挨揍都没去深究,陈瞿东视线染了把血色,他艰难去摸索手机,抓起时通话早已结束。
慕离听到电话里传来似是打架的动静,喊了两声没人回应,此时车子已接近饮品店,慕离拽下耳机丢在仪表盘上。
他把车停在路边,透过挡风玻璃正好能看到林青的侧影,男人的唇角不自知勾起,脸色总算没那么阴骇。
“情况。”他言简意赅,部下将他刚才错过的一段对话快速按原话复述。
听得出白萱一直在打太极,似乎只有一个目的,缠住林青。
此时部下把声音公放,正听见白萱的声音:“林青姐,能让慕大哥来吗?我想现在就给他道歉,今晚我就要离开A市,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白萱抱着孩子推出一张机票,俨然与刚才挑衅的模样不同,她看着林青,口吻让人听不出真假。
“今晚就走?”
“是,所以,我想最后跟慕大哥道个别。”
林青闻言抬头睇向她,余光扫见了停在路边的车。
陈瞿东被揍得躺倒在地,凌安南揪起他的领子再度扬手:“你他妈还敢给慕离打电话,搞什么,想找他求救?”
“你是谁?”陈瞿东总算勉强看到他,“我找他有事。”
问出口时他又想,既然是路晓身边的人,来揍一顿也是正常。他忽然松懈了浑身力气,认命般由着脖子被掐。
这幅场面混乱地太突然,路人根本没有招架的能力,一个个躲得老远谁都不敢上前劝架。
凌安南怒火中烧,根本听不见后半句:“我是谁?你认不认识路晓?”
陈瞿东早已料到,不打算再说谎:“路晓我认识,但你,我没印象。”
“不用对我有印象,操,你他妈敢动我女人,也有胆子在我眼皮底下晃悠!”
拳如雨下,陈瞿东躲避不及被揍得浑身是血,他视线渐渐模糊,被血蒙上后无法睁开,隐约觉得眼前有好几道影子晃动。
那是无数拳头挥动的弧线。
路晓在电梯前被放开了手,再看清时凌安南早就把陈瞿东击倒。凌安南双目如嗜血般殷虹,周身阴戾暴怒,他手臂青筋暴起,下手之狠竟是路晓从未见过的狂躁。